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住青年旅社的深圳女孩:不到40一晚,有人一住3年

#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想回到农村去?#


撰文 | 言言





一个寻常的周日,何微微破天荒赶在12点起床,捯饬了一番,踩着7公分高跟鞋去赴约会。然而不到两个时辰,她就折返回来了。


出了地铁,再走600米,就到了何微微的家——位于深圳高档小区南国府城——“欧巴桑国际青年青旅”——三层五居室——的床位。


四人间床位,一个月房租1500,住了二十多位普通上班族。说是青旅,但其实就是往卧室塞了几张高低床。公共区域的娱乐设施一概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狼藉的行李。在这座城市里,从前文艺青年聚集地的青旅,既无吧台,也没有诗和远方。


只要两杯奶茶钱,就能在青旅住一晚。这样的青旅可以“随住随走”,每月开销比租房便宜几百,无需“押一付三”;水电费、网费、打扫卫生也不用自己操心。深圳有太多这种供上班族的“宿舍”。


今年六月底,何微微返深,结束了自己为期一年的gap year。没钱了,当然得找工作。她搬回了青旅。


虽然居住环境实在是不敢恭维,但何微微很满意地段:距离哪个区都近,周围公交地铁方便....这家青旅,位置确实很好。


可以说,除了个人隐私和生活品质,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年轻人一切的基础需求,它都能提供。网红店铺集中的步行街,步行2分钟就到了;去南山科技园、蛇口、后海,只需要坐几个站地铁;世界之窗、欢乐谷,开车十分钟就能到,算是深圳的“富贵温柔乡”。



最重要的是,拉开窗户就能看到深圳夜景,璀璨繁华。夜幕降临时,何微微会习惯性站在窗户边,托腮将别人的灯火幻化成自己的风景。此刻公寓外每一扇窗户灯光背后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但何微微也有最接近它的时候,每当她躺在高低床上铺时,打开微信定位,卫星定位显示她是“南国府城”的一员,房价十万的地段。


与何微微共享同一个定位的是另外三个女生,陶柏玉、陈春妹、王可,都在南山科技园上班。


陶柏玉是大厂销售。陈春妹,广东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不求上进苟百年。在青旅苟了一年,整日拉上窗帘躺着,日复一日,万事不关心。


王可在此断断续续住了两年,刚离异,两个孩子的宝妈,孩子交给母亲带,来深圳干销售是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年薪可观,就是收入不太稳定。


四个年轻人年龄相仿,加上合租了一年多,相处算是融洽。


何微微进门时,陶柏玉正在下铺支起一张折叠桌,一边敷面膜,一边看剧。陈有妹依旧拉着窗帘躺着。


还差两个月,陶柏玉就要在这家住满三年了。当年,23岁的陶柏玉从大学毕业,就住在这。这是她换过的第三家青旅,也是最满意的一家。


在北上广深这样的一线城市,同样区位的整租房价,起码在5000元以上,还要押一付三,对年轻人来说,压力不小。青旅对于上班族来说,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在踩进门的刹那,何微微就像是霜打的茄子,重重地吁出一口气,高跟鞋往门口那一堆鞋子里胡乱踢飞,然后放任自己躺在上铺床上。


她脸上带着残妆,只想稍歇片刻。最近一段时间,她在找工作。尤其是疫情第三年,找工作是地狱难度。




“回来啦?”下铺的陶柏玉瞄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唔...累死了。”她伸手覆住眼睛不愿多谈,有气无力八卦了一嘴:“你今天竟然还有心情敷面膜?”


也对,住在如此拥挤的宿舍多人间,她连卸个妆的力气都失了,敷面膜真的更是没必要。


陶柏玉没有说话,顺手扔了一片面膜给她。


何微微躺了半刻钟,摸出手机发朋友圈,照片中的她,经过美颜和修图软件加持:妆容精致,烈焰红唇,喝着昂贵下午茶。文案“努力加班的半天,终于结束了!”


没错,她是活在朋友圈。只是这样的自拍发多了,点赞量也寥寥无几。她点了外卖,起身,出门去客厅,等外卖来。


客厅餐桌上是满满当当的物品,餐椅是不便坐的。何微微往沙发那边去,抬头看见沙发上坐了一个人。


咦,那个女孩很面熟,只是青旅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她一时想不起来。就在何微微看那个女孩时,她也抬头瞥了眼何微微,瞬间眼神露出惊喜来:“微微,是你?”


何微微这才想起来,是曾经住过这里的室友李楠:“呀,好巧,三年未见了吧?”


李楠和她一样,年过三十,工作不稳定,混得不好时,就搬来青旅,由此便认识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都分享自己过去一年到处跑的经历,何微微去了重庆,李楠去了东北,一边做自媒体。反正两人都没有上过正经班。


李楠是天生的美人,五官精致,哪个角度都好看。只是可惜,她也是有瑕疵的—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这两年热衷于户外,但凡出门必定是上下身随机组合。黑发不烫不染,朴素地垂下。今儿身上随意穿着的户外速干裤和黑色T恤实在太丑。


何微微很欣赏她的颜,素颜朝天,也是那么好看。相比自己,大饼脸、胖、毛孔粗大,又经常熬夜,自己化妆也不及她的三分。


许久未见,两人相谈甚欢。正说着话,何微微约李楠去逛街,于是何微微拉过她来,拿出自己全套化妆品来给她化妆。


正往李楠脸上打粉底时,何微微视频来了,她按了接听键,一边继续一边跟对方聊着天。


视频那边是她大学同学,身在韩国的李芳,毕业季,正为工作焦头烂额,不确定要怎么办,想听听同学的意见。但何微微打着哈哈半天也没有说出啥来。


李楠僵在一边,就听见了何同学那一句:“亲爱的,你回国内哪座城市都可以呀。你这么优秀,国内哪座城市还不是随你挑选吗?”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你住在哪儿?”对面精致的长发女孩,眨着眼睛突然发问。闻言,李楠也稍偏了一下头。


“我现在——跟人合租。”何微微说着,向李楠使眼色。那眼神告诉她:不要说话。


毕竟她在朋友圈打造的人设:时髦的精致丽人。一个人落魄的状态,是不方便告诉人的。李楠当然懂,于是闭嘴不说话。


何微微就算跟亲妈打电话,也是满口扯谎:“妈,我工作很好,你放心好了。”


在加油站工作的妈妈,月薪1500元。而何微微出去旅行要住五星级酒店,一晚房费1800元。关于这一点,李楠一直不理解。


两人此刻都很有默契:李芳应该理解了“合租”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大学时期的宿舍吗?再问只说合租就好。




有人能在青旅一住3年,对有些人来说就很难适应,比如李楠,她睡眠浅,又极其注重个人空间。所以她每次来青旅,只打算过渡几天,同时在租房子。


尤其是看着眼前的场景,对于一个处女座来说,这简直就是灾难现场。客厅无处下脚,角落物品堆成山,露天阳台上晾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内裤衣服。


此刻,沙发上还横躺了一个女孩,毫不在意自己姿势有多么销魂。还有何微微房里那个女孩起来了,逢头垢面,不知道几天没洗头——整日躺在床上,有室友回来会把自己不吃的面包塞给她。也有人在厨房里煮泡面,厨房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锅具。


李楠返深时,原本是托付表哥给她租好房的,可是表哥没有办妥,于是便来了青旅。昨天住了一个六人间,里面六个女孩子,自成一个小团体,半夜都在聊天。


里面行李塞得满满当当,电脑支在床上,洗澡要排队。房间常年不开窗通风,一股超级难闻的味道,李楠实在是受不住,咳嗽不止,半夜跑到沙发上来睡。


从卧室出来,客厅沙发只有一半区域是公用的,另外一半沙发被包月出租了——一个女生在沙发长住,一个月房租890元。


李楠这样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闷热,蚊虫叮咬,沙发还凹陷下去了半截。当然睡不好。


她很酸涩,她本早已相信这个社会的阶级固化:有钱人住南国府城的两百平、坐头等舱、出入高级会所,是她永远也无法迈入的世界。


消费能力是隐形的区间,将他们固定在各自的空间,没有交叉点。尽管共同生活在一个城市,可她与另外一个阶层的人却遥远地像是两个星球,永远也不能遇见。


所以,她从未做过邂逅霸道总裁的梦想。只是从未想到,现实真的残酷到如此地步。像她们这种外地的女孩,别说在大城市买房子,连租房子也是奢望。跟住青旅相比起来,租个房子也是很幸福的。


这天晚上,青旅来了一男的。他买了一堆雪糕,招呼大家过来坐。由于长得年轻,还算帅,一堆不认识的人都围着他,热情攀谈了起来。



男女之间,同样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在青旅,男生可以和女生搭讪,但不能对女生“过于热情”,眼前这位就是,热情过了头,从天南海北聊到自己的情史。


可可坐在他身边,作为一个合格的销售,任何人都是她的潜在客户。主卧室的莫挑云也罕见地围了过来。


不到半个小时,女孩们都认识了他海王的一面,于是纷纷散去。在一边看热闹的何微微,拉着李楠离开去散步了。饭后去散步是青旅人的常规项目。这样璀璨的夜,仿佛深圳是可以随便溜的后花园。


一旦走出门,空气都好了很多。在深圳,只要双脚从出租房迈出,就是别有一番天地。


何微微就连散步着装也有一套讲究,用最为精细的用心,来打造漫不经心。李楠心中倒没有这么多复杂算计,她想得比较简单。散步仍然是一套户外套装,暗不溜秋只靠一张脸镇场。


何微微却穿了超短上衣,下身是一件高腰阔腿牛仔裤,若有若无的肚脐小露性感。

李楠见了都夸:“你穿得很好看诶,显得身材真好!”果然是前凸后翘,女人味十足。


也许有些女孩生来不美,可是在成长过程中,她总会有办法把自己变美。

此刻她们肩并肩走在九祥岭北路,旁边车道车流不息,司机不耐烦地摁着喇叭,声浪阵阵。




何微微开口说话:“今儿我出去,是和一个男的见面,一起吃了饭,饭后去了他公司。”


其实她口中的男人,算是相亲对象吧,接近45岁的男人,秃顶,大肚腩。


“挺厉害耶!”李楠想,她的生活中可不会出现这号人物。


何微微说:“他虽然清华大学毕业,自己开公司,事业有成。就是太忙了,深圳男人只顾着赚钱。”


李楠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神闪躲。于是懂了,感情的事她从来没有开窍过,闭口不再问。


何微微接着絮絮叨叨讲了那些她谈过的恋爱,得出结论:深漂男人,都是渣男,谈恋爱可以,结婚没门儿,“深圳男人谈恋爱,脑子里只想睡你。”她愤愤地说。


李楠被她这句话吓了一大跳,她今天去约会的这男人,年纪不小,仍然单身吗?李楠很是不理解。


感情这件事她从未在意过,自己天生迟钝,只想先解决温饱问题,对于她来说谈什么都别谈感情。


她该说什么呢。


今天中午,她顶着个黑眼圈,蜷缩在沙发上补觉。冷不丁,一个女人严厉地说道:“喂,这家都没有位置了,你为什么还要来呢?你睡沙发的话,我们坐哪儿?”


李楠从床上弹起,睁开朦胧的睡眼,一看,是那个叫莫挑云的女孩。说起来,这个女孩住在青旅三年了,三年前李楠住在她上铺,住了一个月火速换了房间。

反正李楠就是得罪了她。


起因是某一天晚上,李楠去浴室洗澡,没发现别人早准备好要洗的,那个女孩被李楠抢了先,破口大骂,此后说话也一直阴阳怪气的。

李楠睡在她上铺连翻身都不敢,因为她在下铺狠命地摔床,这女孩就是莫挑云,可不是善茬。


现在再次相见,莫挑云可是丝毫不客气,各种难堪的字眼都用上了。

李楠把这事告诉了何微微,没想到,何微微气得跳起来:“你就这样任她骂?没还回去?”

李楠点点头,她已经在看房子,看好了就搬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说,你必须要硬气,否则你在青旅待不下去的。要是我的话,非得骂到她找不着北。”


李楠想,“何必多此一举呢,我可没想过在这里长住。”可是她没有说话。

何微微看着她的眼睛,心内寻思:真是个受气包,任人欺负,也不还手。


以何微微的做派,她会当场跟对方撕了,因为住在青旅,吵架是常有的,若是太软弱,住不下去的。她觉得李楠为人,性格太软弱了,社会上混不开。


三天后,李楠从青旅离开。搬行李时,李楠打了个车,好几个不认识的女孩子都过来帮忙。大家用复杂的目光目送她离开。

能自己独立租房,是每个青旅人的梦想。


李楠离开时,青旅老板,那个广东妹子小猪红红不高兴了。原本她是想留李楠长住的,还用包月1200的价钱诱惑她,可李楠坚决要搬走。小猪红红删除她微信之前说:“你明显是把我这里当作临时过渡,这里不欢迎你。下次你另外找地方吧。”


确实是这样,李楠每次都是。


半个月后,何微微敲定了工作,她进了百度公司,月薪三万。收到offer的那天,她高兴坏了,坐地铁去找李楠分享了这份喜悦。自从找工作后,三个月以来,这是她最高兴的一天。


李楠也替她高兴,那可是百度啊!她自己的工作仍然没有着落。何微微下铺的陈有妹去做兼职了,在快递站点打包,一个夜班工资200元。一般她干一个礼拜,然后再休息半个月。


岁月逝去。在这座城市无数青旅里,前赴后继的人来来去去,成千上万个故事在这里发生。故事或长或短,或正在延续,或已经完结。无论如何,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日子一定会有终点。他们没有找到更好的去处,暂时漂着,漂在这座城市里,努力攀爬,找寻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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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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