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汪伪特工李士群-活捉军统上海区区长陈恭澍

就在第一期清乡圆满结束，第二期清乡开始之际， 李士群又回转精力，在上海部署了一次活捉军统上海区区长陈恭澍的重大行动。

现任军统上海区区长的陈恭澍，黄埔五期毕业生，参加过征讨陈炯明的学生军，是河内刺汪一案的主事人。到任已有两年，贺天风、陈明楚双双毙命于百乐门，便是他上任伊始的杰作。去年“双十节”之夜劈死伪市长傅筱庵一案，则是他策划的又一杰作。几个月前与“76号”杀得血肉横飞的银行惨案，是他在逆境之下勉力指挥的一场硬仗。自从李士群将精力分散于苏州清乡之后，他又策划了几次大的暗杀行动，终因“76号”有日本宪兵队作后盾而未能如愿。

在屡屡难以下手的情况下，重庆当局重拟了一个劝降李士群的计划。

就在李士群布置好第二期清乡工作回转上海度周末的一天晚上，一个不速之客摸上门来。

他叫余祥琴，是上海滩上颇有影响的律师。李士群当年在该社主编《社会新闻》时，因登载了一篇涉及日本天皇的文字，日本大使馆便向上海租界工部局提起公诉。由于余祥琴从中帮助，并为李士群出庭辩护，才化险为夷。当时李士群要给他一笔报酬，他无论如何不肯接受。两人从此成为好朋友。自从李士群成为“76号”老板，余祥琴就很少与他往来。今晚突然光临，不禁使李士群感到诧异。

“士群兄，我应雨农邀请，去了一趟重庆，刚回来。在重庆，我与雨农畅谈了两夜，他完全知道你目前的处境，要我与你暗中取得联系。我们是老朋友，所以现在我把这件事情率直地告诉你，随便你敌视我也好，扣押枪毙我也好。”余祥琴直言来意，说完，笑着看李士群的反应。

“祥琴兄千万不要这样说。只要你不参加军统在上海的暗杀活动，我可以负责你的安全。”李士群明确表示了对老朋友的关照。

“说到暗杀活动，我索性把雨农要我转告的话都与你说了吧。”余祥琴顺势言道，“他要我转告你，如能接受他的要求，完成任务，不但以往之事可以不咎，而且负责向蒋委员长推荐，给你更好的地位和 300万元的优厚奖励。”

“什么要求?”

“要你杀掉汪精卫，光荣地返回重庆。”余祥琴言道，“雨农提出了三个方案，一是由你把汪精卫杀掉，雨农方面集中力量接应你安全撤退；一是趁汪到苏州时，你负责把他劫持去重庆；还有一个方案是由你协助军统方面完成制裁汪的工作。这三个方案，任由你选择。”

李士群思考良久，才苦笑道：“祥琴兄，目前除了杀汪一事外，我都可以答应雨农的要求。因为汪先生前不久还将清乡的事情全权委托于我，中国有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他这样爱护、信任我，在道义上我是不能下手的。务必请你将我的意思转告雨农，并请他给我一封亲笔信。”

余祥琴见李士群说的确是心里话，也不便勉强，只好点头道：“我一定转告。”

第二天，李士群来到“76号”办公室，听取万里浪关于向军统上海区采取大规模行动的报告。

“万处长，这次行动务必干好。在行动中千万注意抓活人，尤其区长陈恭澍，必须活捉，抓到后，马上告诉我。”李士群叮嘱道。

“请李部长放心，我一定把活的陈恭澍交给你。”

军统上海区区长陈恭澍，住在公共租界西摩路新闸路口的一条弄堂里。

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正闷坐在沙发里沉思的陈恭澍吓一大跳。知道他家电话号码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常为他儿子看病的聂医生，一个是安置在公共租界捕房里的内线刘清。除此之外，即便区部书记齐大斌， 也是不知道的。

这样深的夜，儿子这一段日子又平安，医生是不会打电话来的。那么，一定是捕房内线刘清。

“二爷吗?”刚拎起耳机，便传来一声呼唤。是刘清！

陈恭澍的头皮顿时发麻。最近几个月，每次听到他的声音，便意味着一批部属遭到了麻烦。

“是我，出了什么事？”

“还没有。很紧。‘北边’和‘西边’来了十几个，他们准备后半夜出动，到哪里?找谁?还不知道。我随时会有电话告诉你，请多保重。”刘清压低声音禀报道。他说的“北边”，是指驻在虹口的日本宪兵队；“西边”，是指距陈恭澍住所不远的沪西“76号”特工总部。

今晚要大难临头了。究竟是冲着他的部属而来，抑或直接冲他而来呢?

在万分焦急中熬了两个小时，电话铃声又起。

“两三分钟以前，他们已经出动了， 有好几批，不知道去哪里。一有消息，我再告诉你。”刘清报告道，“法租界那边，据说也一样，你要特别小心呀！”

两个租界同时并举，今晚来势真不小啊！ 陈恭澍不由得心惊肉跳。两年中辛辛苦苦恢复起来的局面，真的要毁于一旦了？

钟敲三下，电话声再起。

“有几批已经回来，抓了十几个，都是我们的人。有一个姓袁，另一个姓孙，一案两人，从他家里抄出了几箱帐目租赁之类的东西。西边的人已把他俩连同几箱子东西带走了。”

彻底完了！ 姓袁的是区部会计，这些赁证、账目详细记录着区属各部位、个人领取报销经费租赁房屋的全部情况。这些东西落入“76号”，便意味着军统上海区的全部覆灭。

一锅端，太惨了！陈恭澍一下子瘫倒在沙发里，脑袋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熬到五点钟，雄鸡声声报晓。他从沙发里站起身，穿了一套西装，外披一件风衣， 轻手轻脚走下三楼。他决定去区部书记齐大斌家里，商量一下如何应付目前这个损失惨重的局面。

齐大斌就住在兰心大戏院旁边的一幢公寓式新房子的三层楼上。齐家搬来这里只有三天，除了他这个区长， 谁也没有接触过，应该是很安全的。

两家相距不远。他步行至齐家楼下，抬头望了望三楼齐大斌的房间，只见屋里的灯光，透过一层窗帘布， 淡淡地散映出来。表示安全信号的那一块硬纸板，正摆在窗棂底下，刚好从灯光中显出影子。

不必犹豫，快上去吧。

小心翼翼，轻手轻脚拾级而上。行至三楼， 无一丝反常迹象。他便伸出右手，依着约定的暗号，用食指在电铃上按下两短一长。

门很快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伸出一只女人的手。是齐夫人，还是齐家大小姐?不知道。只见这只女人的手， 快速地摇了两摇又缩回去了。

他见状大惊，急忙转回身子， 向着楼梯口飞快地跳跃而下。毕竟是军校出身，受过强化训练，虽已接近中年，身手依然十分矫健。

刚刚跃至楼下大门口，只听得楼上已乱作一团， 几双笨重的皮鞋声，也正连窜带蹦追了下来。

冲出大门已有几十米，后面的追兵却越来越近。清晨， 马路上行人极少，目标明显，无处藏身。心慌之间，飘起的风衣角刮在了电线杆的铅丝圈上，狠命一挣， 风衣“嘶”的一声裂了一道口子，终于脱了出来，人却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刚刚稳定身子奋力再逃，后面的人已经赶到，只觉得小腿肚子一麻，立刻失去平稳，重重地摔倒在地。不容他再爬起来，一条彪形大汉已经一屁股坐在他的脊梁骨上。再要挣扎，已是不能了。

他被押到了法租界总捕房的大厅里。这里早已坐满了人，就像大医院的候诊室一般，齐大斌自然也在其中。见他也被押了进来，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抑止的惊愕。

一直挨到九点多钟，日本宪兵队才办完“引渡”手续，将这一大批人推推搡搡地塞进两辆戒备森严的囚车，一路呼啸着向西北方向的“76号”开去。

“76号”的牢房，陈设简陋， 空气混浊。那个一屁股坐在他脊梁上的汉子，向陈恭澍自我介绍：“我在这里负责行动科，姓林，从前是上海区第四队的，我哥在第三队。希望我们从老同事变为新同事。”

陈恭澍苦笑道：“林科长，我是跑交通的，一无所长，不如你搞行动的有用，这里恐怕不会要我。”

“我看你不像是担任交通的。”姓林的言道，“你究竟负什么责，还是坦白的好， 免得大家不愉快。”

不一会，陈恭澍被押进了高洋房会客室。

一位身材矮小、橄榄形面孔、两只大眼忽闪不停的人，见陈恭澍过来，不失热情地言道：“我叫万里浪，先介绍几位朋友与你见见面，然后我们再谈谈。”

原来他就是万里浪！陈恭澍自从来上海之后，与他交锋的主要对手就是这个军统叛逆万里浪。今天总算照面了，可惜自己已是阶下囚。

首先被喊进来介绍给陈恭澍的是一个姓朱的青年。他在静安寺路开了一家电器行作掩护，上海区的联络站之一。一见之下，这个青年愣住了， 心想：“怎么陈区长也进来了?”

“见过吗?”万里浪指了指陈恭澍，问这个青年。

他摇了摇头。

又带进来一个人，是上海区第三行动队的队长，已被打得遍体鳞伤。

“你们认识吗?”万里浪问他。

回答也是一个劲地摇头。

陈恭澍急了。这样下去，总有一个挺不住把他招出来的。

正忧虑间，又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一个， 白白胖胖，架着一副墨镜，满面笑容地将后面的那一个人让进屋里来。陈恭澍一瞧，心头一沉。后面那个人，竟是军统局南京区区长钱新之。

“恭澍兄！”钱新之不待陈恭澍反应过来，早已一步抢前，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大声招呼起来。

再也隐瞒不住了。陈恭澍讪讪地向万里浪言道：“不错，我就是上海区区长陈恭澍。”

万里浪大喜过望。原先估计对方是上海区的一名重要干部，却想不到竟是李士群再三叮嘱要活捉的上海区区长陈恭澍。

他让钱新之等几位认人的囚徒出去之后，便指着那位同钱新之一起进来的胖子，向陈恭澍介绍道：“陈区长， 这位是傅也文先生，也是李士群先生的老朋友。在这里，是领导我们的书记长。”

“陈先生，昨夜受惊了，实在抱歉。”傅也文笑眯眯地上前握住陈恭澍的手，又转身向万里浪言道，“万处长， 请安排陈先生就在这幢房子里休息，对面平房里的条件太差了。”

言罢，收起笑容， 径自出门而去。

傅也文一走，万里浪便带着陈恭澍走出客厅，从甬道上向里，至楼梯后面向左一转， 推开一扇小门， 进入一间光线幽暗的小屋。小屋里，对摆着两张单人床，居中一张长方形桌子，两张靠椅。比刚才呆过的那排平牢房，条件好得多了。

一条汉子，早已躺在一张床上。陈恭澍定神一瞧，却是齐大斌。

“老齐，你在这里?”陈恭澍招呼道。

齐大斌苦笑了一下，默不作声。

“陈先生，你也暂且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李先生可能会搭夜车赶回来。一切的事情，都由他来决定。”万里浪言道。

李士群能决定吗?陈恭澍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别人可以消灾去难，唯有他不行。他是河内刺杀汪案的主犯。汪精卫虽然大难未死，他的心腹亲信曾仲呜却被打成了蚂蜂窝一般。现在自己落入汪伪特工之手，汪精卫、陈璧君能轻易放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