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点外卖一样，给心灵来份鸡汤和spa。

文/易琬玉

编辑/范婷婷

每个月到了发工资的那几天，黄晶的生意就特别好，后台接单的声音一声连一声，是平时的三四倍。人们像点外卖一样购买的产品，不是一碗盖浇饭或是一杯奶茶，而是心理咨询服务。

和大多数心理咨询师相比，黄晶的经历要显得特别一点。她做了十年的刑警，审讯和分析过许多恶性案件；后来放弃铁饭碗，在国内一家心理咨询平台任职，管理着约3万名心理咨询师；现在又与别人合伙创业，继续从事心理咨询的工作。

疫情过后，心理咨询行业受到热捧，心理市场也被资本看好，但国内心理咨询行业依旧鱼龙混杂。尽管十年前就被认定即将爆发，但和许多借助互联网兴起的心理健康服务机构类似，黄晶也是这个赛道等待春风的摸索者之一。

与深渊对望的十年

在黄晶最初的设想里，她会在布置温馨的心理咨询室展开工作，这里有让人减轻压力、平复情绪的暖调灯光、舒服的椅子、柔软的枕头、富有质感的艺术画。而实际上，做刑警的十年间，她大部分工作在审讯室里进行，这里摒弃了一切装饰性元素，冷调的灯光、板正的桌椅、严肃的氛围，烘托出对谎言的压迫感。

2001年，黄晶进入吉林大学学习心理学时，国内心理咨询行业还未发展起来，毕业出路悬而未决，她决定再读硕士逃避就业难题，“选一个交叉学科，或许就业可以容易一些”。最终，犯罪心理学硕士毕业的黄晶没有成为心理咨询师，而是在2008年通过公务员考试，成了一名刑警。

（黄晶作为代表参加亚洲警官论坛）

说谎在审讯中并不少见，所以刑警的敏锐观察尤为重要，心理学背景也帮了黄晶很多忙，“有些案子在证据链比较完整的时候提审，但是发现嫌疑人对案件叙述并不清晰，细节描述很淡，从心理学角度看，他很大程度是在说谎”。

凭借出色的业务能力，黄晶在五年后晋升到正科级，经手的都是无期徒刑及以上刑事案件。“那些在新闻报道中让人脊背发凉的案件，往往是我的工作日常”。

她处理过少年弑父案、涉及十几条人命的碎尸案，“在这些案件中，被害人本身是悲剧的承接者，但有时候凶手或者嫌疑人同样也是悲剧的承接者”。分析回溯犯罪事件的发生时，黄晶往往也能看到凶手心理问题的逐步积累，“比如弑父的少年其实和母亲长期忍受父亲的家暴、奸淫杀害十几名花季少女的凶手，童年也曾受到过虐待，犯罪其实是极端心理问题的爆发”。

（公派赴美学习的黄晶在FBI门口）

“我曾经对心理学的好奇，本质上是对人性的好奇”，面对嫌犯和案件档案的十年，也是黄晶与人性深渊对望的十年，“许多案件即使最终伸张正义、沉冤得雪，它依旧是无可挽回的悲剧”。

心理咨询的意义在于消除小病灶

在进行案件分析时，对当事人成长轨迹的探究占了黄晶很大一部分工作。家庭是社会的细胞，也是个体社会化的重要场所，童年创伤、家庭关系、养育模式等都是绕不开的话题。

后来，黄晶兼职做了一段时间心理咨询，“来咨询的人里，情感问题、亲子关系、职场压力是聊得比较多的，其中又以情感问题最多，可能是一对夫妻面临婚姻危机，也可能是一对恋人要分手”。

（图源《婚姻故事》）

与帮助复合和挽回的“情感大师”不同，心理咨询的重点不是让破镜重圆，而是找到关系经营失败的原因。从心理咨询的角度看，“出轨”和“没爱了”其实都是一段关系出现问题的症状。

一份好的亲密关系是双方相互滋养、相互成就，它的基础是两个独立的灵魂，“但因为成长背景不同，有些人接受的养育模式导致他自我发展是破损的，他会想要的可能就不仅仅是滋养，而是无度的索取和控制”。

当个体出现问题的时候，双方的关系也会出现问题，“当人面对一段不舒服的关系，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逃离，但又因为社会约束存在，他不可能立即离开，所以会出现冷战、分居、出轨等各种症状”。

除了个体原因，个体所处的家庭系统也会影响一段关系的经营，“比如有个女生，她找任何一个男朋友，她的母亲都会挑剔，这其实是母亲对孩子生活的过分介入”。

（图源《婚姻故事》）

亲子关系问题在近年逐渐凸显，青少年抑郁也越来越受到关注。在黄晶的印象里，大部分时候是妈妈带着“不愿意上学、拒绝交流、情绪反抗的孩子”前来咨询，“即使有时是全家一起过来，也能明显感觉爸爸像一个局外人”。

一般妈妈在生完孩子之后，会与孩子建立很强的情感绑定，这个时候如果母亲对孩子的情感投入过于强烈，便会影响夫妻关系。“夫妻关系是家庭关系平衡的基础，有的父亲会在孩子出生那一刻感到被抛弃，所以他会选择投入工作或者是一些无聊的爱好”。当夫妻关系失衡时，母亲对于孩子的过度关注与控制，又可能导致亲子间的各种问题和矛盾，影响孩子的成长。

从事咨询工作的这些年，黄晶偶尔会在个案中看到曾经处理过的案件的影子，“几乎不再有凝视深渊的体验”，但有另一种来自工作的满足感，“在人们觉察到生活中的不和谐时，就帮助他们把这些小病灶消除掉”。

像点外卖一样点个心理咨询

对于心理咨询师而言，因为缺乏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信息，线上的咨询比线下操作难度大一些。但对消费者来说，线上咨询“价格更低、时间安排灵活”，而且往往可以自行选择一个舒服的场所，“会比在咨询室更有安全感，也更愿意放开谈”。

“我国心理服务资源分布并不平均，全职的心理咨询师集中在大城市，小镇心理咨询师资源相对匮乏”，在黄晶看来，心理咨询是心理服务产品中较重的一种，花费也更高，相对而言较轻的知识科普类产品，可以随着行业发展出圈，惠及更多人。

当下，许多线上心理服务平台都在积极探索合适的商业模式，“以往心理咨询师是很忌讳谈商业化的，但其实如果这个行业真的要壮大起来、为更多人服务，就必须走向商业化和专业化”。

从心理咨询机构辞职后，黄晶与人合伙创业，尝试在心理服务这条赛道上摸索一个更融入社区生活、更便捷专业的商业模式，她的客户可以通过网店找到她，也可以在饿了么、支付宝等APP上下单。在她的理念里，心理咨询不只是按次数和时长计费，而应该像坐诊的医生一样，评估问题、给出解决方案，再逐步执行。

通过后台数据，黄晶可以看到每个月发工资的那几天，订单量是最高的，人们像点外卖一样，在网购平台上下单心理咨询服务，选择线上或者就近接受服务。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心理咨询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是它很多时候又是必要的。“社会发展太快，在现代社会这个超级部落里，人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不适应”，年轻的职场人有时因为压力而焦虑失眠，婚姻和家庭关系也需要人们去学习如何良好经营……

生活中总是会有无法平衡的时刻，每个人都有暂时失衡的权利，也终会有向外获取力量、重回平衡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