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60年站街女”称呼她，才是对历史的强奸

如果你在古早的互联网世界冲过浪，那应该听过“横滨玛丽”的名字。

那个70多岁，打扮如同艺妓一样满脸白粉，游荡在横滨街头的站街女。

曾经的文青们这样形容她叵测的一生：年轻时下海，在“游女圈”称霸，富商豪绅为博她一笑一掷千金，直到她在横滨与一位美国大兵相遇，两人坠入爱河，约定相守。

直到大兵回国的码头上，两人许下生死誓言，等他回来娶她。

大兵一去不返，玛丽流落在横滨的街头几十年。

不光是国内互联网上，把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当真，横滨当地人也口口相传。

她活成了一个都市传说，但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听着传说长大的导演中村高宽，为横滨玛丽拍了一部纪录片，大家才得以了解真实的她。

玛丽是原名叫做西岗雪子，在父母去世后想要出去谋一份生计。

她偶然看见了某个俱乐部招聘女性服务员，条件十分诱人，就直接报名了，结果意外跌入深渊。

当年日本战败后，以美军为首的洋人大兵入驻日本，日本政府为了满足洋大兵，以招聘服务员的名义，搜罗来许多年轻女性，等待她们的归宿只有一个——慰安妇。

很难想象当时三个月内，就有六万日本女性报名参加了这个招聘。

玛丽曾经一天最多接待了五十五个人。

直到“慰安所”关闭，玛丽们又像用过的脏抹布一样被遗弃，没有人给她们一个交待。

于是很多人重操旧业，去到风月场所做起了娼妓。

玛丽是1964年，40岁的时候来到的横滨，那时候的横滨，因为有世界各国的驻军，正是消遣和避难的好地方。

横滨街头随便一个巷子门口，都贴着大幅的海报，上面有联系方式。

但是，日本本国国民不得入内。

推门进入小巷，会发现慰安妇站成一排，任君挑选。

夜晚的这里灯红酒绿，洋男人们穿戴整齐，和女人们搂搂抱抱，然后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如果说年轻时的玛丽，因为独特的打扮，被看作横滨街头的一道风景，甚至有人尊称她为“女皇殿下”。

那么年老色衰的玛丽，常常被人视作污秽一样的存在。

她因为在街边揽客，被抓到警察局22次；周围的人都谣传她有传染病。

经常去理发的美容院老板，也在一次次其他客人的抱怨中，让她不要再来了。

后背已经佝偻，脸上依旧打着厚厚白粉的玛丽，遗憾的朝着里面鞠躬后离开。

但也有人善待玛丽。

客人不愿意用她曾经用过的杯子，咖啡店的店员就专门给她买了一把，每次她过去都会高兴的说：“请用我的茶杯给我一杯咖啡！”

常常在某间大厦内休息的玛丽，尽管被周围的人厌恶甚至投诉，但大厦的老板从没驱逐过她。

她露宿街头的时候，会有警察过来询问驱赶，好心的人会告诉警察，玛丽是自己的朋友，她只是迷路了而已。

玛丽给善待自己的人写明信片，用自己的本名，她给大厦的老板寄小礼物，虽然只是毛巾。

曾经有人试着接近玛丽，请她喝一杯，但只得到了她的冷漠对待：“去去，我不认识你。”

或者她是感激这份善意的，只是不想连累对方被当成妓女。

元次郎是玛丽在横滨为数不多能喝一杯的朋友，他是同性恋者、做过男妓、异装皇后，也是位歌手。

曾经元次郎的妈妈，因为要养活他和妹妹，也做过娼妓；他那时候很小，不理解母亲，对她恶语相讥。

后来他理解了，但也失去了妈妈，于是常把玛丽当作自己的妈妈那样对待。

在玛丽离开横滨之前，两个人经常约在一家汉堡王碰面，聊聊天气，谈谈家常。

1995年的横滨街头，玛丽突然消失，一个都市传奇似乎落幕。

导演中村高宽的纪录片拍到末尾，玛丽昔日的朋友才告诉他：玛丽没有死，她只是离开了横滨，回到了老家。

后来纪录片的结尾，玛丽的确正在养老院里平静的生活。

人们常常用“60年的站街女”、“83岁现役娼妓”来形容玛丽，试图增加她身上的神秘感和猎奇。

但是归根结底，玛丽的悲惨完全是由时局导致的，但并没有人为这笔烂账买单。

她最初走出家门，不是奔着做娼妓去的，就像她在给家人的信中说的：

请原谅我的无能，没能成为一个成功的人，我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

这不能怪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