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下亭千年史话

作者:周长风

  大明湖是济南风景绝美之地。如果说大明湖是济南秋波盈盈的眼睛,那么位于水中央的历下亭就是明亮的眸子。或者套用著名作家老舍赞美趵突泉之于济南的句式来说:“设若没有这亭,大明湖就会丢失了一半的美。”历下亭有着怎样的前世今生呢?

  清代何绍基书”海右此亭古“联(苏健摄)

北魏与唐宋时的演变

  唐天宝四载(745)夏天,杜甫漫游来到济南。当时的文坛泰斗、北海郡(郡治位于今山东青州)太守李邕也来到济南。由正在济南任司马的李之芳安排,大家欢宴畅叙。杜甫作《陪李北海宴历下亭》诗:

  东藩驻皂盖,北渚凌青荷。

  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

  云山已发兴,玉佩仍当歌。

  修竹不受暑,交流空涌波。

  蕴真惬所遇,落日将如何。

  贵贱俱物役,从公难重过。

  古人在地理上以东为左,以西为右。因为山东位于大海之西,故称“海右”。济南城南有历山,对这座城市来说,得名“历下”“历城”比“济南”早得多。杜甫说的“历下亭”是此亭的专名,还是“历下”仅为地名,意即“历下的亭”?应该是后者。至今从未发现在这首诗之前,有“历下亭”一名的记载。

  杜甫说“海右此亭古”,后人因之将“历下亭”的历史,由此上溯到其前200多年的《水经注》所记载的历城“客亭”。如清乾隆《历城县志》即说:杜甫诗中的历下亭,“疑即《水经注》所谓‘池上客亭’也”。《水经注》为著名地理学家郦道元所著,成书于北魏孝昌二年(526)左右,其中写道:趵突泉发源的泺水“北为大明湖,西即大明寺,寺东北两侧面湖,此水便为净池也。池上有客亭”。据此,后人一般认为北魏时的客亭应位于历城古城西北,即今五龙潭一带。这里所说的“客亭”并非园林中仅供游赏的亭子,而是以提供食宿为主要功能,接待外地客人的馆舍。

  历下亭欢聚21年后的大历元年(766),杜甫流寓夔州(今重庆奉节),作《赠秘书监江夏李公邕》,此时李邕被冤杀已近20年。诗里回忆了刻骨铭心的济南相聚,写道:“伊昔临淄亭,酒酣托末契。”

  “临淄亭”即历下亭,济南于唐天宝元年(742)由齐州改称临淄郡,五年(746)又改称济南郡,杜甫来济南正是在改称临淄郡期间。著名学者仇兆鳌于清康熙年间作《杜少陵集详注》即言:杜甫与李邕“再遇于临淄亭,有陪宴历下亭诗。”这也说明当时的历下亭非专名,此亭应亦是客亭。

  历下亭岛。约摄于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

  历下亭作为专名,最早见于宋代著名文学家晁补之,绍圣元年(1094)任齐州知州时所作《北渚亭赋并序》:知州居所其旁“圃多大木,历下亭又其最高处也”。明代山东按察使李裕作《济南游大明湖记》,说当年曾巩重建历下亭。曾巩知齐州早于晁补之23年,但是传世宋代文献中并没有此种记载,甚至没有能证明曾巩在任时历下亭存在与否的诗文。

  虽然自宋代始,济南才真正有了名为“历下”的亭子,但是这一专名无可置疑地缘于杜甫其人其诗巨大的历史影响力,因之历下亭明清也被称作“海右亭”“古历亭”“海右古亭”。

金元明时的存废

  金代诗人马定国约于天会九年(1131)作《登历下亭有感》诗,写眼前景物道:“烟横北渚芰荷晚,木落南山鸿雁秋。”

  金元时期著名文学家元好问,于蒙古太宗七年(1235)在《济南行记》里写道:“至济南,辅之与同官权国器置酒历下亭故基。此亭在府宅之后,自周齐以来有之。”“周齐”指北齐与北周,即北魏之后、隋唐之前的时代。即使不把历下亭的历史追溯到郦道元所说的“客亭”,“周齐”时代有之亦大可称“此亭古”了。

  元代著名文学家王恽作于至元二十一年(1284)的《游华不注记》写道:“自历下亭登舟,乱大明湖,经会波楼下,出水门。”乱,横渡。其后三四十年,元代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于钦在《齐乘》中写道:“历下亭,府城驿邸内历山台上,面山背湖,实为胜绝。”

  明洪武十一年(1378)腊月,先前任翰林院修撰的朱善来游,作《历下亭记》写道:“余登历下之亭,顾瞻久之,叹曰:‘济南之胜在历下一亭,而斯亭之胜又在大明一湖。’”

  明正统四年(1439),时任山东提学佥事薛暄作《历亭送别序》,写道:“泉之北渚,有古亭遗址,岿然尚存,即杜少陵与李北海宴集处,所谓历下亭也。”此时历下亭已残破,“岿然尚存”之“遗址”应指历下亭建于其上的高大的历山台。然其同时期所作《送王秀才省兄归京师》云:“海右传闻此亭古,亭中送客豪英聚。清风入座华筵开,流霞满眼金杯举。”《送王秀才》云:“历下山川秀,高亭古制存。朱栏环碧沼,绮席拥金樽。”薛诗中的“此亭”“高亭”,实则是代指包括历下亭遗址在内的宾馆,即于钦《齐乘》所说的“驿邸”。此种作诗的方法下面会大量述及。今人不察,难免疑惑“遗址”如何“华筵”“绮席”。

  由以上文献可知,宋金元至明初,历下亭毁而建,建而毁,但是其位置一直在可称作“北渚”的大明湖南岸,宋代齐州署衙故址旁边、金代府宅之后、元代府城驿邸内。清康熙二十年(1681),布衣诗人杨炤作《历下亭》一诗,有题记写道:元代驿邸、历山台如今“俱废,父老相传,亭址在今贡院后”。以上皆指今大明湖路山东省政府北门一带。若按元好问所言“自周齐以来有之”,唐代历下亭亦应在此地。

  明成化五年(1469),时任山东按察使李裕《济南游大明湖记》写道:“遂循南岸,至历下、环波、水香三亭。亭瞰湖滨”,“今湮圮基存”。

  明嘉靖十二年(1533)刊刻《山东通志》载:“历下亭,在大明湖,今居民所侵。”

  明万历二十年至二十六年(1592-1598)任历城知县的张鹤鸣在《同刘五云游湖》诗中写道:“海内名亭都不见,令人却忆少陵诗。”

  明崇祯六年(1633)刘敕编纂印行的《历乘》记载:历下亭“今废”。

  但是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山东盐运使李兴祖作《重葺古历亭碑记》,却写道:“济南之历下亭,故在大明湖之滨”,自李邕、杜甫之后,“迄今千数百年,未有继响者,唯李沧溟曾一修葺”。沧溟,明代济南名士李攀龙号。清康熙五十五年(1716)山东盐运使罗正,以及其后的雍正年间巡盐御史鄂礼、咸丰年间山东盐运使陈景亮,也分别作过重修历下亭碑记,皆说李攀龙曾经修亭,应是照抄前辈盐官李兴祖的碑文罢了。

  清乾隆十三年(1748)《春暮游历下亭(三首)》诗御碑拓片。此碑毁失于20世纪60年代中期。2022年复制重立。

  李攀龙于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考中进士后在外做官,嘉靖三十七年(1558)从陕西按察副使任上称病还乡,隆庆元年(1567)又出任浙江按察副使。他的传世诗文里没有写到修葺、游赏历下亭。

  李攀龙从陕西返乡后,曾在端午节与儿时好友许邦才同游,作《五日和许傅湖亭宴集》五律二首。许邦才于嘉靖三十五年至四十二年(15561563)任济南德王府右长史,随后为官开封。李攀龙这两首诗即作于两人同在济南的嘉靖三十七年至四十二年(1558-1563)的某端午节。若宴集于历下亭,定不会在诗题将其称“湖亭”的,若是其时他已修葺了历下亭,为什么宴集于名字不值一提的“湖亭”呢?虽然尚不能据此下什么结论,但这也可说是李攀龙曾修葺历下亭的一个反证。

  李攀龙的好友,济南府章丘县人袭勖《首夏校书历下亭》诗曰:“独抱遗经两鬓星,半生踪迹等浮萍。晴川皛皛青莲渚,夜雨潇潇历下亭。”由诗可知,“历下亭”应是其济南临时住所的诗意之称。再者,考之李攀龙生平,居乡时应无财力、精力,更无权力建造可供食宿的亭馆。

  至明万历年间,福建人黄克缵于二十六年至四十年(1598-1612)在济南先后任山东布政使、山东巡抚,所作《历下亭送麻陈二方伯一之河南一之淮扬》有句:“清歌缓舞对离觞,二妙风流共一堂。”作《酬邢子愿少卿》诗,题记有句:“访余历下,余邀三司同宴海右亭。”另外还有在历下亭宴请宾客的诗四首。黄克缵笔下的历下亭、海右亭实为一亭,皆非正式名称,而是泛指湖畔可供歌舞宴饮的饭馆酒楼。如此讲说可举其同代人王象春的诗文为佐证。

  明代客居济南的济南府新城(今桓台县)人王象春,于万历四十四年(1616)作《齐音》(一名《济南百咏》),全书收诗107首,有《天心水面亭》《北渚亭》《濯锦亭》《水香亭》《遂闲亭》《问山亭》,而无诗吟咏高居至尊地位的历下亭。

  王象春《天心水面亭》写道:“海右此亭诚古矣,远思魏晋下隋唐。天心水面经题后,道学先生字满墙。”诗后跋语云:“亭即古历下亭,李北海同杜老所游憩者也。为元人李泂所得,读书其中”,后由学士虞集更以今名,“自更名后,古来名篇铲削始尽,所存皆腐滥恶诗,信此亭之一劫云”。

  王象春认为,现存的天心水面亭即古历下亭,元代更名。实际上,天心水面亭为元代李泂于至大三年(1310)左右新建,其时历下亭仍在。宋金元时的历下亭位于今大明湖南岸牌坊以西,而元明清时的天心水面亭(亦称水面亭)则一直在牌坊以东,具体位置各代略有不同。据《齐音》,明万历年间有天心水面亭而无历下亭,则是无可置疑的。

  前面讲到明崇祯六年(1633)刘敕编纂印行的《历乘》写到历下亭“今废”,而他又在此书中收入自己的《历下亭》诗:“满目芦花一径幽,风光不让洞庭秋。今来名士知是谁,山自青青水自流。”此诗作得如亲临其境,哪像“今废”?可见作诗与写史还是大不同的。

  再举一证,明代济南人叶承宗编纂、崇祯十三年(1640)刊行的《历城县志·建置志》记有33个(组)亭,包括明嘉靖、天启、崇祯年修建的,并明确写到已废毁的4个(组)亭子,还记有明代嘉靖初年以后12位建亭、修亭、为亭子改名的人物,其中就有黄克缵,他在五龙潭旁建霖雨亭,但是通篇却无名气更大的历下亭和李攀龙。若李攀龙曾重修历下亭,会如此吗?

  综上,明嘉靖《山东通志》、崇祯《历城县志》和《齐音》《历乘》的记载更可靠、更明确,自正统初年至明朝终了的200多年间,历下亭并未重建。

清代的移址重建及修缮

  进入清代,在康熙三十二年(1693)之前,诗人们还是会写到历下亭,诗里的历下亭究竟何指,仍是需要具体辨析的。

  叶承宗于明崇祯十三年(1640)编纂《历城县志》时,没有列举历下亭。几年后的清顺治三年至五年(1646-1648),叶承宗在江西临川知县任上作诗《饯朱彤廷父母》却写道:“杨柳何青青,春光历下亭。”“历下亭”乃代指济南,并非实有。

  清顺治十五年(1658),时任山东学政的著名学者施闰章作《寻历下亭旧址》诗,有句“荒亭更百战,往迹皆逝波”。

  清代文坛领袖王士禛在《菜根堂诗集序》中说:“顺治丁酉秋,予客济南,时正秋赋,诸名士云集明湖,一日会饮水面亭”,“予怅然有感,赋诗四章”。在《秋柳诗四首》序中说:“丁酉秋日北渚亭书。”在《阮亭诗选》卷四《丁酉诗》自序说:此次“宴北渚之亭”。丁酉年乃顺治十四年(1657),王士禛作《秋柳诗四首》之时,杨圣企、杨圣美兄弟在座,王士禛作《社集明湖,即席赋送圣企、圣美还济宁,兼寄圣宜》,有句曰:“海右亭中人似昨,水西桥畔晚多烟。”“海右亭”与“北渚亭”“北渚之亭”皆指水面亭。

  康熙三年(1664)王士禛在扬州作《忆明湖》诗,有句曰:“历下亭中坐怀古,水西桥畔卧吹笙。”元代《齐乘》卷五记载:“环湖有七桥,曰芙蓉、曰水西、曰湖西、曰北池之类是也……今皆废矣。”后亦无重建的记载。可知王士禛两首诗中的“水西桥”并不存在,诗中的“历下亭”也是指水面亭之类。只是王士禛作诗时考虑“水西桥”与“海右亭”“历下亭”方位词词性相对,选来代表明湖景色的。

  康熙四十四年(1705)王士禛作《泛明湖登水面、历下诸亭》诗,同时作《泛明湖记》,其中写道:水面亭“西北古历下亭,即李北海、杜子美赋诗处,近颇修葺。亭中额曰‘历下此亭古’。”此历下亭便是李兴祖重修之亭了。

  康熙元年(1662)湖南湘潭诗人王岱作《历下亭》三首,题后有注:“下有李北海、杜工部唱和诗。”其一曰:“五月闲吟客,栖迟历下亭。敝裘经岁雪,衰鬓带晨星。沙暗天难白,春深草不青。主人无北海,何物足居停。”“五月”乃指五个月,此诗写于“春深”之日,王岱上一年冬即在济南“居停”,这有王岱的许多诗文可证,从“敝裘经岁雪”亦可得知。王岱将所滞留的旅馆称作“历下亭”,与“主人无北海”皆是化用杜诗典故。

  康熙四年(1665)诗人徐夜作《乙巳春游历下亭子》诗,有句:“济南春好杏花时,湖上条风扬酒旗”,“谁分李公亭子好,堂中重刻杜陵诗”。在这前后徐夜还作《饮明湖馆和孙孟滋、仲孺》三首,其一:“济南春色落明湖,水绿波光始泛凫。为上旗亭还命酒,昔年风景未全无。”另有与之同题的《饮明湖馆和孙孟滋、仲孺》一首:“柳下人家湖上亭,花枝红映酒帘青。春光着眼皆能醉,好借东风为解酲。”

  徐夜诗中的“历下亭子”与“明湖馆”应为一处,或性质相同,乃是高挂“酒旗”“酒帘”的“旗亭”,即酒楼。“堂中重刻杜陵诗”的“历下亭子”,与王岱所言“亭下有李北海、杜工部唱和诗”的“历下亭”似也是一处。

  徐夜还有诗《喜遇孙仲孺于历下,枉顾谈诗,示以名公新刻,感赠二首,兼怀其兄孟滋》,其二有句:“历亭春欲半,湖草绿初分。”此“历亭”更是明显代指济南。

  清康熙九年(1670),著名文学家朱彝尊作《题历下亭》一文,写道:“登历下亭,与客纵饮。”又作《饮历下亭泛舟莲子湖作二首》诗,其中有“海右亭仍在”句。而同在济南的他的儿子朱昆田,同年作《钟圣舆招诸同人泛舟大明湖八首》,其六却写道:“李杜遗踪半有无,唯余历下一亭孤。怪他后辈轻前辈,又作天心水面呼。”

  康熙二十一年(1682),文华殿大学士冯溥作《过济南,施抚军邀饮水面亭,感旧有作》,诗中有注:“亭有旧对云:‘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少陵句也。”

  康熙二十六年(1687),山东按察使宋荦作《济南杂诗九首》,其五曰:“历亭风物妙清秋,湖水湖烟极望浮。多少新诗容疥壁,杜陵碑版不曾留。”

  将朱昆田、冯溥、宋荦的诗,与前面抄录的明代王象春《齐音》的记述相对照,便知他们所言跨越70年而前后一致,历下亭明代不复存在后,诗人们是常将水面亭当作历下亭的。其实人们大都明白历史上两者之区别,只不过历下亭名气太大,不愿舍弃,将李代桃而已。

  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李兴祖拟重修历下亭,而他所认定的李攀龙修葺后“至今几二百年,又为荒墟”(《重葺古历亭碑记》)的历下亭遗址,此时属于已故艾姓乡绅留下的私产,其后代闻知此事遂慷慨捐献。这就是从那至今300多年来历下亭所在的位置,不过周围的地貌、水域还是大有变化的。

  待李兴祖重建历下亭后,文人就不再张冠李戴,而是普遍地说之前历下亭很久不曾存在了。如济南人任弘远《登古历亭》:“此亭海内久茫然,赖有银城胜事传。”银城,地名,李兴祖祖籍,在今辽宁省。

  山东安丘人,著名文士张贞《重建历下亭记》写道:“贞当童羁,有事济南,往莲子湖”,“及归,披阅图志,知其地旧有历下、北渚、岚漪、水香诸亭”,“是后行役必过湖上,见有洲渚孤峙中央,则历下亭故基也”。张贞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作《夜泛莲子湖记》写道:“言念初游,忽忽余四十年。”这两篇文章可说明,在张贞心目中,重建之前的清初几十年间,历下亭是不存在的。

  李兴祖《重葺古历亭碑记》还写道:“观风问俗,起废举坠,固良司牧之责也。夫以北海之后千余年而有沧溟,沧溟之后几二百年而有予,又皆为统宗,岂水木根源相感触而使然欤?抑精灵所萃,俟其人而后发欤?”意思是,李北海千余年后有李攀龙,近二百年后又有他,皆李姓,这是因血脉相通而感触、后人完成先祖留给的使命吧?

  李兴祖之所以说“李沧溟曾一修葺”历下亭,或与三人都姓李有点关系。李邕居官北海郡,而李兴祖碑记中则不乏想象地说,李邕对历下亭“爱其幽旷,常登眺赋诗其上”。如此写来,增添了文章的史味和诗情,但事实究竟如何,历代读者几人深究?

  著名学者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写道:“但文人赋咏本非史家纪述,故有意无意间逐渐附会修饰。”著名学者钱钟书《宋诗选注·序》也写道:“文学创作的真实不等于历史考订的事实,因此不能机械地把考据来测验文学作品的真实,恰像不能天真地靠文学作品来供给历史的事实。”

  诗词未尝不可以作为史料,然其表述结果主要是按照创作时的主观意愿来建构的,修辞性必具,实事性或有,其真事的成分与程度需要仔细研判,不可轻易地一概采信。相比诗词,方志以及笔记、碑记、序文、注解、日记等文体客观性、纪实性更强。

  李兴祖重修历下亭,置匾额曰“古历亭”,文人多据此称之。乾隆十三年(1748)弘历帝来游,题额“历下亭”,此后“古历亭”就几乎不讲了。康熙五十五年(1716)山东盐运使罗正,雍正十年(1732)山东盐运使杨宏俊,乾隆年间曾任历城知县、济南知府、济东道道员的李燕,道光二十一年(1841)山东布政使杨庆琛、咸丰九年(1859)山东盐运使陈景亮,相继重修过。

  李兴祖在碑记中言,所建历下亭“周回凡六楹”,如今周回却是八楹。李兴祖还作有《重葺古历亭纪事三十韵》诗,其中有“窗含四面若浮舟”“偶憩北窗安枕簟”等句。时任山东按察使喻成龙等官员的诗作中也有如此描述,可知新建的亭子是有门有窗的。乾隆帝来时曾作《春暮游历下亭》五律三首,地方官员制御碑置其中,或从此时始,历下亭即去除门窗,开敞空间了。

  根据现存碑记,李兴祖重建用了两个半月左右,康熙五十五年(1716)用了不到两个月,雍正十年(1732)用了不到一个月,而咸丰九年(1859)重修历时最长,用了四个月。据此判断,咸丰年提高建筑规格、改六楹为八楹的可能性最大。如今历下亭的面貌大致是咸丰年重修后的样子。至于历下亭周围的附属建筑,历代皆有变化,自1965年进行较大改建后,其格局与规制再没有改动。

  薛暄《历亭送别序》写道:“济南得岱麓山水之胜,而是亭又得济南山水之胜。”陈景亮《重修历下亭记》写道:“元遗山谓‘济南楼观甲天下’,历下亭尤称胜赏”。在济南建筑史、园林史乃至地域文学史上,历下亭拥有极其崇高的文化地位。愿当代济南人继往开来,踵事增华,担当历史责任,书写历下亭新的灿烂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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