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汪伪特工李士群-上海报馆硬汉多

六月底，汪精卫从东京主子那里回转沪上， 李士群便将他以及周佛海、梅思平一干人接进了戒备森严的愚园路1136号。

然而，富有民族气节的中国人民， 并未因为汪精卫离开了日本陆战队哨兵的保护而认为他不再是汉奸。随着伪“六大”筹备工作的紧锣密鼓，上海新闻界的一大批爱国知识分子，向汪精卫、周佛海、褚民谊乃至汪曼云、顾继武等一大批汉奸，发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攻击，冷嘲热讽，将他们骂得体无完肤。

丁默村一手炮制的以“…救国总指挥部”的名义给各抗日报社社长、编辑、记者的一封威吓性信件，寄达编辑、记者手里之后，没有丝毫作用。这些报纸依然我行我素，骂不绝口。《大美晚报》的副刊编辑朱惺公，还公然在《夜光》副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慷慨言道：

这年头，到死能挺直脊梁，是难能可贵的。贵“部”即能杀余一人，其如中国尚有四万万五千万人何？余不屈服，亦不乞怜，余之所为，必为内心之所安、社会之同情、天理之可容！如天道不灭，正气犹存，余生为庸人，死为鬼雄，死于此时此地，诚甘之如饴矣！

朱文一发表，立即引起社会的强烈反响，一位读者也激昂慷慨地作诗一首，题为《生挽不怕死之惺公》的诗，发表出来，推波助澜。

几天之后，受到鼓励的朱惺公，越发精神抖擞， 又拈七绝诗一首，明志云：“懦夫畏死终须死，志士求仁几得仁?”

另一家以美国人名义办的《中美日报》，也以犀利的笔锋，连篇累牍地发表讨汪檄文，并指名道姓地揭露那些投入76号的文化汉奸。

李士群忍无可忍了。这一天，他把吴四宝召到办公室，拍了拍桌子上一大堆刚出版的报纸，说道：“这些沽名钓誉的文痞屡劝不听，只得劳你大驾了。”

“先去收作哪一家?”吴四宝摩拳擦掌。

“擒贼先擒王，《中美日报》！”

佘爱珍自从跟着林之江练了一阵子枪法，一直苦于无用武之地。听说丈夫要去捣毁《中美日报》，顿时来了劲：“老吴，我也去！”

“嗨，这不是看闹猛的地方。”

“你别小看人，我的枪法比你还准呢！”

“好，好，带你去。”吴四宝只好答应。

傍晚，《中美日报》大门口，两名年轻的门卫正倚在铁栅门上嗑瓜子聊天。

忽然，一个门卫发现不远处有一批彪形大汉正朝这里走来，忙向另一门卫说道：“喂，那批人好像不对劲。”

另一人抬头一看，只见其中还有一个女人，她的旁边紧挨着一个中年大汉，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啊， 吴四宝！”

两人急忙拉拢铁栅。

听得“哗啦啦”拉铁栅的声响，吴四宝一伙人急急抢了过来。然而晚了一步。铁栅门上，已经挂上了一把大号铜锁。

“朋友，放我们进去吧！ 耽误了我们的公事，你们别想过太平日子！”张国震一边摇动铁栅门，一边威胁道。

两个门卫一边关起二道门，一边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各位先生帮帮忙，我们在这里也是混一口饭吃。”

众人站在台阶上，眼睁睁看着第二道门徐徐关紧，束手无策。

佘爱珍原以为“特工行动”一定紧张、激烈、精彩。不料竟被人家关在门外一筹莫展，大大扫兴。灵机一动，唆使丈夫道：“老吴， 附近一家《大晚报》， 也在天天骂汪先生，何不去那里捣它一番，回去也好交待。”

“师娘这个主意好，今朝夜里先收作《大美晚报》！”张国震也来了劲。

于是， 这批暴徒吸取了刚才的教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冲进《大美晚报》馆的大门。被张国震一拳打翻在地的看门人见势不妙， 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向外飞奔， 找马路上的巡捕报警去了。

编辑部办公室空空荡荡，秀才们早已下班回府。吴四宝等人见后楼排字房的门大开着，便涌了过去。两名排字工人急忙抢过来关门，被吴四宝用力将门一推， 两人竟仰面朝天跌倒地上。

众人发一声喊，冲进排字房， 有的揪住排字工人拳打脚踢，有的端起铅字盘往玻璃窗上摔， 还有几人干脆扳住铅字架，嗨哟几声掀翻在地。

一番捣乱，让佘爱珍饱了眼福。她也顺手抓起一把铅字，往窗户上扔，“哗啦啦”一声响亮， 又一扇玻璃被砸得粉碎。

“瞿⋯⋯”， 从破碎的玻璃窗口，传来一阵警笛声。

“不好，巡捕来了！”

“撤！”吴四宝下了命令。

大门口，二十来名巡警， 手持武器，堵住了去路。一个警长向着刚从楼上奔下来，呆在大门里侧的吴四宝一伙人喊道：“统统把枪放下， 举着手走过来！”

吴四宝如何肯买这个帐?当即一扬手中短枪， 口吐脏话：“去你 妈的！快让开，勿要惹得穷爷发火，把你也崩掉！”

警长依然喊话不断。吴四宝见吓唬不成，便向张国震吩咐道：“关照好师娘，大家冲出去！”

二十几个暴徒，一声呐喊，向着巡捕的包围圈硬闯过去。顿时枪声大作，随着几名巡警的倒下，吴四宝手下的一些暴徒，也相继中弹，仆卧街头。

终于冲出去了。凭着对上海大街小巷的熟悉，东逃西窜，溜回76号。

“大嫂，你怎么也去凑热闹?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呀。”李士群本来因为几名队员被巡捕房捉去而恼火，但是一见佘爱珍那副粉脸绯红、娇气急喘、酥胸起伏的样子，不禁又气又好笑。

佘爱珍听了李士群的调侃，很不服气， 口硬道：“今晚算我运气不好，随你怎么说， 下次一定打个漂亮仗给你瞧瞧！”

“都是我不好，没有完成任务。被巡捕抓去的几个弟兄，请你同中岛先生讲讲，快点把他们放回来。他们都受了伤，要及早治疗的。”在李士群面前，吴四宝可就没他老婆神气了。

第二天，李士群拨通了工部局华董袁登履家里的电话。袁登履是浙江宁波人，上海滩上所谓“三老”之一，已被76号威胁收买过来，是安插在公共租界上层中的一个内线。

“袁老，我是李士群。”

事。“啊，李先生，有什么事吗?”一听是李士群，他就猜到何

“我们的几位工作人员昨夜不慎被巡捕房抓住，你知道吗?”

“知道，刚知道。”

“日本宪兵队的人下午来引渡领人，麻烦你同有关方面通融一下。”

“一定办到，李先生放心吧。”这样的事，他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

人，很快被放回来了。《大晚报》停刊了好几天，才从混乱中恢复过来。

76号的一场闹剧，并没有将那些有爱国热情的新闻界人士吓住。《大美晚报》一马当先，对76号向新闻舆论界采取的第一次暴力行动，作了无情的揭露和抨击。其他报馆见76号的能耐也不过如此，便越发大胆地发表抗日文章，嘲骂汪派奸贼。

丁默村、李士群商量，前次失手在于吴四宝粗心大意，这次动手必须找一个心细之人临场指挥，挑来挑去，第二次袭击报馆的重任，便落在了他们的心腹人物、外事秘书夏仲明身上。

“仲明，《大美晚报》整天骂人，好像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对付他们似的。这次你安排一下，派人去冲击一下！”

“谁去好呢?”夏仲明似乎在自言自语。

“小潘脑子灵活，他是你的徒弟吧?”丁默村提醒道。

“好，就叫小潘带队。”夏仲明点头认同。

小潘叫潘公亚，现任第六行动队队长， 手下有几十个行动队员。

“明天就行动，挑选二十名精悍一些的弟兄，动作要快，千万别让巡捕缠住。”夏仲明叮嘱几句，又从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小本子，“这是我请中岛先生给你弄来的‘派司’， 你放在身边，以防万一。”

潘公亚接来一看，原来是一张日本宪兵队的身份证，上面还贴着他的一张半身照片。在76号搞行动的几百号人里，持有这种“派司”的寥寥无几。夏仲明常驻平洋房，与中岛等日本人关系最密切，才能弄到这份在租界里可以畅通无阻的特殊证件。

“谢谢先生！”潘公亚为师父的这份深情而感动，决心无论如何做好这次行动，替师父争这个脸！

“去吧，听你的捷报。”-

第二天傍晚，丁默村、李士群从愚园路汪精卫寓所商议“六大”筹备工作回来，见夏仲明正坐在高洋房客厅里等候他们。

“仲明兄，怎么样?”一看到夏仲明的脸色， 李士群便心知不妙。

果然，夏仲明未说话先叹气：“唉， 小潘的行动也不顺当。他被抓进了法捕房，中岛先生已去讨人了。”

原来，自从前几天《中美日报》、《大晚报》发生险情之后，各大报馆都请巡捕房派人保护。爱多亚路北侧属公共租界，南侧属法租界。《大美晚报》社在南侧， 因而列为法租界捕房的重点保护对象，特加一辆装甲车停驻大门西侧。

这天午后，潘公亚率领一批精选的侦行员， 直奔《大美晚报》社，快到报社门口时，才发现报社大门一侧停着的那辆装甲车。

怎么办?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否则，如何去向夏先生交代?

幸而《大美晚报》的大门设在两条马路的交叉口，呈扇面形；又时值午后， 骄阳如火，装甲车里的士兵正躲在车内打瞌睡，众人才从停驻装甲车的另一侧，贴着墙面窜至大门口。当门卫发觉，已被手枪顶住胸口， 欲呼不能了。

众人登上楼，不知何处是编辑部，何处是经理室， 一味乱闯，逢人便打， 把报馆中人吓得东躲西逃。可是， 跑了和尚还有庙，潘公亚率领众人冲击一间间编辑室， 把一摞摞稿子撒得满屋子飞舞。

“去捣排字房！”潘公亚想起了上次吴四宝的经验。

排字房很大， 一排排铅字架， 掀翻在地还可以扶起来，不过歇业几天的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扔手榴弹，炸！”

“轰隆”几声响，排字房内一片废墟。望着自己的杰作，潘公亚自认为比吴大队长聪明多多，禁不住笑出声来。

不料，爆炸声惊醒了大门口装甲车里的安南巡警。

“瞿——”，令人毛骨悚然的警笛响了起来。

“快撤！”潘公亚这才想起门口那辆装甲车，一阵心慌。

装甲车里的安南巡捕，正探着头， 举着枪， 密切注视报馆大门。

潘公亚第一个冲出大门，欲往外滩方向逃逸，恰被那个探头举枪的安南巡捕瞄个准，一枪打在大腿上。潘公亚一咬牙，回报一枪，正中安南巡捕头部，顿时脑浆四溅。

远处一大批巡警，鸣着枪，往这边赶来。众人见状，顾不得自己的分队长尚倒卧在血泊中，发急往马路对面的公共租界内撤退而去……

夏仲明正说到这里，中岛与日宪军曹板本搀着潘公亚回来了。

“中岛先生，多次打扰你， 实在不好意思。”李士群连连打躬作揖。

夏仲明瞪了潘公亚一眼，见他受伤痛苦的样子，已到嘴边的责骂，也就硬生生咽了下去。

《大美晚报》经此一击，骂声有增无减。奈何“六大”召开在即，诸事繁多，尤其会议的保卫重任在肩，丁默村、李士群一时无暇顾及，只得眼开眼闭，装聋作哑一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