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记忆：清末格格完颜童记的坎坷一生

时代的东风总是会给社会注入新动能，使一些人有新思想，那些越遵守旧社会的秩序的人，就越不能适应新社会，也许完颜童记就是这样一个人。

绘画《完颜童记》——三金（ 2015.9.9）

真实的完颜童记

1913年完颜童记出生于北京顺天府，父亲叫完颜立贤是晚清军机大臣完颜崇厚之孙，可以说完颜童记是正统满清贵族，只不过此时已经是民国二年，到了完颜立贤这一代家族已经逐渐衰落，完颜立贤青年时身体就不好，据说是有精神类的疾病，病情有逐渐加重之趋势。家族虽然衰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完颜童记的童年过得也是相当惬意，无忧无虑。

前排左一完颜童记、左二妹妹完颜碧琳、后立者为郭布罗·润麒（他是婉容的弟弟）

完颜童记没有缠足的痛苦经历，在王府中不是学习当时的宫廷贵族礼仪，就是跟着王公贵族子弟一起玩，荡秋千，放风筝，过节的花灯，各式各样的糖人，泥人玩的应有尽有，每天都是衣食无忧，做什么都有仆人在一旁照顾，保护安全。

右三为完颜童记

完颜童记在家里是老大，家人顺应时代给她起了一个汉名“王敏彤”，因此她也被称为“王大格格”。

图为定王府大格格恒慧带长女王敏彤在西山八大处避暑，最远处骑毛驴的小女孩即是王敏彤。

完颜童记（王敏彤）

完颜童记从就因为安静淑女、懂礼节、白皙漂亮受家族人的喜欢，母亲到哪都时常带着她，吃饭也常常与大人一桌。

左一完颜童记

妹妹完颜碧琳就不受喜欢，年龄小加上礼数学的不好，总是一个人在后院吃饭，每逢生日过节才与家族人见面。

幼年时的完颜童记（前排左一）

1922年，9岁的完颜童记在一次家族聚会上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比她大7岁的婉容姐姐已经与当时的皇帝溥仪订婚，不久即将大婚。溥仪虽然是逊帝，但在这些清朝遗老们的心里还是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家人教育完颜童记身为格格，长大了同样也能嫁给像溥仪那样的皇室贵族。婉容未进宫前常与完颜童记一起玩耍，对待完颜童记如亲妹妹一般。

溥仪

1922年12月，婉容嫁给溥仪，进入紫禁城，成为末代皇后，完颜童记也经常跟着婉容出入皇宫，也有机会见到溥仪。这段时间完颜童记从崇敬溥仪到默默喜欢上了溥仪，并且痴恋溥仪多年。

1924年，完颜童记（左三）刚刚11岁

时间转眼来到1930年，这些年完颜童记就是在旧社会的思想与洗礼中长大成人，穿着勉强跟着上时代，生的虽是亭亭玉立，性格又内向懂事，但思想还停留在旧社会等级阶级制度中。母亲对这样一位女儿也是百般呵护，母亲认为婉容都能嫁给皇帝，自己这么漂亮的女儿也能找个贵族人家嫁了，这辈子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

青年时的完颜童记（左一）

这段时间由于外部局势影响，完颜童记的居住来往于天津，北京之间。这年17岁她定居于天津，随母亲心意与所谓“门当户对”的一位爱新觉罗氏的贵公子订婚，但随后被人发现这位公子哥生活不检点，搞出一些与戏子有染的花边新闻，闹得满城皆知。

完颜童记

完颜童记的母亲对此大失所望，不能让这种人玷污了我女儿的名声，遂即解除婚约，这对完颜童记来说也是一次打击。这件事发生不久后，完颜一家举家回到京城，在京城的老宅居住。

完颜童记

然而在老宅的隔壁住着一位当时赫赫有名的京剧演员——孟小冬，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两人成了很好的闺蜜。

左为完颜童记，右为孟小冬

这个孟小冬家里人都是京剧演员，她年纪轻轻就以女扮男装出名，人送外号“冬皇”，在上海小有名气，1925年6月随白玉昆戏班从天津来到北京演出，1926年孟小冬与父母和弟弟一同定居于北京，后来搬到东四三条，就这样住在了完颜童记家隔壁。

图左敏彤，图中碧琳，图右殷懿训（姐俩的姨表妹，恒芬格格的女儿，生于1920年）

孟小冬知道邻居是一位格格后，便时常来拜访，只见了一次后便成了好友，受孟小冬的影响，完颜童记也开始喜欢京剧，一副京剧扮相也是相当惊艳。

完颜童记京剧扮相

随后的接触中孟小冬发现完颜童记虽贵为格格，但并不像她想象中富足，每天还要靠做针线活勉强维持生计，孟小冬提议可以随自己客串舞台挣些钱，还给她多次保媒，均被完颜童记拒绝，她自认为自己贵为格格不可能上台演出，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嫁了。

上色照片，左为完颜童记，右为孟小冬

完颜童记

时隔多年她还是那么喜欢佩戴珍珠耳饰。

完颜童记

时局风云变幻，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已退位多年的溥仪成为了伪满洲国皇帝，也是在此时，溥仪弟弟溥杰与妻子离了婚。此时关东军为了长久地掌控“满洲国”的政权，想让溥杰娶日本女人为妻，将来生一个有日本血统的男孩儿，就可以成为“满洲国”第二代“皇帝”。

北洋画报1932年2月16日第740期，完颜立童

溥仪大吃一惊，坚决反对，但吉冈不客气地回绝了溥仪的要求。溥仪急切地找来二妹商量，两人最后商量决定抢先在北京给溥杰找一个满族妻子，溥杰同意了。这位女子就是婉容的表妹完颜童记。

完颜童记

不久完颜童记的母亲就收到了一纸信笺，母亲激动的告诉她：“你的婚事要落定了，你皇姐夫的弟弟，王爷溥杰向你求婚了，你要做王妃了。”母女二人难掩激动的心，迫不及待的准备动身前往，1936年完颜童记母女来到了当时的新京（长春）。然而计划不久就败露，关东军知道后，日本军部特派陆军大将本庄繁出面干预，她们未等见到溥杰本人便被迫折返了。

爱新觉罗·毓朗的嫡出长女恒慧，完颜童记的母亲，任汝强先生的姥姥。

经此一事，完颜童记的婚姻之路再次遭受了重大打击。这几十年里完颜童记母亲辗转多地要给女儿找个贵族人家，找一个她们认为“门当户对”的良人，即使时代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们在生活上也保持着贵族的做派。

完颜童记家住在东四三条27号院，1949年以前曾是独户居住的大宅门，人称“何大爷”的清室宗亲，住在28号院，整日足不出户，偶尔去隔壁完颜童记家串门。一个独门独院里，母亲是个老派人物，官称王老太太，旧时在京城也算得上是有身份的人物。解放后家庭没有别的生活来源，靠卖点旧东西，再做一些缝缝补补的活儿维持生计，一家人生活得倒也平静，街坊邻居每天早上都会在文化部门口看到完颜童记舞剑，街坊邻居都说：“她应该不是那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只不过是条件高，把自己耽误了”。

如今六十七号院（老门牌号为27号，完颜立童老宅）

大约1950年以后，这个院子搬进了社会各阶层的居民，包括完颜童记的亲戚、几户一般的旗人家庭以及几家工人及城市平民住户。由于院子很大，大家在自己的房屋或所居住的前、中、后、东院范围内生活，男女老少、不同阶层的居民和睦相处，其乐融融。

东四三条胡同

自1958年以后，27号院开始有不同的街道工厂陆续进入，大约1960年以后，这个院先是被东四汽缸垫厂占了整个的东院，然后一步步蚕食。以至于1969年夏天，这个院的约十六户居民、四十多口人全部搬出，让位于一个95%以上员工由家庭妇女组成的街道工厂。

1960年，这一年溥仪从抚顺战犯管理所释放回到北京，被安排在了北京植物园担任园丁及卖门票的工作。此刻完颜童记已经变成了一个47岁仍待字闺中的老姑娘。

溥仪在北京香山植物园繁殖温室给花浇水

由于溥仪特赦回京，她一家的平静生活被打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家人仍对溥仪及爱新觉罗家族顶礼膜拜。 刚一听说溥仪特赦回北京，完颜童记的母亲就有心宴客，早准备好了一桌丰盛佳肴，溥仪刚被特赦，心情格外高兴，又有故人请客吃饭，溥仪欣然同意赴宴。而她们知道溥仪同意的时候时，兴奋得晚上都没睡觉。

中年的完颜童记

菜是可口的，再加上有完颜童记在一旁热情劝酒，溥仪喝了个不亦乐乎。本来，溥仪这个人不像他本人相貌那么死板，尤其喝了酒，就更喜欢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吃饭当中，溥仪夸了一句完颜童记看似并不像这么大年纪，倒是看着十分年轻，完颜童记以为溥仪喜欢上了她，最后，溥仪大醉而归，事后他只记得宴席上的佳肴，却忘了把盏的“美人”。从那以后，街坊邻居都知道王敏彤得了相思病。她隔几天就邀请溥仪来家里吃饭，可自那次之后，溥仪一次都没来过。完颜童记心里恼火，喃喃自语道：“那天不是酒喝得很好吗？不是还夸我是个贤妻良母吗？怎么会这样？”

后来溥仪七叔载涛和三妹蕴颖撮合想让完颜童记与溥仪结婚，溥仪已经经过新思想的改造，并且现在刚刚特赦，再娶一位满清贵族恐被外人说闲话，断然拒绝这门婚事，然而完颜童记却依然苦苦追求溥仪，溥仪不胜其烦，为此事甚为烦恼。直到1962年，溥仪跟护士李淑贤结了婚。完颜童记听说以后，大哭了一场，心碎至极。

晚年的完颜童记（图中间戴眼镜）。

这还不算完。1965年，溥仪患病住进了医院。当时看望病人需要在门口拿牌子，一次只准进一个亲属。每天下午3点探视时，李淑贤都看到牌子被人先拿走了。她进不去，只好在门口等候人家出来。原来是完颜童记把探视牌拿了，她进溥仪的病房探视，一坐就是一下午，害得李淑贤是一番好等。完颜童记越去越频繁，溥仪烦透了。1965年春节前后，她又来医院看望。这次，性格温润的溥仪少见的破口大骂道：“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出去！”这样的打击对主动追求的王敏彤来说是晴天霹雳，完颜童记从此心灰意冷。1967年，溥仪因尿毒症去世，完颜童记终于是没有等到他回心转意的一天。从那以后胡同里的邻居们都知道，王敏彤的精神开始变得不太正常了。

晚年完颜童记

接着就是十年“文革”了，旧皇族被批斗，家里被抄，完颜童记和她的母亲住着一间简陋的小房子，地方非常破旧，每天战战兢兢过日子，生怕哪件事做的不对被批斗，她每天把自己关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晚年的完颜立童记精神几近崩溃，老是臆想自己被害，所以她的外甥（任汝强先生）在她的晚年担负起了照顾她的责任，由于没有生活来源，全靠街道救济，屋子里又脏又冷，三分之一的地方堆着蜂窝煤，破败得跟要饭的差不多。

完颜童记，此时以74岁

其实，她要改变一下生活很容易。她有一个乾隆的瓷瓶，是祖上传下来的古董，有人给她出价到八十万，她坚决不卖，非要一百万。

左男：立童记外甥任汝强，上：立童记，下：润麒夫人 醇王府三格格金蕊秀

后来，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把这个宝贝瓶给了台湾的一个亲戚（台湾完颜氏的一位表姐），却又一分钱也不要，可能是因为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想要找人传下去吧。

晚年完颜童记（左一）

那个亲戚也是个不错的人，对她挺好，非常用心地照料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说服她搬出小房子，由他出钱供她去住养老院。

完颜童记（中）

养老院的条件很好，在那里好吃好住，能洗澡，她的生活一下子好多了。可是，谁也没想到，她在养老院没住满一个月就去世了。似乎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吃糠咽菜过苦日子倒挺好的，一改变环境，不离开她的破房子、不离开她的宝贝瓶、不去养老院，可能还会活一些年。

完颜童记（前排左二）

一代红颜就这样仓促地走完了余生，后世之人也只能凭着那张泛黄的旧照来缅怀这位曾经佳人。世人都道富贵权势得人心，却殊不知在那锦衣玉食的桎梏笼中，却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眼泪。

东四三条老槐树透过院墙

如今老槐树透过东四三条27号院的院墙，仿佛还能看到完颜童记手里捧着一杯热茶，静静地陪伴孟小冬吊嗓子、走台步、练身段。

主要素材来源：

郭布罗•润麒老人的采访记录。

完颜童记的外甥，也就是任汝强先生的记录，其母亲也就是前文提到的完颜立童记的妹妹完颜碧琳。

老北京胡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