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昏了头脑的我一下就忘记李姐的告诫，打听起大江先生工作上的事。

此时见坐在我对面的人放下碗筷，表情严肃地盯着我看。莫名一阵心虚感袭来，我本想去夹一块白斩鸡的筷子停顿在半空。

暗自懊恼自己得意忘形行为的我，讨好似地对李姐挤出一丝自认为孩子气的笑容：“姐，我不是故意的。”

可惜我不是川德，装可爱这招对李姐没用。

也对，我差点儿忘了。

瞧瞧我这记性，我和川德的身份在这个家里本就天壤之别，一个天、一个地。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李姐的声音终于发声：“晓晓，下次要记住我说的话。老太太很忌讳这些，不是我故意要在你面前摆老资格。”

“在你之前有一个阿姨大概30来岁，爱说话。她看大江为人和善，有时候不好好干活喜欢拉着大江东拉西扯，问一些有的没的。”

“我提醒过她两次也没放在心上，她不仅不当一回事。有一次她当着大江的面划领子、说我仗着自己一手把大江带大的功劳，故意在她面前做规矩。”

“后来，你知道她结果怎么样了？”

我连忙追问：“那个姐姐，后来怎么样？”

李姐嗤笑一声：“哼，她有一天下午和大江坐在客厅沙发上嘻嘻哈哈聊天。正好撞见老太太外面喝茶回来，当场就被辞退了。”

我捂住嘴：“老太太，她这么严格？”

李姐脸上闪过一丝凛然：“别看老太太现在大门不出、话少，想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家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老太太要是没几分脾气，怎么管得过来。”

02

j我点点头：“也是，我下次记住了。”

“晓晓，你要真的记住才行。我们出门在外打工说白了图个赚钱，找一份好工作不容易。我不说别的，这个家对我们阿姨的待遇真的算百里挑一。”

虽然我没有经验，也无法做出对比。

但光是眼前与主人家一模一样的四菜一汤，就让我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不是故意要贬低自己，放在我老家就算是过新年。这个对我们中国人来说，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我都吃不上这么高规格精细的伙食。

一想到这，我认真地认错：“李姐，我错了。”

见我如此坦诚，李姐板起的脸放松下去恢复到平常和我说话的样子：“大江为人随和自由惯了，但他是主人不搭嘎。虽说有时候是他主动找你聊天，我们偶尔说几句就行了。”

“我们做阿姨的本分拿钱是做事的，又不是来陪人聊天的。”

“嗯。”

“好了，我也不多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很多话不用我多说一点就通。”

见我的手还停在半空，李姐笑了笑：“这是干嘛，快吃吧！”

我有些怯怯：“那我吃了？”

“还剩两块你要吃得下，全吃完最好。这白斩鸡不能放过夜扔掉可惜，正宗的三黄鸡菜场买买老价钱。”

我这才放心夹起一块白斩鸡放进嘴里，还没嚼上几口。

若有所思的李姐，又开口道：“不仅仅是大江，有时候川德跟你开玩笑的时候你也记得和他保持距离。川德这点随他爸爸，没事喜欢和人开玩笑。你们年纪差不多，容易聊到一块去。”

脑海中闪过川德那张玩世不恭中带一点痞气的脸，我出于本能赶紧说：“好。”

03

见差不多，李姐就起身去把泡在水池里的那个西瓜捞了起来，手法熟练地将西瓜两端切开。

我想上前帮忙，她却冲我摆摆手：“没事，你坐着吃你的饭。”

切个水果，对我们做阿姨的来说确实就是一个举手之劳，我也没再勉强。

太过于显殷勤，反而像狗腿子。

没过多久，李姐就把去皮的殷红色果肉摆在两个透明水晶盘里。然后，她泡了两杯老太太饭后必喝的茉莉花茶。据说茉莉花茶的清香，可以很好清洗口腔里残留的食物气味。

反正我第一次听说时，只想说两个字——高级。

做好这一切，李姐看上去有些体力不支。

仔细想想今天这餐饭其实都是她在操办，我只是在一旁打个下手而已。

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李姐找个椅子坐下来对我说：“晓晓，我有点累了。你悄悄上楼去瞄一眼，如果老太太他们把筷子放在骨碟上，就代表他们吃完可以收拾桌子了。”

“你把餐桌上的东西撤下来后，再把水果和茶端上前。”

“好。”

我按照李姐的吩咐踮手踮脚上了楼，发现果真如李姐所言。只见他们母子相对而坐，彼此间神情清冷似乎已经沉默很久。

见我端着大托盘走过去，满脸正经的大江先生主动说：“你来得正好，我们吃好了麻烦你收一下。”

老太太一如既往高冷没说话，只是用眼神默默看了我一眼。就那么一眼，我就没来由地开始紧张起来，心跳加速。

我强装镇定，全神贯注开始收拾桌上的餐具。

04

等我快收拾完了，大江先生低声说：“我吃的太饱，水果就不吃了。妈，我等下去你房间拿？”

欲言又止的老太太看了我一眼，最后只是面无表情点点头。

见老太太点头，大江先生不再耽搁。

他马上站起身来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等到大江先生走远，老太太转过头对我说：“李姐，人呢？”

我本想说李姐忙了大半天，累了。但转念一想，这样会显得我在主人背后打小报告投诉李姐偷懒。

于是我慢了一拍后，才好不容易接住老太太的问话：“李姐在厨房忙，您有事找她？”

好在，老太太并没计较我反应慢。

而是淡淡地说：“没事，你和她说一下今天这个蛋饺大白菜肉皮汤有点咸了。“

我恭敬地说：“好，我下去就跟她说。”

“去吧。”

等我端着一大托盘东西小心翼翼回到厨房，李姐仍然还是坐在刚才那张椅子上动也没动。

到底岁月不饶人，脸上的疲倦神色反而还加重几分。见我回来，她只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没说话。

我一边放托盘，一边不敢耽误赶紧把老太太交代的话说出来：“李姐，老太太说今天的汤有点咸了。可是我觉得正正好，是不是我的口味重啊？”

原本坐着的人，听我这么一说。

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

她二话不说，快步就朝装着水果和茶的那个托盘走去。

我有点奇怪，好端端的突然又怎么了？

不是说累了，怎么又干起活来？

05

我盯着李姐看，很想从她身上找出答案。可着急的她正眼都没看我一眼，就端着那个托盘从我身边呼啸而过。

瞄到托盘上亮眼的那抹红，记起老太太的叮嘱我慌忙叫道：“李姐，老太太交代她不吃西瓜。”

已经快奔到厨房门口的人折身返回，责怪我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张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一下：“你这着急上火的样子，哪里留机会给我说呀？”

可当我看到李姐脸上紧张的表情，又感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从昨天到现在，慈眉善目的她在我面前做任何事都是从容待定，仿佛她和这座小楼已经融为一体。

没心思和我纠错的李姐，见我不说话马上旋风般走了。

我轻轻松了一口气，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厨房。别小看那四菜一汤，各种配料十几样全混乱堆在灶台附近。我细心地把它们一一归类整理好，再开始洗锅碗瓢盆。

水池里顿时堆成小山一样高，我抡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脸色阴沉的李姐走了回来。

她似乎不愿多讲话，只是闷声交代：“晓晓，你把西瓜给大江送到他房间里去。”

我刚想说：“大江先生刚才吃完饭说他吃太饱，不想吃水果。”

可我对上李姐那并不和善的眼神时，心里咯噔一下终于学会识趣地闭嘴。拧开水龙头洗干净自己的手后，就非常听话端起西瓜出了门，甚至都不敢看她。

06

上楼后经过餐厅，那里早已没人。

我轻手轻脚上了楼，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好从老太太的房间门出来。

定睛一看，正是大江先生。

看到我，收住脚步的大江先生和蔼问道：“你找我妈有事？”

我连忙摇头：“不是，李姐让我给你送西瓜。”

顺着我的声音，大江先生看了看水晶玻璃盘里殷红色的西瓜神情十分愉悦：“太好了，我正好想吃一点甜的。”

“哦，那我给您送到房间里去。”

“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给我好了。”

还没等我答应，他就已经伸手过来接我手里的托盘。这时我留意到他右手握着一个白色的信封，里面包着一叠厚厚的东西。

见我在看他手里的东西，呵呵一笑的人连忙把那个信封插进随身宽大家居服的口袋里：“我等下吃完自己会把盘子洗到厨房来，不要麻烦你上来收。”

说完，他冲我眨眼：“我知道天热用过的碗要及时洗，不然会有味道。”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我猛然记起这是今天上午我们在厨房初遇时自己说过的话。我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话，还会被人记在心上。

这份被人尊重的喜悦，让我对这位有礼貌中年男人的好感无形中又提升不少。

既然如此，我不由冲他甜甜一笑。

大江先生的心情似乎不错，他用另一只手端着西瓜问我：“晓晓，你是哪里人？”

“我………”

我刚想说自己和李姐是同乡，话冲到喉咙头生生被堵了回去。因为大江先生的背后就是老太太房间门，姑且不提这扇门的质量如何？

即使隔音效果好，我也没胆量在这里和他聊天。

07

对于李姐的敲打，我记忆犹新。

我赶忙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李姐的老乡。”

“哦，原来你是………”

下一秒，我出声把兴致昂扬的人接下来要说的话生生堵住：“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下楼了，厨房里今天还有好多事在等着我。”

一口气说完，我果断转身快步行走。

一点都没留机会给身后的人，自然我也不会去在意大江先生对此做何反应。反正我的步子迈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他哼着小调儿的关门声。

我长长舒出一口气，

李姐说的话没错，因为快要下雨的缘故外面天气闷热异常。隔着玻璃窗都能看到低空飞翔的蜻蜓在四处打圈，可这座小楼却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清凉异常。

这样舒服的工作环境，我是真心舍不得。

还有老太太给的工资，我粗粗算了一下比我在老家库房那份工作的工资超出三倍不到一点。更加不要提这里可以和主人家媲美的吃食，还有………

默算完好处，在心中迅速做出衡量评估后，我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份工作坚持到底。

最起码，在找到比它更好的工作之前我是万万舍不得丢了这份工作的。

想当初我从老家逃出来的时候，特意在自己房间的小桌子上给我爸妈留了一张字条：“爸妈，我还不想这么早嫁人想去看看外面大的世界。放心，我一定会有出息的。”

在我们老家衡量一个人混的好不好，有没有出息？最实在的一个标准，就是她能赚多少钱。

08

一个人有钱，不管她的过去是怎么样。

那么十里乡亲都会高看她一眼。

一路小跑回到厨房，发现李姐已经有气无力背靠在她先前坐的那张椅子上。看见我，她低声说：“西瓜送了？”

“嗯，我正好在老太太房间门口遇到大江先生。他把西瓜拿走了，说是一会儿吃完自己把碗拿下来不用我去拿。”

担心李姐会误会我省事，不厌其烦的我把事情的老龙去脉都说清楚。

李姐强打起精神，问道：“你看到大江从老太太房间出来，他人心情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

李姐扶着椅子的把手站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一丝歉意：“晓晓，厨房剩下的事就交给你收拾行吗？我有点累了，想进房间去歇会。”

“李姐，没问题。你去歇着吧，今天一整天你屁股都没怎么沾过凳子辛苦了。”

听我这么说，李姐脸上闪过欣慰的神色。

我利索地再次抡起袖子拧开水龙头洗碗，洗到忘我的境界时连站在我一旁的李姐什么时候离开，我都浑然不知。

可能是晚上吃了味道绝佳的四菜一汤，此时感觉浑身有劲的我超速发挥，消灭掉那堆成小山的锅碗瓢盆。

我伸了伸有些酸的腰，最后审视一圈已经收拾整齐的厨房准备去休息。别说李姐，累了这么大半天我也有点扛不住了。

今天是我生理期的第二天，此刻我只想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躺在我的小床上睡觉。

09

穿戴一新的大江先生迈着精神抖擞的步伐，来到了厨房。

准确来说，他人未到。

声先到。

比他人先进厨房的是一首很老，旋律有些耳熟的粤语歌曲。

不要去看钟，我也知道此时已经不早。

四周十分寂静，天色完全暗了下去。

大江先生以一种全新我没见过的样貌站在我面前，丝质的衬衫长裤让他看上去温文有礼。

他的头发黑得如同浓郁的夜空油亮而有光泽，额头两侧的头发连同刘海一股脑儿向后拢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一眼看去，他这个造型和某部电视剧里红遍大江南北的男主角很像。没记错‬的话‬，我妈‬很‬喜欢‬那‬个‬男主角‬。

来人把那个水晶玻璃盆放在我面前，客气地说：“我吃好了，谢谢。”

我伸手就去拿：“不客气。”

大江先生随意打量一圈厨房，随口问道：“晓晓，李姐人了？”

“您找她有事。”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我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哦，她有点累了去休息。”

通过今天上午的谈话，我已经充分了解大江先生和李姐之间的关系。他们看似是主仆，实则胜似母子。所以一点都没有在忌惮，直接就把李姐回房间休息的事说了出来。

果真如我所料。

大江先生听我这么说，马上关切地问：“李姐，她平时没这么早睡。晓晓，你等下回房间的时候去李姐看一下她要不要紧。我都跟她说了多少次了，年纪一大把的人干嘛这么拼命？”

10

想是一回事，真听到大江先生亲口说出关心李姐的话。我的心底还是有一些动容，于是我连声答应：“好的，好的。”

“晓晓，那就拜托你了！”

“没什么，这是应该的。您这是要出去呀？”

最后一句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轻易问了出来。其实问完，我就后悔了。

事后回想一下，可能是大江先生言语间流露出的真情实意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放松警惕吧。

大江先生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精心的打扮，他挺了挺腰板问我：“晓晓，我这一身看上去精神吗？”

“蛮好的。”

这时窗外响起一长一短的汽车喇叭声，在这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面上一喜，大江先生挑了挑眉开心地说：“我和几个朋友约了去喝酒打牌，顺便谈点生意上的事。晓晓，你会打牌吗？”

“我只会玩拖拉机。”

“呵呵，下次我教你一点新花样。”

吓了一跳的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连忙摆手：“不用，我不喜欢打牌。”

大江先生似乎并不恼火，嘴边露出笑意问道：“那你喜欢跳舞吗？”

这下我是真的有些急了，赶紧斩钉截铁宣布：“我不喜欢跳舞。”

为了避免站在我身后的人再问出什么吓人的话，我干脆把路一路堵到底：“我也不喜欢唱歌。”

“年纪轻轻怎么一点娱乐精神都没有，那你的人生岂不是太无趣了。”

我刚想说：“其实我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的。”

可惜上天没给我这样的机会，一长一短的汽车喇叭声再次响起仿佛在催促某人。

大江先生潇洒转身。

他一边走，一边还不忘说道：“我朋友在催，我先走了。你们年轻人有机会要多出去玩玩，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人要生病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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