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启功的妻子病得很重,她交代后事说:
“我在后院藏了宝贝。”
启功按照她说的位置挖啊、挖啊,真的挖到了一口大缸。
他打开一看,结果当场嚎啕大哭!
妻子病逝后,无儿无女的启功,独自过了30年。
无论多么孤独寂寞,他都不肯再婚。
那么,“一代书画巨匠”启功与妻子究竟有着怎样感人的爱情故事呢?
启功,字元白,雍正皇帝的第九代孙,1912年7月26日生于北京。
虽为帝胄后裔,但他从小就经历了无数坎坷,无法像其他贵族子弟那样潇潇洒洒的长大 。
启功1岁丧父,10岁失去曾祖父和祖父,全靠母亲和未出嫁的姑姑照顾。
家里没了主事的男人,这个曾经的皇室后族家庭,很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如果说十年前,父亲的死揭开了我家急速衰败的序幕,那么这一年就是我家急速衰败的高潮。我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忽喇喇似大厦倾’,什么叫‘家败如山倒’,什么叫‘一发而不可收拾’。”
好在曾祖父和祖父的几位学生仗义相助,帮助启功拜师学艺,让他拥有一技之长。
启功十几岁走上学画之路,先后拜贾羲民、吴镜汀为师,并得到溥心畬(yú)、张大千、溥雪斋、齐白石的指点与熏陶,可以说得到当时最出名画家的真传。
20岁出头的时候,他已经开始靠卖画贴补家用了。
当时,启功只想当个画家,没想当书法家。
直到有一天,表舅让他画一幅画,特地嘱咐:
“你光画就行了,不要题款,请你老师题。”
意思是启功的画好,字不行。
启功一听大受刺激,从此刻苦练字,最后他的书名远远超过画名!
1932年,母亲给启功包办了一桩婚姻,女方是位旗人姑娘,名叫章宝琛(chēn)。
启功向往婚姻自由,抗议道:
“我现在事业还没个定向,结婚这么早做什么?”
但母亲的态度非常坚决:
“你父亲死得早,妈守着你很苦呵,你早结了婚,身边有个人,我也就放心了。”
启功一听心酸难忍,不再违背母亲的意愿:
“行啊,只要妈你看着满意,我就娶了她吧!”
1932年10月,20岁的启功和22岁的章宝琛喜结连理。
章宝琛这姑娘也命苦,生母早早去世了,继母很刻薄,把她当奴婢一样使唤。
因此,她从小养成了隐忍不言、处处退让、吃苦耐劳的性格。
自从章宝琛进门之后,家里的一切大事小事都无须启功操心。
早晨一睁眼她就默默地干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平日里,她孝顺婆婆、姑姑,伺候周到,从无差错。
而启功呢,喜欢呼朋唤友,常常和朋友们盘腿坐在炕上,围着火炉聊到深夜。
章宝琛从不多说一句,只是半宿一宿地端茶倒水,表现得极有涵养。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
北平沦陷,物价飞涨。
恰在此时,启功丢了工作,只能靠临时教些家馆、偶尔卖出一两张画,勉强地维持生活。
因此,章宝琛这个家庭主妇并不好当。
她每日精打细算,不但要把一家日常的开销都计划好,还要留出一部分钱给丈夫添置新书。
最困难的时候,她悄悄卖掉自己珍藏的首饰,换得钱做点好吃的,自己却从来不吃,总是留给婆婆、姑姑和丈夫吃。
一天,启功看见妻子在补一只破了几个洞的袜子,禁不住满腹酸楚。
他下定决心说:
“我去摆摊卖画!”
可临出门时,他又犹豫了。
他以前都把画寄放在店里,如今要去街头摆摊,实在拉不下脸来。
章宝琛看出丈夫的心思,便一把拉住他说:
“你只管在家里画画,我上街去卖!”
此后,启功在家安心画画,章宝琛每天出门摆摊。
一个冬天的傍晚,大雪纷飞。
启功见妻子还没回来,便去接她。
远远地,他看见妻子坐在小马扎上,瑟缩成小小一团,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而章宝琛看到丈夫,她抖落一身的雪花,开心地挥舞着双手说:
“只剩下两幅画没卖掉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章宝琛的勤劳温顺、善良贤惠,一切种种都被启功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渐渐地,他打心底爱上了这位贤妻!
1938年9月,辅仁大学的校长陈垣(yuán)找到启功:
“你现在有事做没有?”
启功小声回答:
“没有。”
陈校长便说:
“那好,你来辅仁教书吧。”
听到这个意外飞来的好消息,启功高兴得简直要疯了!
从那以后,启功在辅仁大学(后与北京师范大学合并),教授美术与国文。
当时很流行师生恋,有好事之徒向章宝琛嚼舌:
“你先生每天上课,接触那么多女学生,你就不担心么?”
没想到,章宝琛却说:
“我没能替元白生育一男半女,我对不住他。如果谁能替他生育,我还要感谢她,一定会把孩子当亲生的子女一样。”
启功听说后,明白妻子是因为没有孩子而心里过意不去。
为了让妻子打开心结,他撒了一个谎:
“宝琛,我上医院检查了,是我的毛病。”
后来,启功回忆说:
“宝琛就是这样善良,使嚼舌的人听了都感动,更不用说我了,我怎么能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呢?”
1957年,启功的母亲和姑姑年纪大了,相继病倒。
当时,启功卷入时代的飓风,照顾两位老人家的事情几乎全靠章宝琛一个人。
“那时的生活条件又不好,重活脏活、端屎端尿都落在她一人身上,如果只熬几天还好办,但她是成年累月地忙碌。”
母亲去世发丧后,启功看着消瘦的妻子,觉得无以为报。
于是,他请妻子坐在椅子上,恭恭敬敬地叫她“姐姐”,给她磕了一个响头!
接下来的日子,一波接一波的打击接踵而至,各种打击都要株连到家庭。
章宝琛不但对启功没有任何的埋怨,还反过来劝慰丈夫放宽心、保重身体。
一天,启功在崩溃中,扬言要把自己所有的字画都烧了!
“与其让别人毁掉,不如我自己烧了。”
章宝琛连忙阻拦:
“你干什么啊?这不是你一辈子的心血吗?!”
启功丧气地说:
“写这些、画这些,还有什么用?”
章宝琛一边抢救那些字画,一边心疼地说:
“要烧,我来烧!你别管!”
又一天, 启功突然对妻子说:
“这么多年,你跟着我一天好日子没过,应该多让我受些苦才对得起你。”
说着,他跪下来,给妻子磕了一个头:
“如果哪天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章宝琛一下子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她紧紧抱住他,痛哭着劝他:
“你胡说啊!只要我在,你哪都不许去!那么苦的日子我们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能难倒我们?你要往下咽,使劲咽着!无论吃什么苦,我都陪着你啊……”
章宝琛知道丈夫最尊重陈垣校长,便学着陈校长的样子,劝说他埋头写书: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没人给你出版,总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听了妻子的话,启功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专心著书。
每次,他在家里写作,章宝琛便坐在门口帮他望风。
那些年,启功写出了《诗文声律论稿》,以及作了几百首诗,后被收录到《启功丛稿·诗词卷》。
正因有妻子的陪伴和鼓励,启功才得以熬过那段艰难岁月。
1971年,一位军代表对启功说:
“领导准备调你到中华书局《二十四史》编辑部去工作。”
从那以后,启功开始校点《清史稿》,度过了相对舒心的一段时期。
未料,就在工作得到暂时的缓解和喘息之时,另一种难以抗拒的灾难又降临到他的头上!
由于常年的贫困生活和积劳成疾,章宝琛患上了黄疸肝炎。
她曾经强忍着疼痛,对启功开玩笑说:
“哪天我要是先死了,他们肯定得撺掇你再娶个老伴。”
启功摇了摇头:
“谁要我这老头子啊,这人要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章宝琛便说:
“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啊?”
启功应道:
“赌就赌啊,拿什么做输赢账?”
章宝琛想了想:
“罚你下半辈子吃素。”
1975年,章宝琛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不得不住进医院。
启功白天请了一个看护,傍晚一下班就直奔妻子的病房。
每天晚上,他在妻子的病床边搭几张椅子,睡在她身边。
彼时,章宝琛已经命若游丝,非常希望丈夫能陪伴她度过仅有的时光。
但是,她又不忍心丈夫那么辛苦,总是催促他回家:
“把你折腾瘦了,看你实在可怜,你家去吧。明天早上,还上班呢。”
每次,启功都说:
“我不累,你好好歇着。”
章宝琛自知时日无多,她开始给启功交代“后事”:
“我在后院藏了宝贝,你快回家去找找。”
启功回家按照妻子说的位置挖下去,挖啊、挖啊,竟然挖到了一口大缸。
打开一看,启功立刻嚎啕大哭!
原来,当年章宝琛拦下丈夫后,并没有烧掉那些字画。
她在后院的墙角下挖了一个洞、埋下一口缸,然后把启功宝贵的藏书、画和文稿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并打上捆,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土地的深处……
当启功看到妻子为自己保留下来的底稿时,不禁有劫后重逢之感。
他佩服妻子的胆识和魄力,更感激妻子对自己的了解:
“她知道那是我的生命,比什么东西都值钱!要不是我妻子的勇敢,我这些旧作早就化为灰烬了!”
交代文稿的藏处后,章宝琛仍旧放心不下启功。
一天,她望着丈夫,望了又望,缓缓开口道:
“还记得,咱俩打的那个赌吗?我想跟你说,这个赌,我不打了。我死后,你一定要再找一个人来照顾你。”
启功哽咽着摇头说:
“我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的好女人,再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我绝对不会再娶!”
章宝琛看着丈夫,心里又欣慰又难过。
到后来,她经常说胡话。
一天,她说:
“阿玛刚才来到。”
启功知道妻子已经回天无力了,却想能相守一分钟,便是一分钟。
“只要她能在我身边说话,哪怕是胡话也好。”
然而,这年章宝琛终究还是走了,享年65岁。
启功为她翻找准备入殓的衣服,却找不到一件好衣服。
看着妻子那身缝缝补补的衣服,又摸着自己身上妻子精心缝制的棉衣,启功再次泪如雨下:
“老妻已多年未有完整衣裘,次年始制一外衣,又一年遂逝。只此一裘,即为附身之物,痛哉!”
在悲痛中,启功将病房的门关紧,绕着妻子的遗体为她念了好多遍《往生咒》。
“我只能凭借这来送她一程,希望她能往生净土,享受一个美好幸福的来世,因为她今生今世跟我受尽了苦,没有享过一天福,哪怕是现在看来极普通的要求都没有实现。我把我的歉疚、祝愿、信念都寄托在这声声经诵中了。”
1977年,北京师范大学恢复招生。
启功重回北师大教书,并且分到了一间宿舍。
多年来,启功夫妇居无定所,借住在亲戚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他们先是借住在杨姓姨母家,一住就是3年;后是借住在章宝琛的弟弟家,长达20年之久。
妻子去世之时,身上没有一件好衣服,没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这是启功一想到就痛心的事情。
于是,他第一时间来到妻子的坟头,开心地告诉她:
“宝琛,我们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你跟我回家吧。”
回家后,启功炒了妻子最爱吃的菜,他不停地给她的碗里夹菜。
妻子碗里的菜越堆越多,多得往桌上掉……
启功这才意识到,妻子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趴在桌上失声痛哭!
1984年,启功被聘为博士生导师。
之后,他的社会工作和社会兼职越来越多,职务越来越高。
可是,他心中总是充满悲伤:
“我的境况逐渐好了起来,用俗话说是‘名利双收’,但我可怜的老伴再也不能和我分享事业上的成功和生活上的改善。”
1990年,启功将字画和稿费所得的200多万人民币,全部捐给北师大用来资助贫寒学生。
而他自己住在简陋狭小的宿舍里,每日粗茶淡饭。
“宝琛和我有难同当了,但永远不能和我有福同享了。有时我挣来钱一点儿愉快的心情都没有,心里空落落的,简直不知是为谁挣的;
有时别人好意邀请我参加一些轻松愉快的活动,但我一想起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就一点儿心情都没有了。”
他觉得,妻子对自己默默付出的爱,必须用余生孤寡、空守陋室来报答。
启功在爱妻离世后的30年中孤独度过晚年,他对爱情坚贞不渝,对事业奋发刻苦。
他一边教书育人,一边撰写了《启功丛稿》、《书法概论》、《启功韵语》等20多部书籍。
当然,他最大的成就在书法上,几十年来从未懈怠,终成一代大家!
每天,启功回到宿舍,门口总有人排队来索要“墨宝”。
对此,启功有求必应。
除了求字的登门,还有说媒的人。
一次,有人要给他介绍一位曲艺演员。
启功婉拒道:
“您看我这儿每天人来人往的,都成了接待站了,再来一帮梨园行的,每天在这儿又说又唱的,还不得炸了窝?日子过起来岂不更不安生?”
谁知,介绍人死缠烂打:
“您的卧室里还摆着双人床,证明您有意再结缡!”
启功一听,第二天就把双人床换成了单人床,以示对亡妻的忠贞不二。
从此,再有媒人找上门,他就直截了当地拒绝:
“我宁愿一个人,也许正应了元稹的两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启功先生的好友张中行,也帮着说:
“像启功的好老伴,世间上没有超过她的,再怎么找,也找不到的!”
如此,做媒的人才渐渐消停了。
而启功望着妻子相框里的笑容,说:
“当初打的赌,是我赢了。”
2005年,启功与世长辞,享年93岁。
弥留之际,他对章宝琛的侄子——章景怀说:
“我走后,请把我与宝琛合葬在一起。我们来生还要做夫妻。这辈子她操碎了心,我来生要好好照顾她……”
这就是启功与妻子章宝琛的爱情故事。
婚前,他们没有谈恋爱。
婚后,他们一旦选择,便终生无悔。
在平淡生活中,他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在大风大浪里,他们相互疼惜、相濡以沫。
他们的痛苦和欢乐紧紧地连在一起,形成了刻骨铭心的恩情与爱情。
两个人格高尚的人,共同书写了一段忠贞不渝的美好爱情故事!
参考书籍:《启功口述历史》——启功口述
#中国式浪漫#
页面更新:2024-03-21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