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浪费忧伤

◎李健鸣（剧作家）

70岁以后，看到自己从未相识的人离世的消息，不管是赫赫有名的明星伟大的科学家及政要人士，还是从未上过头条热搜和短视频的默默无名的百姓，我都不会动情，更不想悲伤。究其原因，主要是不愿自己的情绪发生无故的波动，并要降低血压上升的频率。

再说对完全没有交往的人动情也是一件颇为危险的事情。例如，网络上有些让我深叹不如的大人物，今天还名声大噪，过几天就因为黄色或灰色新闻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有些人是不能被无端吹捧的。

近年来，必须体验忧伤的机会真是越来越多。明明知道这是自然规律，而且是无法撼动的规律，但总会心有戚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诫自己不要“浪费忧伤”，不要心累，也不要枉费体力。

既然忧伤已经成为老年人不可摆脱的词汇，甚至有点像头顶上的“光环”，有时，我会想一想“忧伤”这两个字的含义。我的结论是：伤来自于忧。而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我们：忧通常是忧国忧民忧天下。所以我就会想，我的忧也许在漫长的岁月已经耗尽，既然已经尽力，余生还是忧点别的，例如牙齿、腿脚和肠胃是否正常。

当然，这绝不是因为我变得自私了。恰恰相反，自从有了微信后，我该关心的人真是有增无减，常叹心有余而力不足，无非要重心转移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喜欢强调的自知之明有时也就是愚蠢的另一面罢了。看到影视剧里一些感伤的场面，我也会对那些虚构人物的离世流下悲伤的眼泪，其痛苦程度不亚于实际生活中的打击。也许在某种程度上，人需要这种发泄。有时，理智真的是无法管束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感要求。

没有料到的是，前一段有一个不相识的人去世了。那个晚上一开始我无法入睡，还一夜乱梦、乱想和乱写，醒来不仅劳累，而且还脑袋空空，所有的文字都随梦而去，真是浪费的忧伤！早饭后，整理过去的诗歌，有那么一句话让我想了半天：“悲伤似乎是最平常的日常，又是最不平常的无常”。

我突然意识到不能控制的无常常常会突袭人间，除了远处的战火外，自己身上下意识的进攻也会打你个措手不及。我望着窗外热气腾腾的秋日景象，决心回到日常，回到充满生活场景的日常，并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能庸人自扰。我把我的感受写入微信，披露了我的自我提醒。想不到收到了比我小两岁的女友的回复：我很庸人自扰，哪怕看太阳也带着疑惑和忧愁。

我惊愕得有点无语，直说：大可不必。我深知这样的回答无力并让我深感遗憾，但转眼一想：假如所有的人都把疑惑和忧愁投向太阳，太阳会不会暗淡呢？我被我自己提的问题感动了，感动之余，我只想再重复一次老话：不要浪费忧伤。

供图/李健鸣

2023.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