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亭:土木之变-长篇节选《镇朔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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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云亭


在王振力主之下,30万大军仓促出征,一路风雨,一路泥泞。军无斗志,士气低落,没过几天军粮就接济不上了。

当阿拉率军占领了独石等塞外八城,控制了宣府镇上北路威胁东路之时,也先亲率的瓦剌军主力也在大同旗开得胜,连连得手。7月11日,也先在长城外猫儿庄设伏大败明军,大同参将吴浩战死。接着7月15日,西宁侯宋瑛和武进伯朱冕、参将石亨等奉命率兵进驻要塞阳和口,也先随后带兵强攻。由于大同监军郭敬以势压人瞎指挥,结果全军覆灭,主将宋瑛、朱冕战死,石亨逃脱,郭敬在草丛中装死才捡了一条命。阳和一败,大同附近各卫所守将纷纷溃逃,城堡连连失陷,只剩大同一座孤城。前线的告急文书雪片般陆续飞来,承平近30年的朝廷一片惊慌。

7月13日,华盖殿殿门大开,京城三品以上文武官员齐集殿堂。龙书案后坐着24岁的皇帝朱祁镇,他的身后站着阴沉沉的司礼太监王振。皇上扭头瞅了一眼王振,相互会意地点点头,然后回过神来对肃立的群臣说:“近期边关告急,也先背弃君臣之义,悍然发四路大军犯我疆土,昨日又闻大同猫儿庄一战吴浩战死,全军覆灭,贼势气焰十分嚣张,朕为天朝皇帝岂能置黎民于水火不闻,至社稷安危于不顾,任强虏肆虐横行,为惩贼寇振我国威,朕欲御驾亲征,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皇上一张口就说出个“御驾亲征”,群臣大为震惊,以为皇上是在说气话,其实皇上说的是心里话,这是王振怂恿的结果。王振早想立不世之功,留名青史,壮大势力,只苦于没有合适机会,今天,机会终于来了,他岂能错过,只是他自身不能发号施令,他要挟天子以令群臣,他要做全国的总监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而朱祁镇也有自己的抱负。他少年登基,青年亲政,太平天子一个。自坐上皇位起外受“三杨”左右,内受张太后约束,有位而无威,要有威就得有为,有所作为就要建功立业。现在里里外外的约束都已解除,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建盖世之功才有至上之威,这次出征正可以一显身手消除外患,立不世之功。于是二人想法一拍即合,王振不费力气就说服了皇上同意御驾亲征,今天说是倾听群臣意见,其实是宣示决定,压服群臣。

这时,鬓发花白的兵部尚书邝野闪身出班,他觉得天子贸然出征风险太大,自己身为重臣主持兵部,对这样的大事不能袖手旁观,于是高声进谏。

“陛下,万乘之尊不可轻动!”

“邝卿,为何不可呀?”

“陛下,臣以为领军作战,临阵退敌乃将帅之职责。今也先犯境,当选择一位能征善战,足智多谋的武臣挂帅出征方为万全之策,陛下乃社稷之主,一身系天下安危,轻涉险地,令天下臣民为之担忧,还是另选他人统兵出征为好。”

没等皇上说话,王振先不干了,他把黄脸一沉,小眼一瞪,目露凶光,手指邝野厉声呵斥:

“邝野!别绕弯子了,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说圣上并非擅长领兵出征之主么。我朝马上得天下,太祖太宗曾亲冒矢石,建立了赫赫战功。太宗文皇帝五征朔漠,取得盖世奇功,其御用的丈八蛇矛至今还悬在午门的五凤楼上,宣宗章皇帝也曾亲率六师,内平叛乱,外巡边关,威名远扬,如今圣上青春鼎盛,英明神武,正好继先皇之功业,耀国威于四方,你百般阻拦,岂不是藐视天子,自以为是吗!”

“这,”一顶大帽子压来,邝野摇摇头,不好再说了。

“陛下,臣有本奏。”随声出现的是兵部侍郎于谦,于谦相貌堂堂,声音洪亮,放外任职多年才回朝任职不久,按说可以静观其变,沉默不语,可于谦心底无私便无所顾虑。

“于爱卿,也是劝朕不要御驾亲征吗?”英宗冷冷地问。

“回陛下,正是此意。瓦剌兵分四路犯境以来,辽东抵住敌军攻势,宣府镇北路正在交锋,大同吴浩虽然战败,边堡陷落,但大同镇尚在坚守,于此情形下,陛下应坐镇中枢,总揽全局,调集军马,积极增援,各个击破。如果御驾亲征,恐于全局不利。”

英宗一听也有道理,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王振看在眼里,鼻子一哼,立刻打断了于谦的话茬儿。

“什么坐镇中枢,你不给他点厉害,也先能退兵吗?兵贵神速,乘瓦剌立足未稳,御驾亲征,泰山压顶,定要让他有来无回,你一介书生,区区文官也敢妄谈军机,实在可笑。真要让你带兵出征你敢去吗?”王振一脸讥笑。

“臣愿替圣上出征,效命疆场。”于谦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了王振的挑衅。

“你呀,我还信不着。”王振又哼了一声,“你能舍命,朝廷还舍不得兵将呢,要让你去带兵,大明朝可真要天塌地陷了。”说罢厌恶的朝他挥了挥手,让他退回去。

吏部尚书王直一见兵部主官劝谏无效,王振指手画脚,气势张狂,完全左右着皇上,知道凭一两个人的力量难以奏效,于是看看左右,一使眼色,率百官齐刷刷跪倒朝堂,冒死力谏。王直避开敏感话题,劝谏尽量迂回婉转。他说:“陛下御驾亲征,一扫胡尘并非不可,但眼下暑气未退,青草不丰,士马之用未足,时机尚不成熟,宜巩固封疆,加强大同一线防守,坚壁清野,不让瓦剌于南下途中掳掠粮食物资,补充给养,保持我军实力,以逸待劳。一旦时机成熟有利,便可率兵出击打退瓦剌。目前还不宜亲率六军御驾亲征,望陛下明断!”其实还有一句话,大家心里明白只是不能说出来,那就是你跟太祖成祖不能比。你不是披坚执锐带兵打仗的料。

皇上还没表态,王振发起威来眼露凶光,大声呵斥:

“一派懦弱之言,白吃国家俸禄啦。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我大明兵精将勇,有圣上亲自统辖,一到前线,也先就会闻风丧胆,不战自降,现在大军未动,你们一个个就泄气退缩,真给朝廷丢人现眼。如果谁再长他人威风,无视圣上神威,应当严惩不贷!”

王振一放狠话,群臣惧其淫威,只好缄口不语。

邝野、王直一见王振大发淫威,群臣不敢吭声,就把目光转向英国公张辅,心想张辅四朝元老位列国公德高望重,由他出面劝谏皇上,皇上肯定会认真考虑,就是措辞严厉一些,皇上和王振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可此时的张辅执笏肃立,二目低垂,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庙中的泥胎伫立在那里,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在想什么,谁也捉摸不透,一见张辅那副模样,邝野顿时泄了气,心里满腔愤怒暗骂,“张辅你尸位素餐,枉为重臣。”

一见群臣没人敢说话了,英宗便说:“王先生说的很对,朕决定亲率六军出征瓦剌,朕心意已决,众卿不必多言。”

说罢示意太监把已拟好的诏书当众宣读,宣布于7月16日御驾亲征大同前线。命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兵部尚书邝野,户部尚书王佐,内阁大学士曹鼐、张益等朝中文武大臣50余人随驾出征。以京师三大营等30万大军出征。御弟郕王朱祁钰在京师留守,代理朝政。吏部尚书王直,礼部尚书胡濙,内阁学士陈循,兵部侍郎于谦协助郕王理政。

“哎呀呀,老天爷,13日颁旨,16日就要出征,仅仅3天,3天呀!”许多官员听到皇上的圣旨,惊得半天合不上下巴。要知道,当年成祖北征每次调兵遣将囤积粮草的时间要长达半年,这回可好,就是短短的3天。

先是急坏了兵部,当时朝廷军队主力都在闽黔滇一带平叛。只能动用三大营和在京操练的20万班军整装待发,同时又从京畿附近的卫所中紧急抽调官军入京,勉强凑足了30多万人马。

户部更是忙的不分昼夜,四脚朝天。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几十万人马的粮草达五六百万斤,部分兵器也需武装更换。按照朝廷旨意出征将士“人赐银一两,胖袄各一件,行军鞋两双。行粮一月,做炒麦三斗,又每三人给驴一头,为负辎重。把总、都指挥人加赐钞500贯。”所有这些都需要在3天内准备调拨完成。一时间京城内外到处都是拉运给养和兵器的车辆,商家都接到了不容推辞的任务,竭力筹备军需,家家户户老百姓灯火通明地炒米炒麦,赶制军粮,整个北京城上上下下一片忙碌混乱,鸡犬不宁。

出发前打开武器库发出10余万件兵器,除刀枪箭镞之外还有平时库存不发的利器,各种火器,不少士兵对刚发的兵器根本不会使用,只能抬着扛着做做样子。

7月16日,三声号炮之后,在鼓乐声中英宗和王振率50多位文臣200多位武将和30万大军从京城浩浩荡荡出发了,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兵不识将,大军没有经过任何军事动员,谁也不知为何打仗,更不知在何时何地怎样打,上上下下一片茫然。

按照惯例皇上北征第一站都在北京以北龙虎台跸驻阅军,龙虎台乃当年开国大将徐达刻石铭功之处,元明两朝在这里都建有行宫。英宗在王振的陪伴下检阅了京师三大营。三大营乃国家精锐,甲亮盔明武器精良,接受皇上检阅,欢声雷动,皇上龙颜大悦,自觉胸中底气十足,非常自信。检阅之后皇上感到乏累,平时在宫内深居简出,虽然出征仍坐着金顶九龙宝辇,但是一天下来也是很疲惫。于是晚上香汤沐浴,早有随行的妃子陪着安寝了。

随征的大臣们睡不着,各揣心腹事,大多数人对吉凶未卜的未来充满担心忧虑,但又束手无策,只能长吁短叹。

挤在帐篷里的士兵除了想家没那么多的心事,只是野营在外不舒服,汗臭屁臭,蚊虫叮咬,翻来覆去睡不着。有个总旗说反正也睡不着,起来悄悄的玩两把吧,几个老兵油子顿时随声附和,他们知道大家行李里多多少少都有几个钱,就想趁机捞一把,于是点着一根小蜡烛,放在地上,几十个人围过来遮住光亮,不让巡营查夜的发现。

总旗拿出随身携带的宝盒和骰子,把骰子放进宝盒然后上下左右熟练地摇晃,最后轻轻地往地上一放:“弟兄们押吧。”10几个人身子往前一凑,就像盒子里有一块金砖,都在思忖,能不能拿到手,应该从何处下手。

二更刚过,士兵突然打起来了。押宝的几个人说作宝的总旗官作伪,总旗破口大骂,还把他的几个拜把子弟兄叫过来助威,这总旗仗着自己是个官,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举拳就打,结果押宝的见事不公也不相让,不仅拳脚相还,还动了家伙,叮叮当当和一片叫骂声传出帐外。附近营帐里的士兵听到撕打和叫骂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瓦剌兵劫营,有人惊慌地问:“是鞑子打进来啦?”这一喊不要紧以讹传讹立刻炸了营,士兵们光着膀子的,提着裤子的,哭爹叫娘东跑西窜的,一时灯笼火把人声鼎沸。有的趁乱骑着驴开溜的,还有趁乱放火铳的,整个营乱作一团,直到天明才查明情况,处理了赌博闹事的兵卒,人心惶惶的大营才逐渐安定下来。

在慌乱中兵部尚书邝野,骑马赶到出事地点,结果被拥挤奔逃的骑兵挤下了马,摔伤了左腿,等到弄明情况后,邝野拄着一根树杈仰天长叹:“不祥之兆啊,像这等混乱的军心,涣散的军队,焉有克敌致胜之理?”不行!还得力劝皇上回京。邝野一根筋的倔劲又上来了。这位老尚书一辈子以忠臣孝子作为行为楷模。当年在陕西任按察司使时,与其父异地为官,为解思父之情用自己的俸禄买了一匹红布送给父亲,其父怀疑布匹来历不明,回信痛斥儿子说:你掌管一省刑狱要把心思用在为民洗冤,公正办案上,不许贪赃枉法,给祖宗丢人,同时将红布一并退回。邝野收到信,跪在地上边哭边读,从此更加廉洁勤政,忠于职守。今见皇上在王振诱惑下贸然前行,前程未卜,越加忧愤,就是冒风险也要想办法让皇上回銮。瞻前顾后既愧对朝廷,也未尽兵部之责。

折腾了一宿,第二天疲惫的军队继续前行,出了居庸关队伍便在40里关沟中蜿蜒而行,上午山谷里酷热,可过晌之后,又下起了暴雨。起初士兵们还觉得凉快,可是雨越下越大,风搅雨连刮带浇,队伍行进在崎岖不平泥泞湿滑的山路上,人打晃,马打滑,不时有人跌倒在泥水之中,叫苦之声叫骂之声连成一片。

在软轿里的王振一听抱怨之声,对随从的锦衣卫狠狠地骂道:“这伙孙,再叫苦叫累就给我军法处置,杀一儆百。”

可是王振再凶,管不住老天爷,大雨时断时续足足下了3天,士兵们乍冷乍热,日晒雨淋,不少人都病倒了。有的勉强跟着队伍走,有的发烧体虚就掉队了。更为严重的是不少士兵带的粮少,又已经霉损,还没到宣府有的士兵就断粮了,道路旁已经出现了因病饿而死的士兵尸体。

本来从北京到宣府镇一线,沿途有万全左卫、右卫、张家口堡等7个由户部直辖的大型粮仓,但大军需要补给时,所到粮仓不是颗粒未储,就是积存甚少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况且也就在本月奉命在宣府大同储粮的户部侍郎沈周上奏大同宣府两处缺粮15万石左右,草40万束,曾受到皇上的严厉斥责。原本寄希望的仓储粮食是指望不上了,所幸运的是时近中秋,沿途庄稼大部分近于成熟。这支饥饿的队伍像蝗虫一样,所过之处不管生熟,抢食一空。

邝野、王佐等大臣见将士们连日顶风冒雨疲劳困顿,又加粮草不够,军心不稳,都感到再这样下去非把军队拖垮不可。他们商议之后认为不能再走了,最好请英宗驻扎宣府坐镇指挥,一可休整军队,二可以逸待劳伺机迎敌。要见皇上首先要过王振这一关。可谁想邝野等人把这个建议向王振一说,王振小肉眼一瞪,勃然大怒:“胡说八道,我大军出征应一鼓作气趁势破敌。尔等妖言惑众,损我军威,贪生怕死畏缩不前,一而再再而三阻挡大军出征讨敌,居心不良,给我拉出去,罚跪示众!”

王振话音未落,进来几个锦衣卫立刻把为首的邝野、王佐拖出去,拉到帐外的烈日下足足跪了两个时辰。跪在草地上的邝野忍受着烈日的暴晒气得呼呼直喘粗气。既恨王振蛮横又恨自己无能,同时也暗气皇上的昏庸,可方面大耳鬚髯飘飘的户部尚书王佐却显得很平静。自入户部以来,成年累月地盘算着一国的柴米油盐,吃穿花用,被细碎繁杂的事务磨成不急不躁的性情。闲暇之余博览群书,为人宽厚大度,有君子之风,更为称奇的是他的相貌很像当今天子朱祁镇。朋友说他将来必定大富大贵,每当这时,王佐都会一本正经的斥责:“不得胡言,这是灭门之罪。”

今天王佐跪在草地上暴晒,面对行进的大军自觉问心无愧。文官死谏是为尽责,坦坦荡荡并不觉得丢人。

大同新败,驸马捐躯,屡败之后敌势嚣张,今大同已成险地,皇上万钧之体,不可涉险。

傍晚,大军宿营后,兵部尚书邝野在一个贴身亲随的搀扶下,一手拄着根粗树枝,一瘸一拐地去拜见英国公张辅。

经过几天的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邝野的常服已污浊不堪,溅上泥点印显出不少污渍。稀疏花白的胡子不再飘逸,硬橛橛的好像粘在了一块,皱纹堆垒的脸晒得黑黑的,只有一双眼灼灼放光。他来到帐篷前,让守在帐篷前的亲兵进去禀告一声,邝野求见。

已75岁高龄的张辅,位高爵显皇亲国戚,是50多位随行大臣中排名第一位的人物,说话有分量,但在朝堂议事时一言未发,让邝野等人大惑不解,遂与曹鼐、王佐商议,决定由邝野出面拜见张辅,探一探这位国公爷的心思,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同时想把劝阻皇上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可见面之后还没说话,就让邝野的心凉了半截。只见这位老将军已失去平安南战麓川的雄风,数年的养尊处优让老国公发福了。齐胸的雪白长须,胖胖的圆脸上泛着红光,将军肚已经鼓起来了,正在盘膝打坐,刚做完静养功,显得松松垮垮直喘粗气。

“廉颇老矣。”邝野心里不禁叹息。寒暄之后,邝野直入正题:

“老元戎,后天就到宣府镇了,一路走来风雨交加天怒人怨,将士疲惫士气不振。连日来许多军卒带病行军,未及战场已有士兵倒毙路旁。如此疲师,怎好接敌?为今之计可否请皇上驻跸宣府居中调度,大军休整几日以逸待劳,然后视战况随时调兵,伺机退敌,老元戌身经百战,深谋远虑,卑职一孔之见,还望赐教。”

张辅眯着眼睛,喘了口粗气:“大司马所言极是。只是王振挟皇上一意孤行,吾等如之奈何呀!”说着摊开了两只胖手。

邝野起身深施一礼,诚恳地说:“正要借国公的崇高威望挽狂澜于既倒。老元戎胸藏锦绣腹有良谋,可直接求见皇上,陈说利害,如能力阻皇上挺险北上,则吾皇幸甚,大明幸甚!”

张辅抚着雪白的长胡须,微闭双眼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其实,内心深处的张辅也有一肚子牢骚和不满,只是隐忍不发。表面上位高权重,是“靖难三杰”张玉之后,代王朱珪的孙女女婿,仁宗朝的国舅,功封英国公。既是将门之后,又是皇亲国戚,其实在宣宗一朝他挂职的大都督就被解除,到朱祁镇登基后又革除了他所有兵权。平时列朝站班不多,只是国家有战事时召来咨询商议,而王振擅权后更是闭口少言。几年下来锐气磨平,渐渐心平气和,变成和合老翁,“两怕国公”。在家怕老婆,老婆仗着是皇家贵胄是有名的河东狮吼,一肚子山西大醋,不让张辅看别的女人一眼,以至于家里的丫鬟都挑选丑类。在外怕事,现在他有位有钱,无权无欲,明哲保身,养气健身。对身外之事一概不闻不问不涉不管,吃饱睡着,啥心不操。

这次皇上命他随驾西征,只得遵命相从。国公爷今年75岁了,对于这次出征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些凶多吉少。为此,临行之前他已嘱咐子女安排了后事,甚至连灵堂都设好了。可见早有预料,今天对邝野的恳求苦笑一声说了几句实话。

“上意恐难挽回啊,”他轻轻地叹口气,“皇上年轻气盛是一代英主,你想作为英主哪有不想建功立业的。此时你去劝皇上,皇上听得进去吗?皇上只听王振的,王振不甘寂寞,也想留名青史。与皇上心思相合,你能劝得动吗?不仅劝不住,也惹不起呀,你看那王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既是三军司令,又是大内总管,还是皇上大伴,谁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呢?”

邝野皱了皱眉,试探地说:“以国公爷之尊,忠言直谏料也无妨,就是王振专横,他又能将国公爷奈何?”

“咳,咳……”张辅无奈地摇摇头,“别说王振,就是他身边的那个哈巴狗喜宁也惹不起呀!”

说到这儿国公爷忽然动了气,他费力地站起来,走到邝野面前,脸涨成了紫色,白胡子一抖一抖的:“大司马也许还记得,六七年前,喜宁这阉贼看上了老夫在京城的一块田产,趁老夫在麓川平乱之际硬说是没收的官田,巧取豪夺强行霸占,当时看田的庄头张普出面阻拦被喜宁的人打伤,张普的妻子出来讲理,被喜宁这个阉驴一脚踢中小腹堕胎而死。不仅如此,还把老夫在乡间避暑一处宅院尽行捣毁,老夫回京后得知,一气之下告到了皇上面前,请皇上做主,谁知皇上也就申斥了他几句,让他给老夫赔个礼,另外赐了块地就算完事。老夫只能暗气暗憋,可那阉贼得寸进尺,皇上也投其所好,前年赐给他田地79顷,人人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这还仅仅是个喜宁就这么嚣张,要是王振那就更惹不起了,别说老夫一介武夫惹不起,驸马如何?贵为皇亲,当今皇上的姐夫驸马都尉石喑,不是也被王振送到锦衣卫大牢了吗,所以呀,现在去劝皇上劝王振,岂不是白费口舌。”老国公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沉默了片刻忽然又抬头看着帐篷顶子自言自语地说:

“你王振不是想统兵打仗立不世之功吗,那你就施展施展吧,你不行了,老夫再出来收拾残局。”说着张辅对邝野说:

“大司马你忠肝义胆用心良苦,但也只能如此了,哪说哪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说完慢慢地坐下了。

一听老将军这种态度,知道张辅是在赌气,想看王振笑话,但他绝没料到姑息养奸的惨痛后果。邝野一看此路不通,只好起身告辞另寻别家。

邝野心情沮丧,一瘸一拐地走进曹鼐的帐篷,只见他正和户部尚书王佐议论着什么。自从出征以来大臣中最忙的就是这三个人了,虽然定不了什么大事,但繁琐的日常事务是推不掉的。军需钱粮要王佐统筹补给,各地战事战报军情邝野要上传下达。40多岁的曹鼐年纪最轻,但已入职文渊阁9年,以宣德8年状元崭露头角,很受“三杨”赏识重用,“三杨”之后负责处理内阁的一般事务。皇上虽然离京出征了,但大明的国家机器照样运转,每天的600里加急还会把军国大事源源不断地报上来,而这些大事又多涉及军事、财政、钱粮。所以每天都会有范围不同的议事。

帐篷里王佐身似铁板,一脸阴沉,曹鼐的半边脸肿着,一嘴潦泡,正端着一碗金银花药茶慢慢地喝着,一边喝一边和王佐轻声说着什么。一见邝野回来非常期望,忙放下碗:“说曹操曹操到,大司马辛苦了,快说说,国公爷意下如何呀?”

邝野叹了口气“国公爷甩手啦!”接着就把见张辅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愤愤一拍大腿,

“张辅要看王振的笑话,这不成了老小孩了吗!简直把军国大事当儿戏。哼,弄不好倒让鞑子看了咱大明的笑话。”

曹鼐听着并没有着急,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喝了一口苦茶慢慢地说: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后天就到宣府了,到时先听听大同方面的战况,如果战况不利,我等就联合随行的众臣共同劝谏,力劝皇上返京或驻扎宣府,做臣子的不能坐视君上进入险地而不去负责。另外宣府还有总兵杨洪,杨老将军戍边40年,劳苦功高智勇双全,人称边将之冠,他和蒙古人打了几十年交道熟悉边关敌我详情,要他出面劝谏,或许皇上和王振能听得进去,行与不行也会给个面子。”

邝野点点头,“眼下只能如此了。”

这几天,其实杨洪的日子也不好过。

(未完待续,下集更精彩,敬请关注)

编辑/飘飘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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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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