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河：第十六话

第十六话

浮出水面（下）

在我充满期待的目光中，她慢慢吐出了几个字：“那我就把一切原封不动的告诉给你吧。”

当她那几个字从嘴里真真切切的出来后，我才大舒一口气，看来距离真相又近一步了。

“不过......。”

“嗯？”

“但是我接下来告诉你的事情，可能会涉及一些关于我丈夫的隐私。关于这一部分，你能否替我保密？”

我点点头，表示只要不涉及重大案件的证据，合理范围之内的隐私会被我们警方绝对保密。

“有一个黑衣人在前几天见过我的丈夫，我躲在窗帘里面隐约听到他们似乎在进行着某种交易。”

黑衣人？我激动起来，忙提示她继续讲下去。

“嗯，由于我家用的是老式灯泡，最近电压也不是很稳定，所以细节看的不是很清。不过，最后那个黑衣人走之前，交给了我丈夫一封信件。看样子是蛮重要的东西。”

黑衣人？不太可能是那个幕后之人，现在的他，应该还在酝酿着他的那个所谓的“计划”，但是，许愿信怎么又来了一封？难道是上一封新的命令下达失误？亦或？

我挠着越来越重的头，一切发展的越来越超出我的想象，之前的某些推论似乎也站不住脚了。

算了，还是先从可疑的汪大柱入手吧，我的目光游向书桌上的几组照片。那是汪大柱的母亲，昨天我的重点就在这停留了很久。

李琴看见我盯着照片一动不动，叹了几口气：“那是大柱的母亲，他们关系特别好，甚至超越了我们这夫妻之间的那种爱。”

我不急于抛出自己的结论，只是盯着李琴，期待在她的嘴中来还原一个更为真实的汪大柱。

“大柱的命是非常苦的，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就留下他的母亲与他相依为命，大柱也经常同我说，他小时候因为过早丧父，经常受着那些孩子们的欺负，他现在的脾气非常暴躁，很大程度上还是那时候埋下的种子。常年缺乏父爱，母爱就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人生，可以说是他的母亲，支撑他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所以，大柱之后就对他的母亲非常依赖，据医生说，可能还有轻微的恋母情节。”

汪大柱之前的种种表现在他的妻子的一番叙述下，逐渐有了清晰且合理的解释。

“所以，你们在生活的时候肯定是遇到了诸多的苦恼吧。”我盯着她幽深的眼镜。

显然我的话语激起了她的往事。她不做声，眉头紧锁，手尽然如同一个男人握成一团，但是旋即有释放了所有紧绷的情绪，有些释然又有些无尽感慨的望着我。

“哎，大柱为了接母亲在家住，提前几个月就在家中布置，忙前忙后的准备，甚至为了能让他的母亲能够舒坦一点，就把我的床铺尽量往内室靠，由于实在是没有空间，我就只能抱成一团睡在家里的沙发。虽然我不是什么显赫的人，但我毕竟是家里的女主人，这倒好，我反倒成了家里面可有可无的陪衬了。”

我没有接过她的话语，就这样让她一次性释放心结，于她而言，可能会好过一点。

“说实话。大柱这样做，我的内心是很纠结与矛盾的。一方面，大柱心善，爱护老人，我也没啥好多嘴的，但是，这样长期与他的老母亲住在一块儿，多少还是有些不便的。”

我点头表示认同她的看法，然后又发问道：“那，他的母亲呢？现在她没有出现在你们这里。是...？”

“回乡下老家住去了。”李琴脸色冒出欣喜的模样，但几乎就在瞬间，她似乎觉得这样有些失态，迅速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情绪。那眼神里面似乎写满了我不知道的秘密，但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汪母回家与李琴肯定有着某种关联。

“回家？汪大柱母亲的住址，你知道吗？”我盘问道。

“这个不知道...但。”

“砰砰砰...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这个时间节点，还会有谁来李琴家？

李琴似早已知晓门外的主人，一边开门一边应道：“进来吧。”

是汪大柱。

一时间，周遭的一切仿佛被凝固住了。房屋、李琴，似乎都在我和汪大柱的对视中消失了一样。相较于初见的粗暴态度，这一次，汪大柱似乎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般，他面带笑意、眼神中也充溢着安和的意味。

我转身望向李琴，她的眼神中却充满着无可描述的担忧与恐惧，那种发自心底的凉意，令我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位男子。

他一步一步靠近，笑着说：“龙警官，都不知道您来了，上次我太鲁莽了，伤了和气，对不起，你莫要见怪啊。”

这样的话语经汪大柱的嘴中出来，多少让我有些吃惊。但是，很明显的是，他已经察觉到了这次我们警方的故意设计，不然此刻的汪大柱应该还在警局内部负责垃圾的清理，绝不会这么提前就回来了。而以后从他妻子口中套出更多的细节，就更难了。

局势被动，一切似乎又走到了拐点，向左向右都极难抉择。

我尴尬的杵在那里，不知如何接过他的话语。汪大柱并未理会我的情绪，慵懒的趴在沙发上，脸色喜悦的朝着李琴说道：“媳妇儿，你不知道，今天我去局里，领导说要加班两个小时完成额外的任务，刚开始我听了有些不高兴，但后来想想领导嘱咐的事情，还是要给办好的，毕竟咱就靠这口饭养活嘞。”

“后来，你说稀不稀奇？”汪大柱作神秘状，眼镜一转，东瞅瞅西瞅瞅，生怕被人听去了秘密一样。

“我不是任务提前完成了嘛，想回家，结果局里的同志死活不让我走，说让我再歇会儿，我就纳闷了，这不让回家，是搞的哪一出啊，我就问他们，为啥不让我回家，局里领导来了，又给我加了两倍的小时工资，让我再等等，给钱是好事啊，我收了钱，便等啊等，半个小时了，我这实在是等的心焦了，在局里同志再三挽留下，我还是走了。”

不知是汪大柱故意演出的姿态，还是真的没有猜透局里的用意，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望向我，还有李琴。

李琴抿了抿嘴唇：“嗨，大柱啊，估计是局里面有啥事儿，需要你候着呢，不然留着你干嘛？”

“和警察同志一起抓犯人啊？”李琴开着玩笑，企图化解汪大柱心中的怀疑。

“嗯嗯。我明白了。警察同志感谢局里的信任与关照哈。那是这，你看，上次咱们见面同你恼了不愉快，我让媳妇儿烧几个拿手菜，你看，成不？”

不知这汪大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情绪转变如此之快，我自然是不可能留在这同他们絮叨，就随便编了个托词出去了。

我不知道这次的暴露，会不会就次斩断所有的线索，但是，李琴这条线，再连接起来可能就非常困难了。汪大柱本来就是一个善于隐藏，表里不一之人，我今天这一行动，很可能就会造成她的再次家暴，将一切可能的伤害降到最低，这是我目前能够做到的。

门外的同志们见我提前出来，眼神异样的看着我，我苦笑的指了指停靠在一旁停车道的货车。任务谈不上失败，但离成功似乎又还有着一段距离。那就先从汪大柱母亲那条线索开始吧，我心想。

回到警局已时值午后，大家都有些倦怠了，我安排大家小憩一会儿，自己却钻进了办公室开始商量下一步对策。

可能是最近头脑急速运转，身体开始向我透露出了疲累的信号。我索性半趴在书桌上，盯着面前那刷白的电脑屏幕，企图能够在这毫无内容的显示器中，追寻到一丝丝的灵感。

而除却这一桩棘手的事，孙邈被擒，目前究竟如何，是否还活着，也成了我此刻无比担忧的事情。毕竟是我带的队，我还是得负上相应的责任。祈愿他一切平安吧。

思来想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我还是喜欢行动派的作风。线索的风向既然已全部倒向汪母，那就只能查询她的住处，看能否通过这个地址找到她，而汪大柱口风如此之紧，看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幕后人的手上，否则就不会有之前那一连串的事情，他千般阻拦，前后态度的不一，也更加剧了我对于他的怀疑，想让他老老实实的说出实情，只能将一切证据展现在他的面前，而这所有的浪花究竟会否将强大的岩石击碎，我也无法保证。

时间走走停停，又辗转走了一日，而汪母的地址，档案室的同志已经查找到了，看着写在纸条上那一行长长的汉字，我谈不上喜悦，只是这些日子来，每当一连串证据都指向那个幕后之人时，那冥冥之中似有洞察之眼，总能将他安全转移、撤退。而每当受挫时，那心酸的过往也如噩梦般朝我涌现，无法复制的悲惨心境，估计换谁也是无法承受吧。

感怀过后，还是要立足当下，眼前的局势已经容不得我再心生他念，我向队内紧急发布了一个通知：1小时候在警局会议室召开一个组内会议。当然这样的会议是经过黄局长批准的，他推辞了我的与会建议，让我好好发挥，其实我也明白，黄局长不想这个时间点上再给我加大心理压力，这场小规模会议俨然已成了我的主场。

一小时后。我半小时前就到达了会议室，这是我第一次主持会议，所以提前准备还是很有必要的。组员们依次进场，我大致汇报了下关于神秘信的最新进展，以及关于营救孙邈的一些想法。

“所以，孙邈营救计划就要暂时放缓咯？”邓柯对我的安排似有不满。

我沉下眉毛，解释道：“不是放缓，也不可能放缓。你要知道，汪母背后连接的源头便是神秘信，我们人手不够，自然不可能调遣全部人员追查孙邈一事，汪母那里一旦突破，幕后者自然便会浮出水面。况且，以我之见，孙邈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X控制他，很可能作为日后与我们警方周旋时的筹码。”

“况且，我也会请求黄局长在本地为我们安排人盯梢此事，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可以从汪母案件抽身出来，全力营救孙邈。”我拍了拍邓柯的肩膀，是的，孙邈也是我们组的一员，我不会轻言放弃。

邓柯没有再言语，而我的目光游向了会议室大屏幕上的展示PPT，我将激光笔指向那一小块圈出的地图。“这就是我们全体成员即将进发的地方，这里也是汪母所居之地，当然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众人的目光汇聚起来，紧紧地盯着那一小撮地图。我在大家的眼神中看见了重新燃起来的斗志与希望，这一次会成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