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中国大剿匪纪实 土匪赵洪文国 王福根

她是谁？

她姓赵，叫赵洪文国，一位两鬓霜白、七十多岁的老太婆。

在中华大地全民奋起抗击日寇的那段年月，她手持双枪，亲率儿子赵侗、赵忠，女儿赵里勇及孙子、孙女、外甥等，在华北一带组织抗日游击队，痛击日寇，威振华北，有过一段光荣的历史，曾受过蒋介石的接见，并与蒋合过影。一九三九年春，国民党嘉陵江三峡实验区区长卢子英在重庆北碚组织“抗日志愿军”活动，主持人千里迢迢邀请她去作演讲。四月三日，三峡实验区全区五百多位六十岁以上的老人盛会欢迎她，又是演戏，又是聚餐，仪式之隆重为北碚历史上所罕见。赵洪文国在会上现身说法，讲述她亲自率领儿孙发展抗日武装、转战于华北一带的战斗史，言辞慷慨激昂，群情为之感动。同年六月底，赵洪文国再次率女儿赵里勇，来渝鼓动抗日从军，《北碚志稿·志愿军》一章里至今有着这样的记载：“素以义勇著称之赵老太太······善于言辞，群情感动。盖以父母妻子之盛情，实为抽丁之极大阻碍，此次与会者数百人，皆受赵母之感召。名非兵役宣传，实为最良之宣传方法，成效之著，实非千万知识青年下乡宣传所能及。因受此次赵母激动，从军空气日浓，志愿军运动，乃应时展开。”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三十日，人民解放军渡过了长江，解放了包括东北、西北、华东、华北等全国绝大多数的地区，国民党战时临时首都山城重庆市南岸，这时也已经炮声隆隆，重庆市解放亦已在即。中午，蒋介石往白驿市机场撤离重庆前，亲自签署了一项命令，任命已退居四川的赵洪文国为“西南fan共游击军第二路绥靖司令”。

蒋介石在委任状上亲自书谕：我军节节让步，计在诱敌深入，非一败涂地也。中正离渝，系战略需要，非为个人安危也。将来挥我陆海空三军反攻，消灭gong军指日可待，希贵总司令，奋起抗日精神，发扬游击经验，扩充川滇黔fan共大军，相机联系宗南（胡宗南），方舟（王陵基），复兴中华，树立新功，他日麒麟阁上，定图尊容。

赵洪文国得了蒋介石的亲笔手谕和委任状后，即带次子赵忠、女婿李元超等数十人及大批蒋介石亲赠的武器弹药，准备往川西山区潜伏。十二月中旬，她行至广汉时，得知贺龙大军已解放绵阳，前去无路，国民党十六兵团司令董宋衡会见赵洪文国，劝她一道起义，赵当即斥道：“委员长以国土待我等，我等该以国土报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随后，赵洪文国一行即转往什邡三河乡红白场一带，与三河乡乡长马举林进行三次密商后，开始在那里潜伏了下来。

一九五O年二月，就在成都市南郊龙潭寺惨案发生后的第四天，早已在人民解放军管辖之下的红白场街头，忽然到处公开贴出了“欢迎游击之母赵老太！”“欢迎fan共救国军总司令赵老太！”“全民奋起，fan共到底”等大幅标语。赵洪文国在潜伏了近两月后，此时公开宣布在红白场齐天宫内设立“西南fan共救国军第二路绥靖总司令部”，自任总司令，早已与原国民党三河乡乡长马举林策划好了的总司令部突击总队，也于当日成立，下暂设一个警卫营，四个大队，任命了大队正副大队长，同时，附近什邡县的宣静修、马略三、施泽，绵竹县的赵祝山、谭尊五、钟紫恒及周围共二十多个县的惯匪，潜伏的国民党游击骨干民团武装等也纷纷宣布响应，同时举行暴动，总人数近两万人。赵洪文国手挥双枪，乘坐滑竿，四处贴出布告，叫嚣“还我之民主主义、自由、民主、繁荣、强盛之伟大中华······ ”

年已七十一岁的赵洪文国，后来在什邡高桥镇河边一个叫余富华的农民家阁楼上，被人民解放军十六兵团驻什邡县第一二二师三三四团战士俘获，七月十六日，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成都警备区川西军分区军法处判处死刑，当即在什邡县城东关处决。

他又是谁？

他叫王福根，一米六不足的个头，家住贵州省清镇县暗流河边凤凰乡岩头村。一九五O年全国爆发大规模匪乱时，他才十三岁，是一个刚刚熟练的放牛娃。由于饭常常吃不饱，看上去，完全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子。

二月二十六日深夜，他到牛棚里给牛抱完饲料，刚刚回到家躺下，眼皮瞌碰着正准备迷糊过去，大门“咚”地一声猛地被人踹倒了，七八个人闯进屋来，手里端着明晃晃的枪刺，一个狭长条脸的用刺刀挑着他父亲王少宝的下巴说：“韩队长有令，谁不去当游击队，就把他家田收了、房子烧了，赶出岩头村！”

他父亲明知韩队长就是原来国民党凤凰乡保警中队长韩阴阳，这是要他去入伙当土匪去，他望着冰凉的、挑着自己下巴的枪刺又不敢哼，吓得直颤地说：“家里没人，父母年纪大了，求求你们，实在离不开！”

狭长条脸上去就给他父亲两个耳光，口里骂道：“你娘娘x,赏给你脸不要。给我带走！”

说着，就命令旁边的几个人用绳子把他父亲大绑着拉了出去。

他当时躲在西房里，透过门缝，堂屋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没有敢出去。他发现父亲在临被拉出门时，始终没有朝他的房门口望一眼。他当时吓得在房里赤着脚也不觉脚下泥地的冰凉。直到那些人拉着他的父亲去远了，外面听不到什么声音了，他才拿了顶斗笠，打着光脚，悄悄从房内跑了出来。

他刚跑到村头，又碰上了另一伙也是到村里来拉队伍的匪徒，实在躲闪不及，被那些人反绑了双手，押在队伍后面。他跟着跌跌撞撞地跑了几十里，到了一个他以前放牛从来没见过的大山洞，一行人在洞口旁边停了下来。这时，他才看清，他们这支队伍已经有二百多人。

一个身材高大、手里端着烟枪的大胡子，逐个看了他们这批刚被拉来的人之后，走到王福根跟前，望着他半天不吱声，只是漫不经心地吸着大烟，吐着香喷喷的白烟雾。最后说：“这个，就跟着我身边牵牵马吧！”

大胡子说完，让人交给他一支很漂亮的小马枪。

王福根后来才知道，这个人原来就是韩阴阳。

可是，王福根在山洞外面的队伍里，也没有看到他的父亲，后来，就一直没有见到他的父亲和声称“韩队长有令”的那个用枪刺挑着他父亲下巴的狭长条脸。

开始他感到很害怕，后来他爱上了韩阴阳每天总离不开的那匹四条腿很长、很帅的大灰马。他觉得与那匹大灰马一起就有一种以前与自己放的那头小母牛在一起的感觉，觉得安宁，心里也踏实。再就是韩阴阳亲自授给他的那支漂亮的小马枪，和那几粒他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藏在裤衩里的黄灿灿的子弹，他也觉得非常可爱。想逃跑是不可能的，他见过几个逃跑的人被重新抓回来处死的情景，那些人岁数都比他大，他每每想起来，一闭上眼睛就做恶梦。

说实话，韩队长待他还不算很坏。但是，这期间他极想念在家里虽然也常拿鞋底打他的父亲，极想念暗流河边岩头村他家的那两间小屋，极想念那头不定还一直拴在牛棚里的小母牛。

终于，在一个漆黑的晚上，他乘韩队长和几个管事的在洞里抽大烟的机会，告别了那匹大灰马，背着韩队长送他的那支小马枪和十几发子弹，离开了韩队长和他手下的那几百人，贼着胆子，从山里一个人跑了出来。

他从山里跑回岩头村，跑回暗流河边上他的那个家，这才看到，两间草房早已成了一片灰烬了。直到这时他才知道，爷爷、奶奶在他和他父亲被韩阴阳抓走的那天晚上，给活活地烧死了。现在，他不知道父亲是死是活，究竟在哪里。他在那堆埋有爷爷和奶奶尸骨的灰烬前也不知道哭，只是呆呆地站着，直到东面天上发白、天快要亮了，他才抓着手里的那支小马枪，咬了咬牙，在心里发誓：要报仇。他恨那个狭长条脸，他要去找那个自称是韩队长手下人的狭长条脸，为爷爷、奶奶报仇，他一定要找到父亲。于是，当夜，他提着小马枪，顺着原来的路跑回了山里，跑到了韩队长等一伙人所在的那个山洞里。

他这一去，就在山里转了两年半。直到后来，韩队长被解放军打死了，他也没有找到他的父亲，没有找到他要报仇的那烧死他爷爷、奶奶的狭长条脸。但这时，尽管他还只不过十六岁，可他手下却已有了几十个人，十几条枪。他开始觉得自己要比爷爷、奶奶在暗流河边任人宰割时活得顺心，活得舒畅，比原来放牛娃的生活过得有味、有精神。别看自己这时才十六岁，但别人开口闭口已经在后面叫他王队副。他也开始学着当初韩队长的样子，胆胆怯怯地抽鸦片烟，小心翼翼地带着手下的人下山去杀人、去抢东西，尽着一切法子打探凤凰乡乡公所和来往解放军部队、共产党征粮工作队的消息。

直到一九五二年秋，他和他手下的几十个人全被打散了，他自己才在那片山林子里被解放军和清镇县大队抓住，被判了整十年徒刑。

摘自罗国明著《中国大剿匪纪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