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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话说在上个世纪北京小西天附近的一处军队干休所里，并排住着三位将军夫人，她们的名字叫韩光辉（化名）、赵浩（化名）和任美娟（化名）。其中，韩光辉年长，赵浩次之，任美娟最小。

这三位夫人的丈夫都于八十年代初，相继因病逝世。老伴先逝之后，她们三位遗孀互相照应，体贴入微，宛如亲生姐妹。每逢清明佳节，三人都一同到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祭奠去世的亲人。

值得一提的是，韩光辉和赵浩分别凭吊自己的丈夫后，总要到任美娟处来，共同默哀、悼念任美娟的丈夫倪正明（化名）将军。这是为何？

原来，韩光辉和赵浩都曾与倪正明有过情丝，她们对战争年代那一段令人难忘的经历记忆犹新……

青年才俊到部队

倪正明将军是山东聊城人。1936年，他在济南第一师范读书，受中共地下党组织的熏陶和影响，积极参加抗日救亡活动，被吸收为“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队员。韩光辉是齐鲁大学的学生，亦是抗日救亡活动的积极分子、“民先”队员。他俩在共同搞学生运动时相识。

1937年10月，日军沿津浦铁路南下，进攻山东。国民党山东省主席韩复架不战而逃，济南危在旦夕。岁末，倪正明和韩光辉随中共山东省委转移至泰安，参加了徂徕山起义，成为山东人民抗日游击第四支队的战士。

在学生运动、武装起义的斗争生活中，倪正明和韩光辉感情融洽，两相无猜。韩光辉年长两岁，春意芳龄，暗有结为伴侣之意。而倪正明年少单纯，只顾工作和打仗，并无此心。

翌年12月，八路军山东纵队成立。倪正明调沂蒙山区特委独立团任政委。他和韩光辉各居一方，中断了联系。韩光辉年龄日增，等倪正明不得，她便与省委一位干部结了婚。后来，审干运动开始，这位干部被打成“叛徒”，她又与其离了婚。

再说倪正明，到了沂蒙山区之后，打仗勇敢，指挥有方，很快打开了武装斗争的新局面。他有文化，能写会讲，且仪表堂堂，自然受到了部队和地方女干部的青睐。

当时，部队干部结婚要求很严，条件是“285团”，即年龄须28岁、军龄满5年、团职干部才允许结婚。倪正明25岁，虽然不够婚龄，但后两个条件都够。所以，有几位女干部同时追求他。除了韩光辉，态度迫切的要算沂水县妇救会主任赵浩、蒙阴县委宣传部长任美娟两人了。

二凰求一凤，就低不就高

倪正明和赵浩邂逅相遇是在一次反“扫荡”战斗中。

一天半夜，倪正明带两个连队转移到下口峪村，遇到正在这个村组织支前工作的赵浩。赵浩忙着组织群众生火做饭，招待部队。饭还没做熟，侦察员前来报告：日军一个大队和伪军一个营正向下口峪扑来。

情况紧急，倪正明立即命令部队往村后的山上撤，在半山腰抢修工事，准备阻击敌人。同时命令赵浩：迅速组织群众转移。

部队撤出村庄以后，许久不见村里的群众出来。远处的枪声清脆可闻，倪正明心急如焚。他带着警卫员二次进村查看情况，发现不少村民正在慢慢腾腾地收拾东西，有的还把牛羊都赶出来了，街上乱哄哄的。

在街心口，倪正明碰上赵浩，无名火立即爆发出来。

“你这个妇女主任是怎么搞的？连组织群众转移都不会，真笨！”

其实，赵浩是努了力的。无奈，农民散漫惯了，拖延了时间。她心里感到委曲，刚想开口解释解释。只见倪正明把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屁话不用放，赶快带群众走！”

赵浩只得服从命令，她马上把青年民兵和妇女组织起来，一个人拽一个，扶老携幼，急急火火地往后山跑。大伙儿刚跑到后山腰，敌人就把村庄包围了。敌人进村后，见人就杀，来不及跑的村民都惨死在刺刀下。敌人还丧心病狂地放火烧房子，使整个村庄变成了一片火海。

日伪军焚烧村庄后，又向后山进攻。严阵以待的八路军战士，随着倪正明一声令下，猛烈开火，给敌人以迎头痛击。步枪、机关枪吐出一串串火舌；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一块块滚石铺天盖地从敌人头顶上飞过。这一阵打，使敌人死的死，伤的伤，鬼哭狼嚎，乱作一团。

趁敌人混乱之际，倪正明喊了一声：“撤！”部队就翻过了山岗，甩掉了敌人，保护群众转移到安全地带。

这次战斗，倪正明指挥部队解救了群众，也救了赵浩一命。为此，赵浩对倪正明十分钦佩和崇敬，尽管她曾受到他的严厉批评。

倪正明和任美娟的相识，则是在特委举办的一期学习班上，他们在一起学习《论持久战》。在讨论时，倪正明发现了一个叫任美娟的女干部，发言头头是道，既条理又深刻，使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启发。事后他晓得，这个任美娟也是山东聊城人，原是北平大学的学生。1936年随北平学生请愿团南下，后留在山东组织抗日救亡活动。

倪正明主动找任美娟攀谈，同乡人见面分外亲切，两人谈话很投机，互有好感。

赵浩和任美娟自从和倪正明相识，渐渐萌发了爱情。但谁也不好意思当面挑明。她俩不约而同地给特委林书记写信，要求组织上帮助她们和倪正明建立恋爱关系。

林书记收到两封信后，便找倪正明谈话说：“你的艳福不浅呐，两位女同志同时追求你。但咱有言在先，共产党员不准搞三角恋爱，你必须慎重选择其一。”

那时，倪正明已得悉韩光辉结婚，那一头就不用顾忌了。他和任美娟的关系最好，但仔细一想，人家是大学生，才貌双全，起点太高，婚后不好驾驭，还是就低不就高为好。最后，他正式决定和赵浩建立恋爱关系，两人书信来往，情意绵绵。

婚礼进行一半，新娘急匆匆走了

1943年冬天，坚持在沂蒙山区打游击的八路军部队，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胜利地粉碎了日伪军“铁壁合围”式大扫荡，形势有了好转。

一天，沂蒙特委和部队团以上干部，正聚集在林书记的屋子里开会。林书记一边同大家商量着工作，一边拨弄着火苗说：“抗日战争，也像这火苗一样，是越烧越旺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笑声，原来是赵浩走了进来。进屋后，她看倪正明正拿眼瞧她，有点不好意思了。特委已经批准他俩结婚，皆因战斗频繁，没个安定之日，婚期就拖了下来。

林书记和赵浩谈了一会工作，突然把话锋一转，面对大家说：“今天会后，我们特委要办一件大喜事。”他又对着倪正明和赵浩点了点头，接着说：“倪正明和赵浩同志要结婚了。两三年了，特委办喜事，还是头一回，这也说明斗争形势正在逐步好转。‘铁壁合围’大扫荡后，日军吹嘘沂蒙山里的八路军全军覆没，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们不明白，我们共产党和它领导的八路军是永远消灭不了的。我们不仅能吃苦，坚定地活下来，而且充满着爱情和欢乐。”说完，便把山东抗日军政委员会颁发的两张《结婚证书》递给了倪正明和赵浩。

须臾，婚礼开始了。按照过去的传统，举行会餐。桌子上摆满了沂蒙山区的特产：花生、大枣、板栗、核桃，还有两瓶兰陵美酒。

婚礼正热闹地进行，一个侦察员匆匆跑进屋里来。他先在赵浩面前站了片刻，小声说了几句话，又来到林书记面前。他俩说话的声音很低，然而，林书记那句：“是不是可以另外派人去”的话，赵浩还是听见了。她立即站起来走到倪正明跟前说：“有任务，非得我去不可！”

没等倪正明开口，她又转身对林书记说：“还是我去吧。”

林书记像征求意见似的看了看倪正明，然后对赵浩说：“好吧，也只好难为你一趟。”

这时，天不作美，飘着雪花，西北风嗖嗖地叫着。赵浩披上一块布单，健步走出屋外，消逝在风雪之中。

这天晚上，赵浩没有回来。

第三天，交通员报告说：“赵浩在执行任务的路上遭遇到敌人，为了保守机密，在红石崖跳崖牺牲了。”

这噩耗如晴天霹雳，使得倪正明精神恍惚，不能自已。特委和独立团的干部们无不感到悲痛和惋惜。林书记责怪自己处理问题失当，致使一对即将成为夫妻的革命情侣，未能如愿，抱恨终身。

特殊情况下“移花接木”，谁知新娘活着回来了

俗话说：人死不得复生。共产党员经得起生与死的考验，也经得起爱情挫折的考验。倪正明很快从痛苦中镇定下来，他向特委表示，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多消灭敌人，为赵浩报仇。

说来也巧，时过不久，韩光辉调来特委任妇救部部长。她来到之后，了解到倪正明的不幸，深表同情，百般安慰。此时此景，韩光辉旧情萌发，她急不可待地给倪正明写了一封信，请求两人结婚。倪正明收到信后，思之再三，觉得和离过婚的女人结婚不光彩，就婉言回绝了她的要求，尽管他十分欣赏韩光辉的容貌和才能。

再说任美娟，早前当她听说倪正明决定和赵浩建立恋爱关系时，心中骤然产生了妒嫉和埋怨情绪。如今听到了赵浩牺牲，倪正明的喜事变成了悲事，又不免产生了惋惜和同情之心。她觉得在倪正明痛苦的时刻，自己有责任为他分忧解难。

于是任美娟找到林书记，真诚地说：“正明同志结婚的事，路人皆知，现在却是竹蓝子打水一场空。这结局无论对正明本人还是党组织影响都不好。我倒有个建议：我和正明是同乡，生活习惯相同，又早就相爱。如果他不嫌弃，我愿意和他结婚。”

林书记听了这话，觉得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移花接木”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批准倪正明和任美娟结婚，一则可以弥补倪正明的思想空虚，二则满足了任美娟的心愿，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于是，他对任美娟说：“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再找倪正明交谈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倪正明对任美娟早有好感，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对林书记说：“如果党组织认为合适，我同意这么办。任美娟是一个很好的同志，既然她主动把爱情献给我，我也会将满腔之爱献给她。”

林书记喜不自胜，他很快申报组织为倪正明和任美娟办理了结婚手续。没过几天，便为他俩举行了既热烈又简朴的婚礼。

这里暂且不说倪正明和任美娟如何度蜜月，如何相亲相爱。回过头来再说说赵浩。

其实，赵浩跳崖后并没有死。那一天，她中断婚礼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她有一位表姐夫在日军宪兵队当翻译，通过她做工作，表姐夫愿意为八路军效劳，提供军事情报。这一次就是她表姐夫在约定地点来送情报的，非她去接不可。她顺利地从表姐夫手中接过情报，在返回的路上不料碰上下乡清剿的日军小分队。赵浩没有带枪，腰里只藏了一颗手榴弹。敌人发现她以后，叽哩哇啦乱叫。赵浩怕情报落入敌人之手，一边跑，一边把写着情报的纸条吃掉。敌人紧追不舍，赵浩扔出手榴弹，炸伤两名日军士兵。其余的日本兵看她是个女的，叫喊着“抓活的”，继续追赶。

赵浩拼命地奔跑，当跑到红石崖，一看是一条绝路。眼看敌人快抓住她了，她便一纵身跳下悬崖。她的右腿被摔断，昏死了过去。敌人看她已经死了，又没翻出值钱的东西，就走了。

夜幕低垂，冷风吹拂。赵浩慢慢苏醒过来。她伤痛难忍，发出低声呻吟。正逢一位拾柴的老汉从此经过，听到声音，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女人，还有气，便将她背回家中。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赵浩不能下床走动，四处敌人把守很严，和部队联系不上，急得她火烧火燎的。好在，那位老汉和他的老伴像对自己的亲闺女一样精心照料她，用竹板子夹住摔断的腿，用草药敷伤口，使她的腿伤渐轻。等到骨合痊愈，她千恩万谢地辞别老人，赶回特委时，已是阳春三月了。

战友情谊真，凤魂系三凰

赵浩突然回来了，这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同志又惊又喜。林书记和倪正明赶快跑来看她。赵浩讲述了自己跳崖负伤的经过，同志们听了都喷啧赞叹：大难不死，堪称传奇！

任美娟见了赵浩，有口难开。她抱着赵浩那条受了伤的腿，声泪俱下，哽咽着说道：“好姐姐，你死里逃生，实属万幸。可是妹妹我对不住你，我已经和正明同志结婚了。”

赵浩听了一愣。任美娟继续说道：“姐姐在先，只要姐姐说一句话，我马上走开，让您俩破镜重圆。千错，万错，都是妹妹的错，要打要骂，任凭姐姐发落。”

林书记在一旁忙把交通员如何报告，倪正明和任美娟如何结婚的经过述说一遍。然后说道：“这件事原为好意，不想出现了这种局面，我深感内疚。”

赵浩一边听，一边流泪。听完，她长叹一声：“不怨天，不怨地，只怨敌人凶恶残忍。结婚是终身大事，不同于上街买东西，随便挑拣调换。既然正明和美娟已经组织批准，结婚共枕，木已成舟，米熟成饭。那么，就不好改变了。正明和美娟都是我的战友，只要他们携手同心，革命到底，白头偕老，幸福美满，我没有怨言。”

好赵浩，不愧为女中豪杰。她的一席话入情入理，感人肺腑，在场的人无不激动、感叹。经久不息的掌声响彻万壑千山！

赵浩、韩光辉虽然没能和倪正明结为百年之好，但她们都做到胸怀大度，无恨无怨，友情重于泰山。之后，她俩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一如即往，积极工作，埋头苦干。

半年之后，赵浩和韩光辉分别找到了自己如意的郎君，都同部队团级干部结了婚。从此，三对革命夫妇，并肩战斗，南征北战，为了祖国的独立、人民的解放做出了贡献。

奇巧的是，这三位夫人的丈夫，建国后都被授予了少将军衔，而且或先或后调到北京工作。三对革命伴侣常有来往，亲密无间。有时节假日在一起聚会，共同回忆战争年代的友谊，肝胆相照，互敬互谅。这便是本篇开头提到的，三位夫人亲如姊妹的缘由。

注：文中提及的人物及故事，虽有原型，但考虑到一些材料涉及个人隐私，不便使用真实姓名，故采用了化名，且对某些故事情节作了必要的完善和调整。有鉴于此，读者就不必“对号入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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