哑巴花那个最朴素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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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春春生于20世纪60年代后期，是典型的60后。

她是个哑女，两岁多的时候发高烧，先是烧坏了耳朵，之后听不到声音后就自然成了哑巴。

成了哑巴的范春春日子过的很委屈。那个时候大环境下的人们都很贫穷，一家基本都有好几个孩子，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又很少，标准模式是一家的男主人养活一大家子。范春春是家里的老大，她哑了之后，她的父母又相继生了四个孩子，三男二女这五个小孩，胃口大的惊人，家里一直处于贫穷状态。

范春春做为长女，主要任务就是配合母亲完成所有的家务，遇到母亲怀孕后期或生产的时候，这些家务则完全由范春春来做。老四出生的时候，脐带都是范春春给她妈剪的。

自从不到四岁时范春春迎来了她第一个弟弟开始，她的人生角色就是家里的保姆。她吃最差的伙食，做所有的家务，并且不能上学。怎么上学呢，她不仅是女孩，而且还聋哑，别说她父母不愿意花钱供她，学校也不收她。

范春春总会在洗衣服的时候看到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孩子，她眼睛里都是羡慕。但她还要洗一家人的衣服，做一家人的饭，她没时间去想像学校里的美好。曾经也有一次，范春春偷跑去学校，在那个简陋的教室窗外，她看到那些弟弟妹妹们齐声朗读的情景。她听不到声音，但她可以感受到他们学习时的快乐。

范春春在当了二十二年家庭保姆后，被她父母许配给了周边农村的一户人家。范春春家虽然条件艰苦些，但好歹也算城里人，并且她父亲还是那个年代最为光荣的工人老大哥，若不是因为聋哑，也轮不到秦拴柱娶回家。毕竟春春还是漂亮又能干的大姑娘呢。

因为范春春的生理缺陷，新郎一家并不是很热情，接亲时的态度很冷漠，完全是走了个形势。我们一群孩子都在一边起哄，嘴里喊着：哑巴嫁人了。春春脸上微笑着，她笑的样子很美，她弯下腰摸摸我们一群小孩子的头，还给我们喜糖吃。我感觉到她手的粗糙，比我妈妈的手都粗。我看到她临上车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家门，含着眼泪坐车走了，那个车是驴车。

范春春嫁人了，我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她的消失而有任何一点点的变化。但有时也会有小伙伴抱怨一句：哑巴不在，没人给我们摘沙枣了。我们这个西北干旱地区，能见到的果实就属沙枣或沙蕀比较多，而沙枣是我们那个时候最爱的零食。

范春春出嫁一年后，她抱着个大胖小子回娘家。我们看到她变胖了一点，气色也好了很多。进了家门放下孩子就开始忙乎，好像条件反射一样。她的弟妹们逗弄着自己的这个小外甥，两个多月的孩子还只懂得哭闹呢，不一会儿孩子就被惹哭了，范春春又赶忙给儿子喂奶。此时她和她妈坐在小屋里，屋里光线很暗，范春春的儿子吃奶吃的昏昏欲睡。

范春春她妈说：春春呀，看你能嫁个好人家我也就放心了。春春呀，自你走后，我一个人是忙里忙外的，你这几个弟弟是没人能帮我的，你妹妹还小，也没法给我帮忙。这话春春听不见，她妹妹都十四了，春春这么大的时候早都开始带四个弟妹，并安排一家人的生活了，可现在她妈妈这么说，这个大女儿在她的心里就是个默认的保姆，没有其余的价值，更别说母女之情。

春春望着她妈，心里很感慨。自从她自己生了孩子之后，她更懂得母亲的辛苦和不易。她甚至在心里感谢她妈，让她早早地带领弟妹，操持家务，不然突然嫁人生子，还真会让她应付不来呢。春春看着她妈妈的眼神里有感激和体贴，她觉得才一年时间，她妈就苍老了很多，她很心疼。

正在感慨的时候，春春的小妹妹慌张地跑进来说他三哥挂在沙枣树上下不来了，树枝都快折了。

春春妈一听就慌了手脚。春春看着她妈和妹妹的表情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站起身，把儿子放在一旁，那个胖小子吃饱喝足满意地睡着了。春春顾不上儿子，就被小妹牵着手快速地跑了出去。来到沙枣林里，她看见三弟挂在很高的树杈那里。

沙枣树长势奇特，弯弯曲曲便于攀爬。就是因为这些条件，春春的弟弟才越爬越高，最后竟然下不来了。高处的树枝又比较脆弱，眼看着三弟在上面摇摇欲坠，春春急了。

春春开始发出唔唔啊啊的声音。以前她发出这种声音的时候，弟妹们都很嫌弃，感觉这样的声音实在难听，但此刻，这种声音却让她的小妹和挂在树枝上的三弟感到春春的那种急迫，她那种焦虑的情绪让她的弟妹感动。可春春的三弟最终没被树枝担住，随着树枝的断裂，他掉下来了。

“三哥”，小妹大喊一声就愣在了原地，这个时候她们的妈妈刚跑到跟前。看着儿子落下，春春妈傻了，看起来像失了魂魄。不过最终这个三小子没事，因为春春垫在了他身下。

春春在三弟即将落下的瞬间，自已躺下给弟弟当了肉垫。等母子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春春已经口吐鲜血、昏迷不醒了。春春妈这才缓过神来，赶忙喊来邻居，找来三轮板车，飞快地拉着春春去卫生所。此时春春的儿子正蹬着被子哇哇直哭，但没人顾得上他了。

当时医疗条件不好，再加上高空坠落的一个人的份量，力道之大足以震碎春春的内脏器官，直到生命消失，春春也没再醒来。

赶来奔丧的秦栓柱看都没看春春一眼，就抱走了自已的儿子，从此以后就再没了音信。

2010年，范春春的母亲去世前，她见到了范春春的儿子。大小伙子了，眉眼长的和范春春很像，典型的农民打扮，庄稼人特有的炕火味，在春春母亲的小房间里弥漫。春春妈说：孩子啊，你来了，我对不起你啊！春春的儿子没作声，他很冷淡地看着这个要叫外婆的女人，他和这个老太太不亲近，在他的印象里，他没见过这个老太太，却总是听父亲抱怨她的不是。现在看到外婆要去世了，秦小宝心里更加想念自己的母亲，当年做肉垫的人应该是眼前这个老太太才对，为什么非要是自己的妈妈。他那个顽皮的三舅也早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这几家人都生活的有模有样，偏偏就自己没了妈。不过还好，因为家穷，他一直也没个后妈，后来他爸也认命了，再也没有过讨老婆的心思了。秦小宝就这样在没妈的日子里长大，他心里是有些恨母亲娘家这些人的。

但人已逝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努力。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以后的苟且。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