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念念不忘的，不是人，是遗憾呐

01

“安安，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和殷振在一起三个月后，他向我提出了同居。

他不叫我安好，他从认识我的第一天，就叫我安安，他说这样显得他和我的关系非同一般。

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我正在广州出差。

年底的南方城市，湿冷得可怕。

“我现在的房子还没到期呢，你那边离台里太远了，我早上起不来。”

“我送你啊，每天把你送到台里，我再去上班，限号那天我就陪你坐地铁。”

殷振住在东五环，租的房子。

他和前妻离婚之后，把房子留给了对方，自己一个人搬出来。

八年的恋爱，两年的婚姻，他说舍不得让她一无所有地离开。

我是个心肠很软的人，特别容易被感动，特别容易爱上“好人”。

所以，虽然殷振离过婚，但在我心里，就凭这点，他是个好人。

“那个，我觉得我们慢慢来，给我点儿时间好吗？”

我这个人呢，跟朋友相处很容易熟络，但在恋爱里却很慢热。我害怕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感情，我害怕在开始的时候交付太多来不及收手，我害怕遇到渣男害怕被伤害。但我始终觉得，这样的谨慎是对的。

殷振是江苏人，国内名校毕业之后，在墨尔本深造过三年。

留学经历让他回国之后在事业上一直顺风顺水，几年来全部的成就都搭进了那套给前妻的房子。离婚成了他人生迄今为止最大的事故，但也变成了他事业上最大的转折。

他辞去原公司总监的职务，自己创业，开了一家小设计公司。

他父母亲都是大学教授，从小家教很严，所以从我见到殷振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刚正不阿的气质。

我跟他是那种看起来走不到一起的人。

单从身高这一点，差距就够大。他一米九，我一米六。

他不喜欢我穿高跟鞋，我喜欢他这一点。

他抱我的时候，我刚好到他胸口，以前这样的画面只存在于我看到的漫画格子里。

我喜欢他这样的高度，我喜欢他抱我，尤其是反手拉住我的胳膊，再把我拽到怀里搂住的感觉。

顾言从来没有这样抱过我。

不对，顾言从来没有抱过我。

所以，我更喜欢“喜欢我的”殷振吗？

还是，我“从未得到过的”顾言？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么喜欢的那个人，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吗？还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得到过他？

其实，我常常这样问自己。

我是不是因为没有得到过，才喜欢，才沉迷，才不放弃。

在我和殷振在一起之后，我也常常猜想，顾言会吃醋吗，会难过吗，会后悔吗，会想念我吗？像我想念他那样？

02

“一米六但身材傲人的安安，晚安。”

“今天吃了两碗大米饭但依旧很瘦的安安，晚安。”

“今天亲你的时候觉得你嘴巴真小的安安，晚安。”

“两周没见明天终于能揉你大胖脸的安安，晚安。”

…………

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收到殷振发来的类似这种句式的晚安。

在他之前，没有人这样对我过。

甚至，“晚安”这种话从来都是我主动对顾言说。

我承认，刚开始和殷振在一起，被追求的兴奋喜悦和感动大于我对他的爱。但现在，我发觉自己一天比一天在意他的言语他的肢体他的神态和他对我说爱的方式。

尽管我知道，人的感情是没那么容易控制得了的，但我还是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你已经和殷振在一起了，你不能再想着顾言了，你不能总跟他联系，你也不应该再跟他继续这种暧昧的关系。

人的心理暗示是有作用的，人在不对的事情面前是可以保持理智的。

我和顾言的最后一次见面停在了他说改天要带我去吃全北京最棒的越南河粉那天。

“倪安好，你今晚去哪儿了？和谁在一起？”

倪安好？他叫我倪安好？

“我和台里同事啊。”

“谁？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就隔壁频道一个女孩儿，我俩是老乡，今晚一起吃了个饭。”

“跟老乡聊天能聊到这么晚？”

之前拒绝了殷振同居的要求之后，我答应他每周末我都到他家里跟他一起住。这段对话就发生在那个周五晚上十一点多。

“不是，殷振，你发什么神经，大晚上的莫名其妙质问我！”

“那你现在给那女孩儿打电话，让我问问她你俩晚上是不是在一起！”

“殷振！你够了！你怀疑是吗？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你要是真跟她在一起，你怕什么？打电话啊！”

“我告诉你，你爱信不信，你要是觉得我今晚和别人在一起，行，我是和别人在一起，然后呢？”

“倪安好，你真过分！”

和殷振在一起的第五个月，我们俩迎来了第一次争吵。

我从来没想到殷振会有这样的一面，平时那个体贴温柔、和声细语的他，今天怎么了？

那天晚上，他睡在客厅，我睡在卧室，我俩谁都没说话，各自生闷气。我被冤枉，好好的周末被他破坏得心情全无。

他整晚都在胡思乱想，翻遍了他知道的我全部的社交软件，把我发过的所有动态看了个遍。

我接受不了男人这样的质问，我既然跟一个人在一起了，我就会好好珍惜，努力经营。我最讨厌对方无理取闹，脾气暴躁。殷振那天晚上的行为和他说话的语气，他的不成熟不冷静都让我讨厌。而且我特别不喜欢冷暴力，两个人之间有问题有矛盾，那就心平气和地好好沟通，想办法解决，胡思乱想乱发脾气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问题没说清楚，夺门而去，两个人都备受折磨。我实在难过。

那天晚上我大概凌晨四点才睡着，一直想不通殷振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

早上醒来已经九点半了，在床上躺得难受，但也不愿起来，想着不知道开门之后他在干吗，万一还是一张大臭脸，万一又开始逼问，我可受不了。

他睡得好吗？我不知道。

十一点多的时候，我实在躺得浑身难受，关键是太饿了。小心地开门，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开门，地上一杯蜂蜜水。

殷振知道我有个习惯，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泡蜂蜜水喝。

我经常便秘，这个习惯我保持了好多年。

还是很生气，委屈。

你以为一杯蜂蜜水就能哄好我？我昨晚眼泪都白流了？

算了。我倪安好天生大度，不跟你一般见识。看在你平时对我那么好的分儿上，我就给你个台阶下。

“小阵阵，小阵阵？阵阵小哥哥去哪里啦？”

他在阳台抽烟，他都戒了好多年了，我和他在一起之后从没见过他抽烟。

“振，我错了，昨晚我不应该故意那么说话气你，你怎么能那么怀疑我呢？”

“好啦好啦，是我应该跟你道歉，对不起，昨晚对你好凶，我错了。我知道我不应该那样想你，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你还那么说我。”我边说边嘟嘴，一脸委屈。

“唉，我也不知道我昨晚怎么了。可能跟你们女生一样吧，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亲戚来了，神经敏感。我昨天下午翻你微博，看你最近发的东西好像都是关于一个人的，我看着生气。你这个人又很少社交，昨晚你又那么晚才回来，我就觉得你是不是跟那个你微博里写的人在一起。”

我这个人，确实有个毛病。

关于偶尔想念顾言这件事，我藏不住，总是发出去才觉得心里舒服了。

我不知道殷振发现了我的微博小号，所以我平时各种各样的心情状态都会在上面发。有时候也未必真的怎么样，就是闲得没事矫情两句。但这种事就是这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果是我，我要是看到殷振发这些东西，我也多少都会乱想。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他是谁。我相信你。其实心里有个没能在一起的人，挺正常的。我不能拦着你让你不去想念他。但安安，我希望我们俩能彼此坦诚，在一起就一心一意好好在一起。如果哪天你真的不爱我了，或者想跟别人在一起了，你就直接告诉我。我经历过一次了，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殷振的敏感源自他前妻，两人离婚是因为对方出轨。

他前妻出轨两年后，才被殷振发现。

殷振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他把我的头轻轻按在他胸口最暖的地方。

“安安，我爱你。你爱我吗？”

“爱。殷振，我爱你。”

我爱他，我是真的爱他。

殷振掐掉的那半个烟头还没完全熄灭，但我们心里的火，都灭了。

周六的早上，楼下的油条一如往常地一根根炸着。

我们俩，一如往常地，爱着。

03

我比殷振小八岁，我比他少了八年的人生，八年的故事，八年的经历，八年的爱情。

殷振比我做得好，殷振在他跟我在一起之前就告诉了我他遇到我之前的他的人生，他告诉我他的心里永远会为他的前妻留一个位置，他告诉我他曾经是多么多么爱她，他告诉我他们离婚的原因，他撕开伤口给我看，跟我说那些伤是如何造成又在怎样疗愈。

殷振用他的坦诚相待让我对他没有猜忌，没有不解，没有疑虑，让我能够放心地享受这个人对我的付出和爱。可我错了，我以为不说才是最安全的，不说才是最大的保护和尊重，我以为过去不需要交代，我以为多说无益只能产生怀疑。

其实，说不代表交代，说是分享，是把我过去的故事讲给你听，是我跟你念叨念叨你没来的那些时日里，我遇见了谁，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拥有了一场怎样的爱情。说是接纳，让你接纳我的过去，也让我自己原谅和接纳过去的那个自己。

我常常听人说，别跟现任聊起太多前任，别让当下身边的人知道太多你过去的事。

但在我和殷振之间嘛，他对了，我错了。

我错了，错在心里想着别人却没有告诉现在的人；错在没有告诉对方我是在认真跟你交往的，但也曾认真地喜欢过别人；错在我应该告诉他，我没办法在跟你交往之后就把前人忘得干净，我会偶尔想起，我会在心里给那个人留个位置，但这一切都与我正专注地爱着你这件事无关。

殷振，他也错了。错在他低估了自己在对方眼里的重要性，错在他试图用最幼稚的方式解决也许最难解决的问题，错在无理取闹，错在没有用正确的方式告诉对方自己的用心和在乎。

我们俩之间的这次争吵，是所有情侣在感情中都会面临的状况，或许也是最严重的状态。

抛开我们俩不说，其实我们都要学会在爱情里蒙上眼睛，我们要做感情里的近视眼，看得越清爱得越累，越想看清却越看不清。做对方身边的那个人，彼此陪伴走上一程，就已经很幸运了，何苦去打扰对方心里留有的那点点清净。只要在原则之内、底线之上，那希望我们都能有接纳的气度，如果不能，那就让我们彼此坦诚，告知心意。

爱是成全，是包容，是平等，也是交付。

爱是我允许你心里留有他人的位置，但那位置绝不能影响你我感情里的信任与忠诚。

“好啦，都告诉你啦，我和顾言就是这样。”

“谢谢你说给我听，你愿意说，我很开心。”

一周后的晚上，我告诉了殷振我和顾言的故事。

翻过身，殷振抱紧我。

我把腿搭在他腿上。

他说明早冲蜂蜜水给我喝。

04

“顾言，谢谢你以前对安安那么好，谢谢你一直替我照顾她。你们俩的事情，安安都跟我说了，她是个好女孩儿，你是个好男人。有个问题，我很好奇。男人之间的对话，你能告诉我吗？你，喜欢过她吗？”

“如果不是你出现，现在，是我在爱她。”

这段对话，三年后，在我和殷振分手那天，他告诉了我。

让我们念念不忘的，不是旧人和旧时光，是那里面的遗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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