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的好房子-泥土、阳光与烟火气

文/李宜超

我住过许多房子。

小时候，我住在“老房子”里——那是妈妈在婚前自己购置的房子。“老房子”有点小，楼层在第四层，姥姥姥爷来照顾我，抱我下楼晒太阳并不方便。

那时，我们好像又有了一个“新房子”。我常常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吹着风，去我们的新小区看“新”房子。小小的我在进小区门的时候，总会招着手跟保安叔叔问好——保安是多么重要啊，每次一看到他，我就知道，“新房子”到啦！“新房子”看起来很宽敞，但窗户里没有晾晒的衣服，也没有种的花草，空空荡荡的，妈妈已经胸有成竹地规划起来——新的生活仿佛就在眼前。

上幼儿园之后，我们家就搬到了这栋新房子的一楼，那时小小的我不会想到，我将在这里一直住到离家求学。我们搬进去之后，姥姥姥爷每天照顾我。我画画、弹琴，每天喝姥姥煮的稀饭，吃姥爷煮的鸡蛋，放学就跑到楼下的小广场和伙伴们做各种各样的游戏。

妈妈也在悄悄地施展她的魔法。楼下空荡荡的绿化带使她心痒痒。于是她开始种树。香椿树、石榴树、无花果树、葡萄树、柿子树……我的妈妈每天攒着厨房里的废水到楼下浇水，有时和我爸去西城找肥料，有时给树剪剪枝。植物是最真诚的，永远不会辜负用心的人。

树苗一天天长大，遮过了我们的窗子，使我们家窗外常年绿意盈盈，枝叶摇曳。陪伴着我的成长，树成了我们家的一部分。树怎么样，结果结得怎么样，果子甜不甜，使我们悬在土地上空的房子有着别样的泥土气和果香。

树也使我们和邻居间的联系更加紧密。收获的果子，妈妈会分到小袋子里，挨家挨户送给邻居。在我妈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邻居开始种树。我们家的树苗被邻居们接到四面八方，蔓延的绿意让人神清气爽。每天浇水的人们在楼下聚在一起，就有聊不完的天。

到外省上学住校后，我时常怀念家乡丰沛的阳光。记得小时候一到周末，企图睡懒觉的我总是被妈妈“残忍”地拉扯出梦乡。“我今天要晒被子——”妈妈的大嗓门在耳边响起，没等我反应过来，被子就被一阵风带走了。

妈妈早早地在楼下的小广场上拉起了绳子，准备迎接阳光的到来。她把被子一个一个搭在绳上，小心翼翼地铺展开，拍打着，像是打开了过去一周所有的不快。太阳出来了，懒洋洋地停在了一家人的被子上。我喜欢阳光，喜欢阳光亲吻过的被子。

房子，谁都住过，也都见过。但什么样的房子是“好房子”呢？我想，各人心中各有自己的标准。

在我心里，自然的泥土味、专门给阳光留的空间，以及人的烟火气是三个最重要的元素。

我们应该承认，每个人都离不开泥土。泥土是包容的，承载着种子，吸纳着雨水，包容着各种微小而勤劳的生物。泥土是坚韧的，用微小连结起巨大，用颗粒铺就坚实。泥土也是诚实的，它从不回避自己的感受，也从不忽视每一份孜孜以求的勤劳、真诚与善意。因此，房子周边需要有健康柔软而有生命力的泥土，来填补水泥的冰冷与坚硬。

过于狭窄的楼间距和密集如排兵布阵的房子让人有压抑的感觉，或许原因在于，它们没有给阳光留空间。所谓给阳光的空间，其实是给人以享受阳光的空间。在这种空间里，孩童能奔跑、运动、做游戏，老人能晒太阳、打瞌睡、坐下来聊天，年轻人能散步、休闲、锻炼身体……当然也包括晒被子、打太极、社交等。重要的是，不同年龄段的人都能够享受属于自己的一片阳光，享受慢下来晾晒心情的那一段时光。

人是房子的灵魂。人们在房子里做饭、睡觉、休闲、娱乐，在房子里走过岁月中的喜怒哀乐，尝尽人生的苦与乐。人们因房子而结识，在共同的陪伴中倾听彼此的心情，品尝各自的人生，交换对方的情感。正是这些与“人”有关的“烟火气”——窗台上晾挂的有着香气的衣服、阳台上精心栽下的花花草草、窗口锅铲碰撞出的烟，或者只是一扇透着昏暗灯光的窗——让我们留恋这栋其实并不是很起眼的房子。所以，我心目中的好房子，里面要住着重要的爱人，外面要走着有爱的邻居，最外面，是威严正义的保安。他们使房子拥有安逸的灵魂。

泥土给人生活的力量，阳光给人生活的期望，人的“烟火气”给人生活的勇气。

讲到最后才发现，说房子，其实是在说我们的生活。

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好房子，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