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楼顶花园

散文｜楼顶花园

王玉河

人生谁都不想停下生命的脚步，除非是自己被工作、生活折磨得难以忍受或一时想不开结束自己的生命。当我们走过生命的一段路程时，也许还只在意一种经历，还没有停下时间来细细的品味其中的味道，生命的列车不停歇，继续往前开。

有时会在某一个情境，某一个话题，让我们走回当时的一段经历，打开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再现当时的场景，品味成长的时光。

2005年夏季，我走在一段快乐、幸福的路上，因为我们建造了自己的楼顶花园。

我当时住在历园新村，那年夏天特别炎热，40多度的高温持续好几天了。我住在七楼楼顶，感觉火球般的太阳就在头上，站在房间内什么活都不干，如果不开空调或电扇，身上就会不停的冒汗。一室一厅的房间内，像一个燃烧的火炉，摸摸墙就感觉发烫。晚上天天开着空调或电扇，也难以入睡。妻子每天在睡觉前，只好用凉水把麻将式的凉席仔细擦两三遍，有时干脆在凉席上洒点水，用来降温。我只好光着脊梁睡在带水的凉席上，身体像泡在水里，尽管浑身湿漉漉地很不舒服，感觉总比被火炉蒸着凉快多了。

“这样睡觉对皮肤不好，容易长皮炎。”妻子好几天醒了就唠叨：“得想想办法。”

“这有什么好办法。只有盼着来场大暴雨，降降温。”我也感到无奈，安慰她说，“过几天没有高温天气就好啦。”

“再过几天就冷啦，冷得要命。”妻子感到很委屈。

唉！我也知道，住在楼顶真的好处不多，夏热冬冷。但是，总比那些没有房子住，靠租房子过日子的人踏实多了。这年月，靠工资不贷款买到舒心的房子，真的好难，只好蜗居了。

过了两天，我了解到可以做隔热层，能起降温保暖作用，不过做下来要一两千元。我给妻子交流，她认为太贵。后来了解到，可用泡沫板来做，费用虽然低，但是很麻烦，用不了一两年就得重新做。这个方案也给否定了。

要想一个既经济又实用的办法，还真不好找。有一天妻子下班回来，说看到有的小市场门口拉起了遮阳网，可防晒，咱也可以在楼顶拉遮阳网，花钱不多，能起到降温作用。

我说：“好！这活咱自己能干吗？”

“咱上楼自己拉上不就行啦。”妻子认为很简单。

“上楼顶的楼梯堆满了三家的杂物，没法上去，楼顶小铁门还锁着。”我看了看妻子，“这怎么办？”

妻子想了想，“要不咱们三家一起干，房子大小差不多，一起平均摊钱，这样三家都凉快。”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我点点头，“不知道他两家愿不愿意？”

“你晚上问问他两家，不愿意再说。”妻子说。

“好。我问问他们。”

晚上吃晚饭，我找到701室的小王，703室的康哥。我说明在楼顶三家拉遮阳网。他俩听后都非常赞同，都说天太热了，开着空调都不光用，晚上没法睡觉。康哥提出建议，楼顶建成一个简单的花园，在楼顶乘凉，可养花，种植丝瓜、辣椒等能吃的植物。这是一个一举多得的建议，我们三家都同意了。

我们相约周六开始干。那天是个晴朗的天，我们起得很早，7点我们开始先清理向楼顶爬的楼梯，楼梯有我家的报纸，一大纸箱被褥；小王家的火头、取暖煤。康斌哥是一位画家，别看长着一副粗大的手，笔下的山水、动物、人物栩栩如生，精美绝伦。他的东西较多，主要是有五六个高2米，直径为0.5米黄色雕塑，占满了并不宽的楼梯。在我的印象中，康哥除画画外，还是一个多面手，没有他不会的，像修照明电路、电气焊、刷油漆等，我很佩服康哥。这次工程总指挥是康哥，我和小王帮他打下手，他说怎么干，我俩就怎么干。

我们先简单清理一下过道，康哥用钢锯把楼顶小门上的锁锯开。这是小区物业为了防止居民上楼踩坏楼顶特按上的锁。我第一次走上楼顶，楼顶好大啊。站在楼顶，往南看，要不是高楼当着就能看到千佛山的身影；往西看，高楼当着平静的大明湖；往东看，几座银行大楼耸立着；向北看，黄河被高耸的大楼遮挡着，但我能想象着滔滔的河水汹涌着流向远方。

我用眼看着崛起的楼群、拓宽的马路，用心想着架起的高架桥、环境的美化！我情不自禁发出赞叹，济南，这座古老的文化名城，正焕发着勃勃生机。

我们把康哥的雕塑一趟又一趟抬到楼顶，放在一旁，很快把楼梯间的杂物归类收拾干净，汗水从我们脸上、身上流出来，我们用手抹一把继续干，看着畅通的楼道，我们开心地笑了起来。久违的楼梯，恢复了它原来的整洁、干净模样。

我们中午简单吃了午饭，简短休息一会，康哥又布置了任务。先量好楼顶的长宽，算好需要买多少平方米的遮阳网，需要买的铁丝、绳子等，由我和小王到解放桥去买，他整理楼顶卫生，争取下午天黑前把遮阳网拉上。

下午两点的太阳正毒，大地像烤焦似的，站在楼顶感觉太阳离我们很近，直烤我们的身体，脚踩在楼顶，感觉发烫，汗水从头流到脚。康哥和我先固定住遮阳网的一角，开始教我和小王缝遮阳网，他先是用铁丝做成小沟当针，连接好细电线，对好遮阳网，用铁丝穿过遮阳网，一针又一针缝起来，一眨眼工夫，这一行就缝完了，康哥的手真利索，我感觉他好像用画笔在作画。

我忽然想起缝遮阳网像母亲做被子，我试着缝起来，缝得有点慢，间隙有长有短。康哥见状，提醒我说，缝的时候要掌握好间隙，这样缝起来才均匀。缝了两行后，我掌握了要领，感觉缝得比刚开始又快又好了。小王也在不停地缝着遮阳网，手脚麻利，年轻人充满着活力，只见汗水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从他脸上滚下来。康哥不停的移动位置，用粗铁丝把遮阳网牢牢固定在六根雕塑柱上，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身上流动着。

下午四点多，天空突然变得黑暗，开始刮起小风。这时我们感到楼顶的好处，小风把我们的汗珠悄悄地带走。

风越来越大，我们奋力把六根柱子竖起来，立即用铁丝固定好，我们三个望着架起的遮阳网都惊呆了。只见120多平方米的长方形的遮阳网把我们三家的楼顶全部罩住，六根雕刻着龙凤图案的黄色柱子格外耀眼。

康哥笑着说：“遮阳网能挡着太阳光的线，我们可以睡个好觉了。”

“没想到遮阳网这么大，有六个雕塑当柱子，太壮观啦。”我惊讶地说。

小王接着说 ：“康哥把家里养的花摆放在下面，就成楼顶花园啦。我们再找个地板砖当桌面，放上几个小凳子就可以喝茶聊天，这是多么的惬意呀。”

“我们还可以在楼顶种菜，种葫芦……”康哥兴奋地说。

我们三个正畅想着未来的楼顶时，突然，猛刮起一阵大风，我们迅速抓住遮阳网，遮阳网被风刮起，险些把我们带走，几个柱子都被风刮得东倒西歪。

风停了，我们谈起刚才惊险的一幕，都非常害怕，我们险些没命了。

“这样不行，我们没有想到遮阳网兜风，力量太大啦，太危险啦。”康哥接着说，“我们不要架子了，我们把遮阳网铺在地上固定好，这样就安全了。”

我们迅速把遮阳网从柱子上拆下来，找好几个点固定好。这时又刮起了风，这次不如刚才猛烈。只见黑色的遮阳网随风起伏着，像是大海掀起小小的波浪。

在楼梯口处，康哥把遮阳网铺地很松，我有些疑惑。康哥说，过一会我给你个惊喜。只见他找来一根2米左右长、大人胳膊粗的木棍，用海绵把一端包好，用细绳捆绑牢，两手用力把遮阳网撑起，像一把大伞，伞下有五六平方大小。“这才是楼顶花园呀。”我情不自禁惊讶道。

康哥冲我笑了笑说，“用的时候把它撑起来，不用的时候把它放下来。”

我们下楼，把康哥的花放在伞下烟道的周围，中间把康哥做的雕塑大盆扣过来，在上面放上一个正方形的地面砖，这就是一张简易的桌子，四周摆上小凳子，这就是我们的楼顶花园。

那天晚上，老天爷很给面子，没有下雨，却刮起了小风。我们7楼三家，六个大人，还有康哥的女儿，我的儿子，在楼顶围着小桌子上吃了第一次团圆饭。孩子们高兴地跳起了舞蹈，妻子们唱起了歌曲，我们三个男人喝醉了酒，我们一起醉在了快乐、幸福中。

自从有了楼顶花园，我们三家经常在楼顶一起吃饭，伴着凉习习的夏风，在楼顶一起谈天说地，谈过去、谈现在、谈未来。一直到深夜，星星都回家了，我们还依依不舍地回到比过去低好几度的房间休息。

第二年夏天，楼顶花园架子上挂满了丝瓜、葫芦，盆里有红色的小辣椒、还有绿色的韭菜……

朋友来访，对楼顶花园赞不绝口，称它为“室外桃源”。为防止踩坏楼顶，又在脚下铺了红色的地毯，小桌子更换成了带太阳伞的圆桌。

2007年，我在楼顶度过了最后一个夏季，10月，我家依依不舍地搬走了，从此很少回去。康哥和小王依然把楼顶花园管理得井井有条。

后来，小王也搬家了。

再后来，康哥买新房子了，把这里的房子卖了。

楼顶花园没了……

现在，每到夏天，我总会想起我们的楼顶花园，想起康哥一家人、小王一家人，想起那些在一起度过的快乐、幸福时光。

王玉河（右）与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王方晨交流文学（2024年1月28日）

作者简介：王玉河，作家，山东济南人，济南市青龙街小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市历下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在《诗刊》《齐鲁晚报》《山东文学》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出版诗集《我心中的歌》，散文合集《岁月如画》等，编著《青年作家作品精选》等9部，诗集荣获济南文学奖等40多次，入选书籍50余篇，传略收入《中国时代文艺家名典》等多部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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