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屏观看，独库公路随拍

昨天没更新，因为心情沉重，心情沉重，不是因为和小雨分开了，是因为到了一个叫克拉玛依的地方。

因为答应了读者写霍尔果斯，而且我先到霍尔果斯后到克拉玛依，那就按这样的顺序说一下这两个地方。

霍尔果斯就是咱们常说的连霍高速的终点，也是霍尔果斯到连云港的起点，霍尔果斯是个县级市，两千平方公里约6万居民，属于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到省会乌鲁木齐大概700公里，但是到哈萨克斯坦前首都阿拉木图（也曾是中国领土，被俄抢走）只有不到400公里。

霍尔果斯建设得很漂亮，比我上次来更加整洁，但是依然人很少，我们大中午路过政务中心，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进进出出，有大面积的空车位，快到六代国门的边境线上是铁丝网加岗楼和犬舍（大部份都有狗），戒备森严，大大的警示牌措辞严厉，令人望而生畏。

稍微提一下距离霍尔果斯70公里的可克达拉市，估计都没几个人听过这个县级市的名字，这个市只有900平方公里，但是人口比霍尔果斯多得多：26万，这个市实行的是“师市合一”的管理方式，就是说全部由军队管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四师），这次因为时间关系没有故地重游，在记忆里，这是一个军人的世界，而且可克达拉市是全国最大的薰衣草种植基地。

有读者曾问过我新疆如今已经“归来”这么多年，还有必要驻扎这么多军队吗？

这是个很有意思也很有必要的问题，让我说，太有必要了，而且新疆驻军肯定是长期的国家安全政策，民族方面的事情我不谈了，也不方便谈，单只是看看苏联对盛世才的各种明里暗里的支持，以及做得那些差点儿把新疆分裂出去的事情你就明白新疆为什么一直有重兵把守了，直到1962年伊塔事件之后才算完全将苏联人从新疆请出去，这才算实现了完整意义上的新疆的主权。

谁能想象在一个省级单位，苏联竟然在乌鲁木齐、喀什、伊犁、塔城和阿勒泰分别设置了领事馆，这在全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现象，直到1960年，伊犁州竟然还有一千名苏籍干部（尤以绥定、霍城为甚）……所以，新疆是必须驻军的，而且常态化，军队从单纯的戍边逐渐转型为屯垦，扎下根来，建设地方也融入地方（感谢新疆的朱兄提供这方面的资料）。

历史学家陈寅恪早就预言过来自北方的威胁，他老人家没有说错，如果失去西北，中国人的生存空间将会受到压缩和安全威胁，这个就不展开了，所以我一直觉得搞好民族团结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事情。

有时候我会想起外蒙古，看看如今的西藏、新疆、内蒙等地的少数民族，哪个不比外蒙古人生活得滋润？当初被一撺掇，如今的日子过成怂了？人民太遭罪了，大国的野心加上小国家族的权欲，祸祸了一个民族。

又有点儿像津巴布韦和南非：以民族独立为名，赶走白人，侵占他们的土地，几十年搞下来，硬把一个丰饶的国度变成了坐公交得用麻袋扛钱买车票的地方。

不说这些了，继续说霍尔果斯。

霍尔果斯能留在中国是因为曾纪泽（曾国藩长子）率领团队经过艰苦谈判后的结果，这次谈判达成了《伊犁条约》，收回了伊犁和特克斯流域的领土，但依然失去了喀什以西和塔城东北合计7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

上图拍摄自：五代国门纪念馆

霍尔果斯因国门而建，所以成为边贸重镇是必然的，如今的“国门”已经发展到第六代，六代国门承载着两国人员和货物的通关手续等具体功能，而五代国门以及它旁边，早已开发为景区和贸易区。

上图：六代国门办公区，照片左下看不到的地方是口岸通行区域，过境人员和车辆在那里排队

上二图：五代国门

进入上面这个五代国门景区的门票是30元，进去后可以在里面的免税店购物，限额八千元，我看到那个限额通知心想：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饿得很，想买个面包吃，结果被告知要身份证才能买，于是放弃了。

出了这个景区大概一百多米就是约5平方公里多一点的中哈贸易区，里面有中哈边贸商城和更多的免税店，而要想进入这个贸易区，需要掏15元办理一张边境通行证（有护照的不需要）。

5平方公里中国占3平方公里多，根据我乱转乱走乱看乱问而得出的真相是：哈萨克斯坦的人来中国这边采购中国产的日用品，中国人里的游客则去哈萨克斯坦那边的免税店买意大利、香港、乌克兰（目前无货）、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等国的产品，而中国人里的边民和商户，则在中方的贸易区购买产自哈萨克斯坦的食用油和用来做奶茶的一种原料茶，我看到他们大量采购这两种东西（每个人都有限额，所以他们出动很多人带货）。

根据一个老流氓告诉我的：哈萨克斯坦边贸区那边是中国人开的店挣中国人的钱，中国边贸区这边是哈萨克人开的挣哈萨克人的钱。

之所以叫他老流氓，是因为我在等小雨的时候这货跟我的对话差点儿把我鼻子气歪了。

小雨说他要去买烟，因为比内地便宜将近一倍，我说我不感兴趣，原地等他，一个家伙溜达到我身边，看我穿着大靴子，问我是不是骑摩托来的，我说是的，又问我骑了多少公里，累不累，我说还行，于是他问我去没去哈方的小二楼，我说什么小二楼，他挤眉弄眼地说，就是那个地方嘛！我想起来我花30块钱雇的那个司机要带我去看姑娘，就问他是不是红灯区，他说是的，我说我没去，他说太可惜了，一定要去，漂亮姑娘多得很，凡是骑摩托的都去那里，不仅可以看艳舞，还能弄那事儿，越说越激动，说骑摩托的都身体好，长途又累，刚好可以放松一下，末了跟我说他可以带我去……

我说我不去，他不识趣地说：骑摩托的都去……我就来气了，心想骑摩托的是不是就是人渣的代名词？

我对性工作者并无偏见，但是我知道国人对凡是参与这个行业的人都有道德批判，所以他那句“骑摩托的都去”让我明白自己在他心里是个什么形象，我冷冷地说：我已经阳痿多年。他讪讪离去，他走后我想，这么“高大上”的两国经贸区，也依然通行着地上和地下两套运作体系，各自都有自己的系统和人员，为了生存，人们往往看起来不择手段，但有的不择手段是走投无路之后的沉沦。

在跟老流氓说话之前，我等小雨等得不耐烦，走到哈萨克斯坦的中巴车跟前想要上车，被拦下，看着满车哈萨克斯坦人，我明白他们不会让我上车，于是又花30块请了一个同胞带我到哈方更远的区域去转转，我对购物毫无兴趣，只想走走看看。

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但愿今后给中国免签的国家能越来越多，这样能方便更多的人出去经商和旅行。

接下来说说克拉玛依之行。

这次本来是要沿着喀纳斯直下，先到克拉玛依后到伊宁，但是因为跟老周和楠楠约好了，怕他俩等，所以就先往伊宁方向走，先到了那拉提，见了老周和楠楠就干脆再往西边跑，就到了伊宁和霍尔果斯，然后往南走了一点儿就到了八卦城特克斯，到了特克斯我和小雨的目标就有了分歧：他想去喀什，而我想走回头路去克拉玛依，然后再穿独库公路到库车，向东到轮台，再穿沙漠公路到民丰，然后去喀什，我这一趟回头路多出来差不多一千公里，而且独库公路一天走四季，搞不好下雨或者下雪就更麻烦，我等于一周内走三次独库北段，一次全段（昨天到今天走了两次北段，独库公路都快把我走吐了），小雨觉得我疯了，他知道我去过克拉玛依，对于我还要再去住一夜他想不通，我说：我也知道我疯了，可是路过那里我都没去，现在事情办完了，我要还不去看看那些孩子，我睡不着。

小雨知道我说的什么事，不再吭声，就这样我俩分开走了，分手那天早上像以往每次分手一样我们拥抱一下，笨重的头盔磕得对方脑壳乱响，然后互道珍重，绝尘而去。

就这样我跑了六百公里到了克拉玛依，来不及洗澡，只换了鞋子就出门，挡了一辆车去友谊馆，司机看我一身游客装束，很诧异地问我友谊馆有啥可看的，我说我想孩子们了，他瞬间明白过来，很小心地问我：你有啥人在那里……？我说没有，我就一外地游客，但是到这里了要是不去一下，觉得心里有件事放不下……

上二图：友谊馆和在它旁边跳舞的人

此后他一言不发，克拉玛依很小，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我掏出手机扫码，他却制止了我，说他代表克拉玛依谢谢我，不能收我的钱，我说这不合适，你挣钱也不太容易，他说他开出租有时也会遇到那次事情之后的一些孩子，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他说：孩子们太可怜了，太可怜了……我都不敢看他们的脸……

我俩一起沉默着，这时我看到友谊馆旁边的人民广场上载歌载舞，有跳广场舞的，有散步的，唯独友谊馆用铁皮围起来，我问他咋回事，他说最近有个什么改建工程，所以围起来了，我问他：这个馆现在是不是不用了？他告诉我，应该是永远都不会用了……可能会做一些纪念性的建筑。

谢过他我拉开车门走到广场上，看着巨大的摄像头，然后绕到馆后面，好多跳舞的人，散步的人，我坐在它的地上，闭上眼睛靠着墙，眼泪慢慢涌上来，我把帽子拉低，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回走。

多跑一千公里，就为了这几分钟 ，但我觉得值得，因为这一直是我想做的事，就像我祭奠小安，等了六年我才有能力去，而那些天真无邪的可爱笑脸，值得我翻山越岭去看他们。

愿他们安息。

肉铁兽

09-01/2023

2:58于巴音布鲁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