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斯拉夫如何在惨烈的内战中走向解体？

01

说起南斯拉夫，懂地理的朋友就能想到人类最著名的火药桶，巴尔干地区。

由于这个地方的民族、教派跟个大杂烩一样，几千年过下来仍是谁也瞧不上谁，再加上地理位置关键，是欧亚非三大洲的交汇要冲，造型上非常欠揍，历来就是大国博弈的主战场。

1918年，也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奥斯曼帝国解体，塞尔维亚和黑山拉上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波黑、马其顿成立了南斯拉夫王国，也就是南斯拉夫的前身。

这个王国的总面积约为25万平方公里，人口大概在1200万左右。

只不过这个国家的成立的非常不是时候，东边的苏联正在崛起，西边的德国也可能再次暴走，周围一众的大小邻居对它都有领土要求。

另外，王国内部也是乱成了一锅粥，塞尔维亚与阿尔巴尼亚人互有不爽，政党之间也是内耗严重。

在其短暂的王朝生命周期里，先后爆发了克罗地亚农民起义、马其顿分离主义、以及红色革命党的暴力活动，1934年，南斯拉夫国王还在法国被马其顿的愤青刺杀，这也是第一次被电影摄像机记录下来的暗杀事件。

所以等到1941年轴心国入侵南斯拉夫，原本装备拉垮的政府军又遭到带路党的被刺，潦草抵抗了11天就跪下来唱征服，国家也被德国和意大利分别占领。

随后的四年里，铁托领导的游击队跑进山里对抗伪政府，而投靠德国的阿尔巴尼亚人又反过来镇压和驱赶塞尔维亚人，南斯拉夫的内战和种族屠杀此起彼伏，民族裂痕彻底被激化。

战后，铁托靠着战争光环强行把南斯拉夫捏合成了一个整体，民族矛盾暂时被封印，但历史恩怨却始终没有完全放下。

从本质上讲，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实际上是由六个社会主义共和国（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马其顿、黑山）和两个自治省（科索沃和伏伊伏丁那）组成的联邦国家，大家也可以理解为一个以塞尔维亚为中心的小号苏联。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原本科索沃只是一个省，没资格和前面的六个共和国平起平坐，铁托为了化解民族仇恨，强行把科索沃升级为了自治区，结果导致这个地方迅速阿尔巴尼亚化，也为后来的科索沃战争埋下了雷。

站在上帝视角去看，南斯拉夫成也铁托，败也铁托。

在铁托统治时代，南斯拉夫玩的是一套独立自主的外交体系，它挂着社会主义旗帜但并不听从苏联老大哥的安排，当然也不会倒向美国所领导的资本主义阵营。

这种不结盟的策略恰恰反映了南斯拉夫的独立思考方式，这在当时非常吃香，铁托因此可以周旋在美苏之间，两边同时拿好处。

据统计，在南斯拉夫建国初期，美国援助了价值15亿美元的粮食、燃料、机械和军事物资，苏联虽然一度和南斯拉夫翻脸，但也援助了5亿（美元）的工业技术和原材料。

这些资金和项目不仅帮助南斯拉夫度过了创业初期，那段最艰难的日子，还大幅提升了国家的经济和国防军事实力。

铁托时代，南斯拉夫是第三世界的天花板，老百姓的收入达到了欧洲中上游水平，常备军队50万，并装备了大量美苏先进武器，军事实力碾压西欧，俗称“巴尔干之虎”。

但是在对内问题上，铁托却犯了一个严重问题。

他先是玩了一手高度集权，后来又逐步分权搞地方自治，从最初的南斯拉夫单一语言，又转变为各民族官方语言的多元化，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各民族的不满情绪，但国家仍是松散的武装集合体。

铁托活着的时候还好说，大家碍于主角光环，只能团结在塞尔维亚共和国的周围，一旦铁托见了马克思，那各地方势力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02

1980年5月4日，铁托去世，南斯拉夫进入到了一个无核心的领导时期，联邦主席团主席由各共和国和自治省的代表轮流担任，规定每年换一次。

此时的南斯拉夫也失去了美苏供血，经济惨遭暴击，国际地位下降，老百姓开始吃不饱饭，社会的不满情绪也终于压不住了。

1981年，阿尔巴尼亚人爆发了大规模示威游行，要求把科索沃升级为第七个共和国。

结果塞尔维亚政府没有惯着阿尔巴尼亚人，一波强势镇压造成多人死亡和受伤，重新燃起了塞、阿两个民族间的仇恨和对抗。

1989年，大塞尔维亚主义又回来了，米洛舍维奇政府废除了科索沃和伏伊伏丁那的自治权，阿尔巴尼亚人再次暴走，其他共和国纷纷响应，联邦政府权威扫地，公信力也开始直线下降。

1990年临界点来了，由于南斯拉夫最后一次的联邦主席团主席选举出现僵局，导致政府群龙无首，各个共和国和地区开始搭台子唱戏、自己搞选举，随时准备效仿东欧来个颜色革命，南斯拉夫已经名存实亡。

最先出头的是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由于这两个国家背靠西欧、民族单一、经济和工业实力也要高出其他共和国一大截，所以它俩对联邦政府的资源分配非常不满，早就想着独立出来加入欧洲的共同体。

1991年6月25日，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同时宣布独立，联邦和塞尔维亚政府随即出动联军加民兵的组合上门执法，结果遭到对方军民的顽强抵抗。

在斯洛文尼亚，联邦军队和塞尔维亚民兵只进攻了10天时间，就被迫与斯洛文尼亚政府签订了停火协议，承认了对方的实际地位。

在克罗地亚，联军苦战了四个月，虽然占领了克罗地亚部分地区（克拉伊纳、斯拉夫尼亚、巴拉尼亚等），并建立了所谓的塞尔维亚自治区，但却没能阻止克罗地亚整体独立。

到了年底，联大要求各方停战，次年1月，欧共体也就是欧盟前身承认了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的主权地位，国际同行也纷纷跟进，搞得南斯拉夫颜面扫地，其他加盟国一看中央政府这么拉，干脆日子不过了，纷纷要求独立。

1992年，波黑举行了独立公投，境内的少数塞尔维亚人不承认波黑政府的合法性，于是就跑道波斯尼亚、赫尔采格维纳、萨拉热窝等地建立了所谓的波黑和塞族共和国。

双方一言不合就开火，塞族因为有联邦军队和塞尔维亚政府的支持，所以和波黑政府打了个五五开。

战争持续了四年多，战斗场面是即血腥又残暴，先后爆发了萨拉热窝围城和斯雷布雷尼察的大屠杀事件，造成大约10万人死亡，200多万人流离失所。

由于搞出的动静实在太大，联合国、欧盟和北约先后下场，最终在美国的主导下，1995年双方在法国签订了《代顿和平协议》，规定波黑一分为二，塞族共和国占有49%的领土，克罗地亚联邦占有51%，两个实体各自为政，中央政府只负责打个酱油做点协调工作。创造地搞出了一个国家，两个政权，三个总统的奇葩局面。

而就在波黑战争期间，马其顿也在1992年4月8日宣布独立，很快就得到了欧盟和美国的承认，4月27日，塞尔维亚和黑山宣布建立南斯拉夫联邦共和国，也就是后来的南联盟，只不过它一成立就遭到了西方国家的集体制裁，不仅切断了所有贸易往来，还冻结了南联盟的海外资产，并且把它排除在了国际社交圈之外。

至此，曾经那个巴尔干之虎、第三世界里的带头大哥彻底沦为背景板，南联盟也在内战和制裁中，逐渐失去了军事和政治的影响力。

03

如果站在地缘视角去看，冷战结束后，苏联解体，欧洲不再需要一个强势的中立国家，南斯拉夫只能被动接受大国的压力和干涉，再加上它的内部问题一大堆，小弟们的穷则思变，革命队伍很难带的起来。

不过这还没有完，缩水后的南联盟虽然结束了内战，但却开启了新一轮的经济大危机。

前面咱们也说，20世纪7、80年代是南斯拉夫的高光时刻，但其经济结构也存在着巨大隐患。

首先就是过度依赖大宗商品出口，各个共和国的经济发展严重不平衡；

另外就是组织僵化、腐败严重，苏联那边有个勋宗，南斯拉夫这边有个铁宗。

到了90年代，南斯拉夫为了吸引外资、稳定汇率，于是把本国货币与美元挂钩，直接放弃了货币政策的自主性，结果很快碰上了美联储加息，在1994年墨西哥危机爆发前，南斯拉夫就已经扛不住了。

据统计，1990年，南斯拉夫的外汇储备是214亿美元，1992年就暴跌到了3亿美元以下，根本没办法支撑正常的国际贸易。

通货膨胀以亿为记数单位，1992年达到了1.3亿%，1993年则飙升到了3.1亿%，米洛舍维奇政府连续两次废钞依然没个卵用，最高面值的5000亿第纳尔，只约等于1美分的万分之一。

国内生产总值从1990年的1060亿美元，暴跌到1993年的190亿美元，失业率超过50%，贫困率达到惊人的70%，人均收入只有原来的1/5（800美元）。

就是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科索沃又给了南联盟致命一击。

早在1991年的时候，科索沃也想复刻同志们的成功，自行组织了一场全民公投，结果显示99.98%的人支持独立，一下激起了分离主义的热情。

只不过，科索沃只能算个自治省，周围又被塞尔维亚360度全包围，南联盟选择无视，国际社会也没像样的支持。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阿尔巴尼亚人还是组织起了一支地方武装，取名“科索沃解放军”，坚持以武力说服南联盟放手。

到了1996年，西方国家开始偷摸支持“科解组织”，目的就是对再度肢解南联盟，拔掉巴尔干这颗钉子，为欧洲大一统扫清最后的障碍。

欧盟曾多次跪求美国带队暴打南联盟，但都不为所动，直到1999年初欧元区正式成立，科索沃也在塞、阿两族的各种骚操作下彻底恶化，美国人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科索沃战争。

虽然铁托时代的军事底子还在，南联盟七凑八凑也攒出海陆空近50万人的部队，但在面对北约各式飞机的狂轰滥炸下，战争场面也极度不够看。

上半场，南联盟的防空系统和为数不多的空军被团灭，到了下半场全体官兵就只有躲炸弹的份儿。

战争打了78天，南联盟单方面被炸了78天，9万人的陆军和40万的后备役只打个了寂寞，最终不得不答应西方八国和俄罗斯共同提出的解决方案，彻底退出科索沃，改由俄罗斯和北约联合驻军。

而欧盟一心想要的大一统，也在美俄的连番操作下化为了泡影。

经过一番折腾，南联盟也彻底干不下去了。

2003年，南斯拉夫联邦共和国通过了新宪法，改名为塞尔维亚和黑山联盟，实际上就是各自为政各过各的，联盟政府再次沦为了打酱油的角色。

2006年5月，黑山举行了独立公投，绝大多数支持单过，黑山政府宣布独立。6月，塞尔维亚也宣布独立，南斯拉夫的时代彻底被终结，唯一的隐患就只剩下了科索沃，虽然在欧盟的极力斡旋下，塞、阿两遍签署了一些和平协议，但执行效果并不理想，随时都有再次爆发冲突的可能。

而继承了南斯拉夫破败家底儿的塞尔维亚，恐怕再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总的来说，南斯拉夫从建立到解体，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这里面有外部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内部的问题没有解决，国家在地缘格局发生剧变的过程中也没有跟上时代节奏。

借用某非著名学者的一句话说，人生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帝国的崩溃往往出现在它的内部。

此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