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李旭:寻找乡愁

能肥/摄

寻找乡愁

文/李旭

总听人说起乡愁。你有乡愁吗?

乡愁是有前提的,你得先有个家,而且这个家必须定义为故乡才行。而这故乡必须是自己休养生息的地方。

一个人离开家久了,总会长出乡愁。不管他乡距离故乡的远近,同样都会有。经济的发展势必制造人口的大迁徙、大流动。从上一个世纪九十年代买断“非农”户口,到现在的农民自觉进城买房定居;从四线县城的人们到三线市级城市买房,以及逐级向一线城市迁移户籍。溯源最远的已三代有余,如此,许多人有了家却找不到乡愁,成了背着房子走的游子。他们也不知道把自己定位在哪里才算有乡愁,心里总觉得有点踏空感,或是生出莫名的惊慌来。这或许成为人生的大憾事。

八年前,我在县城置了一套房子,刚逢小女出生,接来父母带,小女便一直随父母在县城生活。我在本镇上班,单位分有一套四十多平米的公租房,妻在镇一幼儿园上班,平常我与妻就住在公租房里。老家距单位四公里,房子老化,已不宜居住,偶尔奉父母之命回去打理一下。这些年,我就在这三点之间奔走。

现在,我正遭遇到一种尴尬的事。小女上二年级,似懂非懂地懂一点事了。平常除了在城里生活,寒暑假偶尔跟我们在单位公租房里一起生活。使我惊奇的是,她现在认定县城的房子就是她的家,到单位公租房来,说是到爸爸的家来玩。乡下的老家在她眼里是爷爷奶奶的家。我说,老家是爷爷奶奶的家,也是爸爸妈妈的家,还是叔叔和姑姑的家,也是你的家,这个是没有区别的。她不管这些,她说,她的家在城里,这些都不是她的家,我有点迷茫了。看来,她真的把自己当做是城里人了。每一次我都会被小女问得无言以对,却是无奈的伤痛。

为了让小女对老家有归属感和认同感,几乎每一次回去我都带上她,目的要她认路认人,并讲一些自己过去的小故事给她听。邻居拿出薯干之类的土产零食给她吃,显然,他们是把小女当“客人”招待了。小女不领情,她说她的零食里没有这些个东西,尝都不尝一口,吵着就要回去,多呆一会儿都不行。现在正是她最美好的童年,乡下老家没有她的任何印记,没有发小,没有玩伴,谁都不认识谁,如果不是我领着她走,没人把她当我的孩子。说是她老家,确实是有一点勉为其难。所谓童言无忌,这是真实的呀。或许,故乡的概念终结在我们这一代,传承不下去了。

老一辈取名都带辈分走,只要通谱,一说名字,伯仲叔季就一目了然。现在给孩子取名都随了潮流,按辈取名太土,好像是代表不了身份和文化似的。就像写字乱了章法,江湖乱道。我们的下一代现在都生活在各个城市,虽然原属同一个村的,他们从生下来就从来没有在一起玩耍过,可能一辈子都无任何感情交集。就算以后在大街上遇到,也只是形同陌路的路人甲或乙。如果机缘巧合地聚在一起,没了辈分大小,我想,那种家乡观念也一定很淡薄,不但没有共同语言,而且共同童年的回忆路径都没有,更何况是乡愁了。社会商业化,与无形中孤立了这种社会关系,丧失了这种感情纽带,也同化了一些根本的东西,例如语言。

我一直以为本土的方言是语言的根本。妈妈教孩子说的第一句话不应是普通话,而是地地道道的家乡方言才对,这样才具有乡土气息。当一个孩子从小讲方言的话,以后不管以后走到哪里,方言就是故乡的坐标。方言熟语才是近距离沟通的桥梁,才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时的情感融合。教普通话是老师的责任,孩子一上学就会学到,根本不需要家长担心。现在,年轻的妈妈把孩子的普通话当做母语,当做一种炫耀的资本,全息时代的普通话交流,扼杀了土话表达机会和个性体现,渐渐的,普通话“殖民”了本土语言的发展。再说,人口结构的改变,独生子女的涌现,甚至连表亲也一样,这使每一个人变得自私,容易变得以个人为中心。乡愁不乡愁的,于人生没什么意义。社会情感缩水,这一群人,除了亲人,同学和同事,似乎很难有更亲近的社会关系了。

七零后的最大危害就是把家掰开成两爿,一半在城里,一半在乡村。现在七零后的这一代人,差不多都成祖字辈了,自己记住了一点乡愁,却失去了下两代人的乡愁。或许等到下两代人以后,他们的乡愁只是一个城市相对于另一个城市的名片罢了。虽有了乡愁,却没有泥土的芳香,不接地气,总有点夹生。城里的柏油路面长不出乡愁,即便有,也是没了根基的乡愁,说出来,心里没有底气,语气都是轻飘飘的。等到老了,突然说要落归根了,根在哪啊!这时候才体验到,原来城市只是乡愁开始的地方。这种乡愁随着年龄的增长愈是明显和强烈,心里的空虚感愈是无法弥补。把乡愁贴上一张邮票,却不知道寄往何处。仅此事,或许成为城市文化的下一个伤感时代。

我倒是很赞成重修祖祠和谱书的。认祖归宗是一个人最后的宿愿,也是传统文化的重要部分。现在绝大多数居住在外地的人,这种意识和情感越来越强烈,应该跟年龄有关,尤其是那些年龄越来越大的老人,那种热情与日俱增。近些年,在农村复建宗祠的慢慢地多了起来。萦绕在心头的乡愁所产生的距离,也在渐渐地缩短。乡愁也由意识流变得实实在在的地标性建筑,有了实物就易睹物思情,易留住一个人的心。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镇得住一个人的乡愁。那些长期游离在外地的人们,甚至上了三代了的,谁个不愿意安息在本姓祖山,谁愿意把骨灰堆置在殡仪馆。一个人一辈子离地生活着,去世了,一个盒子安放在空中格栅里,灵魂何处安放呢。

是的,我想,对故乡稍有眷恋的人都会滋生这种情结。现在,我的父母就有这种恋乡情结,虽然他们长期生活在农村,只是在我小女出生后才去的县城。这些年,老屋年久失修,几近破烂不堪,他们好几次提出要回去重修房子,这让我进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让他们回去,小女没人带,不让他们回去,他们的表情总是难以言表。没办法,我只好狠心地回避他们的要求。闲聊时,尽量不让他们提起旧事,以免触景生情。以前母亲很忌讳谈论生死,甚至不允许我们讨论这个问题。忽一日,母亲说,她想通了,总有一天她得回去,城里没有她想要的土地,我突然被感动。她说,家里的老房子没有祧屋,走了连个灵柩都没有地方放,也没有移柩的通道,怕别人背后戳脊梁骨。现在这个问题突然成了她生命中的最大的难题,这也成了她回去建房据理力争的依据和理由。他们只想得到我们的谅解和理解,最后我们兄妹只得放弃共同的意见。她主张回去修房子,其实我们早知道她是奔这个事理去的,而我觉得这应该是我们兄妹们来安排的事,父母毕竟年纪大了,不应让他们来操劳这种体力事。原来他们在为他们的身后事做准备,或许这才是最具有仪式感的乡愁。

没想到他们说干就干,只两年时间,他们在老家的新地基上就盖起了一栋两层楼房。他们已超过七十岁了,有时候我们必须佩服父母亲的伟大,虽然他们只是凡人,甚至做出令儿女们难以接受的事情来。现在,他们在我县城的家里,我感觉他们表情要明亮多了,而我们兄妹三人总觉得心里有愧。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想在老家盖一栋房子,只是我们确实拗不过他们而已。他们总认为自己的时日不多,不能等来生做的事。父母亲把乡愁根植在故乡的泥土,也把我们的乡愁种在那里,他们的乡愁也成了我们的乡愁,这个乡愁是落了根的。原来我们的乡愁是跟随父母走的。父母在哪里,乡愁就在哪里,父母不在了,或许我们的乡愁就是一捧黄土。

农村生活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城乡的距离也在缩短,美丽乡村就在眼前。把家乡建设好了,乡愁就有了着落。不管乡愁这条线多长,多远,仰或是多久,有一只手牵着,那颗心哪,踏实!一辈子就算没有活糊涂。

等小女长大了,我要告诉她,哪里才是她真正的故乡。或许到那时,小女乡愁开始的地方,就是她爷爷奶奶乡愁开始的地方,也是我们的乡愁开始的地方。

根在哪里,乡愁就在哪里。这个必须要让我们的下一代知道。

李旭,湖南祁阳人,在基层医卫单位工作。祁阳市作协理事,祁阳市诗词协会副秘书长,永州市作协会员,湖南省诗词协会会员,曾荣获2022年度祁阳市文联授予的“文艺之星”称号。近年来,在《永州日报》《潇湘》文学刊物发表过散文作品,文学评论《山水散文的发展新趋势》入选永州山水散文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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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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