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次回家，四种心情

回家，是幸福的。

有时，也不尽然。

最孤独的回家

1958年，我9岁，跟随母亲，在埫塘小学念书。

埫塘区，位于金沙江畔，大山深处，相当偏僻。

父母原本在县税务局工作，善良的母亲，

不知说错什么话，得罪了某位局长，

被从县城调到百里外的埫塘，在区政府管理伙食。

我和妹妹国林，跟随母亲，到了这里。

山村小学，教育质量比较差。

父母商量，先把我转到县城。

清晨起来，母亲把我交给一位去县城的叔叔，

说，国枢，你就跟着这位叔叔走吧。

母亲为什么不送我？

我不知道，

可能她太忙了吧，

或者，请不了假？

翻山越岭，走到中午，已经很累了，

终于来到途中一小镇，可以歇歇脚。

叔叔与我，街边小馆买了两碗米饭，

一人一碗，已经没有下饭菜，

在米饭上面，倒了点儿酱油，

呼噜呼噜，几大口扒进肚里。

继续前行……

那是一次孤独的旅行，

在我小小年纪，留下很深印象。

最危险的回家

1974年，新婚刚三月，下乡搞中心。

雪山脚下，一个彝族自治乡，

白日下队，走访，开会。

晚上归来，吃饭，睡觉。

住在乡村小学，学校已经放假。

一排宿舍，空空荡荡，没一个人。

夜里，凉风嗖嗖，门吱呀作响，很是吓人。

呆了一个月，非常非常想家，

尤其思念刚分別的妻子杨乔。

晚饭时，向工作队长请假，说家里有事。

队长笑笑说，明天走吧，回家多呆几天。

他晓得，新婚想家，人之常情。

天已傍晚，顾不上收拾，匆匆上路！

此地离县城，还有几十里，

如果步行，可能走到天亮，

半路人烟稀少，几乎没有村落，

一人在山野行走，危险随时能可发生！

然而，顾不了这许多了，

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家！

走啊走，走啊走……

天空渐渐昏暗，

公路，像一条灰色带子，消失在远方。

感到有些孤单，害怕。

突然，身后有车灯闪亮，

汽车来了，一辆货车！

嗖地一下，从身边开过，

伸手高喊，停一停！停一停！

车终于停住。

紧赶慢赶，跑了过去，

“小詹，是小詹！”车厢上，有熟人喊我。

伸手将我拉上车厢，浑身已被汗水湿透。

事后想想，很是后怕，

倘若没有这辆车，今晚要走到何时？

半路上，会碰到些什么危险？

最折磨的回家

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考上复旦大学。

每年寒假，并不回家，

时间太短，节约开支。

到了暑假，提前作好准备，

给杨乔买了漂亮衣服，给儿子带回一筒饼干。

上了火车，还得坐三天两夜呢。

第一天，很亢奋，没感到疲倦。

第二天晚上，睡意一阵阵袭来，

趴在座位上，睡一会儿，醒一会儿，

浑身酸痛，左也不舒服，右也挺难受。

拿出一张塑料布，铺到座位下面，

再将身子慢慢钻进去，

头朝上，鼻子几乎碰到座位底部，

闭上眼睛，呼呼入睡！

没多久，就痛得醒了！

浑身太难受，只好慢慢蹭出来，

活动活动，伸伸懒腰，又钻进去！

就这么不停折腾，直至天明，出来洗把脸，

脸上粘乎乎的，直往下淌黑水……

到了成都，拖着行李，再转火车，坐到永朗站，

下了火车，又上汽车，颠颠簸簸，四五个小时，

终于到达会东县城！

晚上洗脚这才发现，双腿已经肿得胖胖的！

一摁一个小坑，袜子脱不下来！

哎呀咋个整的嘛，杨乔心疼得直掉泪！

我说，不要紧，坐三天两夜，

血液循环不畅，慢慢会好的！

烫乎乎一盆水，脚伸进去一泡，

通红通红，痛并快乐着……

最顺畅的回家

1992年，到河北保定挂职。

配小车一辆，桑塔那。

分司机一名，刘保柱。

每逢周六，吃过晚饭，

保柱开车，送我回家。

当天晚上，保柱赶回保定，

周一清晨，再到我家来接。

我说，这样太麻烦，保柱，以后你就别送了！

托工交部副主任王若竹办了一张铁路乘车证。

随时可以上车，只是没有座位。

没座位怕什么呀？杨乔说。

她已给我准备了一把小折凳。

当年在公社时，成都知青送的。

用时取出，一打开，是一小凳。

用完收起，一折上，是块木板。

周六下午，保定车站，挤上车去，

乌乌泱泱，全都是人！

挤到厕所边，找一过道，打开小凳，

从容坐下，包中取小说一本，

慢慢阅读，不知身在何处矣！

到了北京西站，出站再乘公交，

不大功夫，到家喽！

杨乔已做好饭菜，

热气腾腾，好一顿丰盛晚餐。

杨乔说，今天回家真快。

我说，是呀，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