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五十九卷 汉纪五十一

东汉·汉灵帝中平五年（戊辰，公元188年）

【原文】（可跳过直接看解析）

太常江夏刘焉见王室多故，建议以为：“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轻，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以致离叛。宜改置牧伯，选清名重臣以居其任。”焉内欲求交趾牧。侍中广汉董扶私谓焉曰：“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焉乃更求益州。会益州刺史郤俭赋敛烦扰，谣言远闻，而耿鄙、张懿皆为盗所杀，朝廷遂从焉议，选列卿、尚书为州牧，各以本秩居任。以焉为益州牧，太仆黄琬为豫州牧，宗正东海刘虞为幽州牧。州任之重，自此而始。焉，鲁恭王之后；虞，东海恭王之五世孙也。虞尝为幽州刺史，民夷怀其恩信，故用之。董扶及太仓令赵韪皆弃官，随焉入蜀。

【译文】（可跳过直接看解析）

太常江夏人刘焉看到汉朝王室多难，向灵帝建议：“各地到处发生叛乱，是由于刺史权小威轻，既不能禁制，又用人不当，所以引起百姓叛离朝廷。应该改置州牧，选用有清廉名声的重臣担任。”刘焉内心里想担任交趾牧，但侍中、广汉人董扶私下里对刘焉说：“京城洛阳将要发生大乱，根据天象，益州地区将出现新的皇帝。”于是，刘焉改变主意，要求去益州。正好益州刺史郤俭横征暴敛，有关他的暴政的民谣广泛流传；再加上耿鄙、张懿都被盗贼杀死，朝廷就采纳刘焉建议，选用列卿、尚书为州牧，各自以本来的官秩出任。任命刘焉为益州牧、太仆黄琬为豫州牧、宗正东海人刘虞为幽州牧。各州长官权力的增重由此开始。刘焉是鲁恭王刘余的后代，刘虞是东海恭王刘强的五世孙。刘虞曾担任过幽州刺史，百姓与夷人都怀念他的恩德与信誉，因而朝廷有这一任命。董扶与太仓令赵韪都辞去官职，随同刘焉到益州去。

【解析】

东汉末年刘姓宗室出名的不多，刘焉、刘表、刘备、刘虞。

今天就来说一说刘焉。

刘焉是西汉鲁恭王（汉景帝刘启）的后代，和当时东汉皇帝的血脉关系已经很疏远。

但皇族后裔这个东西，你要没官位、爵位，那就是个屁。

有官位、爵位，那就是宗室重臣。

彼时东汉朝廷地方上有黄巾之乱、土地兼并、豪强肆意，朝廷中央则宦官外戚内斗不断，哪里都不太平。

对于朝廷里面大人物而言，地方上的乱有地方官吏，只要不影响大局面就行，哪怕黄巾之乱后，他们继续内斗也不想着天下疲弊。

刘焉此时提出来的改革方案，多少有点朝廷向下甩锅的味道。

太常江夏刘焉见王室多故，建议以为：“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轻，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以致离叛。宜改置牧伯，选清名重臣以居其任。”

朝廷遂从焉议，选列卿、尚书为州牧，各以本秩居任。以焉为益州牧，太仆黄琬为豫州牧，宗正东海刘虞为幽州牧。州任之重，自此而始。

朝廷中央管不过来，让一些信得过的人去管，有问题就找这个人麻烦，朝廷里面这样就可以继续专心内斗，岂不妙哉？

地方上设置州牧大权一把抓，相当于是土皇帝，虽然名义上对朝廷中央负责，但实际上一旦朝廷中央有变故，当真会听话？

退一步来说，人性对权力的欲望导致必然是权力集中，一旦出现权力下放，未尝不是疲弱的表现，这些新晋地方大员谁内心不会有点小九九。

刘焉的真实想法逃离朝廷中央，到地方去做个自己说话算话的土皇帝，能够在乱世中有自保的实力，留在朝廷中央，就是相当于是瓷器店刮风暴，遭殃是迟早的。

焉内欲求交趾牧。

刘焉能看清局势，同样那些在朝廷中央的人也能够看出来。

侍中广汉董扶私谓焉曰：“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焉乃更求益州。

这里的关键并不是董扶刘焉说了什么，而是董扶的身份。

他是益州本地人，他的侍中身份，某种程度他也是益州在朝廷的代表。

看到这一层，再看他刘焉说那话，意思就是，别去交趾（今越南）了，来我老家吧，我们益州人愿意支持您。

刘焉谋求交趾牧，为远离是非中心，但他到地方去还要自己组建班底、收买人心、拉队伍、压反对。

现在益州方面递枕头，表示只要你来，都给准备好好的。

要换你你去吗？

更何况作为汉朝五大经济中心的益州可比交趾强多了。

有钱，地势足够封闭，人口不少，也算是争天下的资本？

一番运作之下，刘焉成为益州牧，但事情到这里还没完。

益州贼马相、赵祗等起兵绵竹，自号黄巾，杀刺史郤俭，进击巴郡、犍为，旬月之间，破坏三郡，有众数万，自称天子。州从事贾龙率吏民攻相等，数日破走，州界清静。龙乃选吏卒迎刘焉。

朝廷中央事情搞定，益州方面立马爆发叛乱，刺史被杀，巴郡、犍为受到袭扰，其中有点诡异。

要知道，当年黄巾军天下蔓延益州都没波及，而且益州情况相对稳定，突然爆发黄巾之乱，且规模有这么多大，这说明其中一定有人借黄巾的名义策划的。

而目的就是为了弄死原益州刺史郤俭，也是为了迎接刘焉进入益州。

毕竟在职权上郤俭的刺史和刘焉的州牧高度重叠，虽然前者级别低于后者，但人家在时间长又有一定兵力，未必不能压得过刘焉。

背后益州的地方豪强策动叛乱借其收杀刺史郤俭，给刘焉扫清障碍，之后又把工具人叛军给剿灭，足见益州豪强对当地的掌控力有多强。

但问题是，刘焉在益州真能当天子？我看不见得。

董扶虽然是这样说，而且东汉之初，公孙述也以益州为基础行割据之势。

但问题是刘焉你光杆司令进入益州，想当天子不是穿个衣服，找个萝卜刻章，登坛做个法这么简单。

刘焉需要益州方面的全力支持。

但益州方面怎么想的？

从历史结局来看，人家就是想关起门来过日子，所以希望明面上的老大能够维持住当前局面和利益格局。

选刘焉，一方面是他皇亲国戚，另一方面，他之前选交趾，说明他具有不想参合中原事情的孤立主义倾向，这个和益州本地势力是高度契合的。

而刘焉来了之后，不管是干什么其实都要依赖益州本地势力，这也意味着他必须要让渡更多权力和利益给他们。

从这个角度再来看为什么要把原益州刺史郤俭清理？

即是为了避免刘焉接盘，也是给刘焉秀肌肉。

【闲扯】

所以，这事怎么说呢。

一开始是刘焉和益州势力看对眼狼狈为奸，但背后是各有心思。

益州方面的交代了，刘焉之后重用东州士未尝不是因为自己被架空而不得以引入外部力量来平衡。

所以啊，任何合作，既有共同利益，但也有各自的小心思。

因利而合，也会因利益而分。

这个是必然，也是趋势。

但上面材料的另一方面，其实是刘焉的取舍。

即，天下太平的时候，要尽可能往权力中心跑。

而，天下不平的时候，要往地方跑争取抓实权。

这个背后的核心，其实是权力发生了流转，构成权力的要素已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