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河：第十五话

第十五话

浮出水面（上）

第二天，我便着手调查门房这几日的大货车记录，按照记录来看，这些人的确是常年在警局进行清理垃圾服务的，没什么可疑之处。但是昨日在人员上的异常却令我不敢马虎，我没有在门房处久留，打算当面对质前日里运送垃圾的那个人。

地址是门房大叔提供的，距离警局也就百十步的距离。因为经常同警局打交道，眼前这名约莫50出头的司机大伯对于我的出现并未表现出异样。而在一旁的他的妻子则表现出了截然相反的神情，她脸色乌青，额头也不停地淌着汗珠，似乎对于我的出现充满了惊惧。

“你先进里屋，我和这位警察小哥谈点事。”大伯低沉着目光，言语中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

那女人似是有些害怕，一步一步战战兢兢的朝房内走去。

“有什么事你就问吧，警察。”大伯开门见山。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你也不用担心。我就是想询问下，前些天，你在进入警局内部时为何会有两个人呢？平日里一般就你一个人吧。”

“噗嗤。”话音刚落，大伯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我说，你这年轻人啊，我那天有些感冒，头晕乎乎的，就让一个同事陪着我一起开车，虽说我们不是跑长途货运的，但是那天我实在是身体不舒服。”

这样的解释在情理之中，关键是生病在其他时间还说得通，偏偏就发生在许愿信被窃取这个节骨眼上，就有些......。

我又向大伯讲述了之后的事情，他听罢，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那按照你说的，就是我伙同犯罪分子然后去偷一封信？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可干不出违法乱纪的事情，警察同志，你可不敢冤枉我啊。”

我安抚他道：“大伯，你别激动啊，有话好好说，我没有怀疑是你，只不过你刚好踩在这个点上，所以，我需要知道一些具体细节啊。”

言罢，我又仔细观察了这位大伯的家。很显然，这位大伯家庭很拮据，室内面积非常狭小，估计就几十平的大小，而且房屋有大面积墙皮脱落的情况，颜色也极为暗淡，看样子是很有些历史。

不过，放在一旁的几组照片倒引起了我的关注。这几组照片的主人公大多与一位年迈的女性有关，而那倚在那女性旁边的年轻男子，很明显就是眼前这位大伯了。按照这种亲密关系推的话，这位女性极可能就是大伯的母亲。

见我的目光聚焦在一处，大伯似有些恼了：“喂喂喂，看什么看，她是我的母亲，全天底下最疼爱我的人。”

我颇为尴尬的收回目光，但是瞬间又疑窦丛生，这位如果是他的母亲的话，那为何都不见他们一家人的合影，而那一组组照片所展现的除了他的母亲，还是他的母亲。

也许......。我的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而如果这猜测成立的话，或许可以为我们抓到内鬼提供重要的线索。

告别大伯，我打算先回警局再重新计议。

一时间的无果令我苦闷不已，只得出神的望着眼前的屏幕发呆。

“小龙啊，怎么了？”黄局长踩着声音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忙整理表情，陪笑道：“倒也没事。”

“没事就是有事，我看你这同志总爱憋着事情，这样容易生病啊。”黄局半开玩笑指着我说。

我揉了揉绷紧的眉头，掩饰道：“哈哈，黄局长，我这一天太平无忧的，能有啥事呢？况且我身体也好着呢。”

“你啊，不老实，上次孙邈的事情，你不就打算瞒着我嘛，还有这次，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情了？”

“还有身体没病，不代表你这心里面没事儿。”

面对黄局的一番话语，我一时语塞，其实，我何尝不想将所有事告诉大家，但是，曾经的那个无法磨灭的“污点”似乎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无论做什么事，总是瞻前顾后，害怕自己再让无辜的同事卷入其中，害怕......。

而这次两起事件一起指向我，的确让我的内心烦闷不已。

“算了。你好好想想吧。有什么事情别一个人扛着。”黄局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着。

“龙组长，你让调查的资料找到了。”黄局长刚走没几步，一阵声音踩着紧急的步伐而来。

是负责调查的成员，而调查的资料正是那位老伯。

在这个体制内，别的好处不说，想要调查到一个人的全部资料还是非常容易的，也正是拜了这个便利，我接下来的部署才得以有序的推行着。

我打开密封的牛皮纸档案袋，开始研究起这份资料。

姓名：汪大柱

年龄：52岁

于1991年和现任配偶李琴结婚，育有三女一子，目前都有正式工作，居于外地。汪大柱本人长期从事货运长途，前年被警力系统下聘为合同工，负责清理警局内部生活垃圾的运送。汪大柱早年丧父，所以与母亲的关系极好，就因为这样，经常与自己的妻子有过口舌纠纷，而且有非常强烈的家暴倾向......。

大致浏览过这位大伯的个人信息，有一个关键的点引起了我的注意。早年丧父，与母亲的关系非常亲密，甚至有依赖的情况。

这种童年产生过不幸经历的人，一般都会给他的性格造成非常大的影响，也许他之后成人了，一切看上去也非常正常，但是这种不幸经历势必会渗透到他的方方面面，甚至最终导致犯罪的恶果，而这种例子，在我这些年的办案经历中已经被无数次的应验。

汪大柱的突破点应该就在她的母亲上，我心想。但是，按照他之前的态度，这样贸然前去调查肯定会造成他的强烈反对。

不如......。突然，一个想法在我的心间萌发。

李琴。便是这件事情的突破点。

作为汪大柱的妻子，对于他的性格特征以及这些日的表现，肯定是有所知晓的。但是，这样凭空前去，汪大柱肯定会阻拦的，所以，我提前与黄局长通气，告知汪大柱需要多加班2个小时，虽说他可能会看出其中的突兀，不过，得人利尽其事，相信汪大柱不会添出事端。

第二天时间转眼而至，我提前与同事在汪大柱附近蹲守着，准备汪大柱一出门，便前往开展调查。

8点45，汪大柱出门，他驱着大卡车朝警局方向走去。

见他已经出门，我便放心的开始了计划。门口部署着两名组员以便随时应付突发情况，而我则只身前往汪大柱家，准备在他的妻子口里套出实情。

抵达汪大柱家，然而家门紧闭，难道他的妻子不在家？

不对啊，按照提供的资料，他的妻子，也就是李琴，目前失业在家，这样的女人应该也不会到处闲逛啊？

“咚咚咚......。”我加大了敲门的力道。

敲了不下十几下，房门依旧是纹丝不动。就这样放弃了，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次机会可不能白白溜走，不甘心的我侧着身子，踮着脚用余光扫射着房屋内的状况。

也许是背阴，目光所及之处基本是一片黑暗，我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打算增加些可见的光源。

借着光源，我朝房内极目望去。左方是床，但是边沿处似有褶皱，且仍在微微摇动，莫非？“嘎吱”忽的一阵木板声应声而来，有人？

我用尽全力锤击着房门，一拳又一拳砸向这木门，但是因为材质过厚，在我强大的力量面前，依旧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开门...开门...。”我大声呼喊着。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这样一直藏匿着，对于你、对于你的家庭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你想过你的父母，你的子女吗？你这样包庇你丈夫的罪恶，其实是在害他。”

不知是里面的人是在做着思想工作，还是故意躲藏着，在我的几番言辞下，房间内依旧是毫无动静。

不行，这样僵持着，只会减少我搜集证据的时间。而今天这样，看似巧合实则故意的安排，汪大柱必然是有所察觉的，不然他的妻子也不会一直躲在里面不肯出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我只得强行进入了，虽说没有搜捕令，可能会受到内部惩处，但这样的特殊状况，也只能不管这些条条框框了。

我取出特制的小锤，使劲朝玻璃砸去，幸亏这材质不是钢化的，不然我这小锤砸几百次估计也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玻璃窗自然是经受不住铁锤的敲击，几下就被砸出一个大窟窿。

“别...别进来。”汪大柱的妻子终于忍耐不住叫了出来。

我哭笑不得：“你就老老实实把一切都交代了吧，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你丈夫没有直接参与犯罪，一切都是有可以挽留的地步。就怕你们，一个包庇一个，罪责越加越大，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她不作声，我从玻璃窟窿里看见她似乎站了起来，不再躲藏着。

“蹬...蹬”她一步步朝着门口走来。

“你进来吧。”她略带些幽幽地语气在门内说道。

李琴终于是放弃了抵抗，或许是考虑到自己还有子女，怕自己为他们坏了名声，亦或怕自己丈夫越陷越深，这女人还算是识大体，我在心里庆幸道。

门开，只见李琴眉毛拉紧，中间兀自绽开了沟壑，看得出来，虽然只是一日未见，却可以洞察到她期间必然经历过相当痛苦的思想工作。人逢难事，表情、生理特征都会有所异于平日。

“喝口茶吧。”李琴指了指旁边刚沏好的茶。

这茶刚过喉，一股馥郁的清香便散发了出来，很快便迅速打开了我的味蕾。是西湖龙井，真是好茶。

我有些困惑的询问道：“大嫂，你这都有这么昂贵的名茶，看样子儿女们也都挺有出息的，怎么就......。”

她若有所思的回顾了下身后那略显清贫的旧房，慢慢的说着：“警察同志啊，其实你的疑惑也是很多现在我们这一辈人所共同面临的问题，按我们老家那里的看法是，儿女出息，父母就要搬去一起住，但是，起初那批刚富起来的进了城，一开始觉着，嗯，不错，交通便利、到处都是高层建筑，一切看上去都是很美好的，但是，后来随着相处加深，老一辈观念与你们这代年轻人就有了很大的冲突。所以，两代人居住在一起，是很难相处的。”

的确，她说的倒是目前许多人都必须面对的难题。但是相较于这个，我更关注的是，她能够将所有关于汪大柱的实情一一告知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