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有这种工作？那些年轻人的新职业

近年来，许多新职业崭露头角。2019年，一位供职于辣卤食品电商公司的“品兔师”受到关注，他每年要试吃两千多个兔头。（视觉中国图/图）

天刚亮，王霏一行人备足干粮，驶过几百公里的戈壁滩，前面是行行重山，看不到人，也没有信号。她们需要不断观察天气变化，计算水和油的存量，上矿山时，沿途放一些干粮。

矿山上的路异常狭窄，车轮压在悬崖边，他们几乎不敢大口呼吸。终于到达海拔4500米处，放眼望去，形形色色的玉料正四散在地面上。

这是王霏寻宝过程中的某个缩影。她是一名宝石猎人，这份职业每天充满着刺激与惊险。她的故事被记录在《新潮职业》一书中。

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23年8月，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为5.2%，比上月和上年同期有所下降。而在4月，全国16-24岁劳动力调查失业率为20.4%，青年失业率首次突破20%。如今，随着体制内缩编、互联网裁员，越来越多年轻人不再拘束于某个“格子间”，而是开始跳脱出传统行业，寻求新兴职业。

2021年，B站联合DT财经发布的《2021年青年新职业指南》显示，12%的年轻人已经在兼职尝试新职业，5.5%全职从事，58.5%想要尝试但还未行动。78%的年轻人青睐新职业是因为“符合兴趣爱好”。

《2021年淘宝冷门新职业观察》盘点了十大冷门新职业，分别是：玩偶医生、绘梦师、多肉寄养师、游戏捏脸师、整理收纳师、制云师、猫粮品尝师、铸甲师、直播间布景师、手机入殓师。

许多新职业不成规模，也不够稳定。比如上述提到的制云师，他们模拟云彩的模样，从制模、造型、打磨到成品，存在透明立方体里面，但从事者寥寥无几。这并不影响一些新职业从事者将热爱化作事业，探索出特殊的生存之道。

以下是一些新职业从事者的故事：

海娜手绘乍看和文身有些相似，实际上是用植物颜料手绘在皮肤上，两周左右自然消退。成为海娜师之后，十三有时会遭遇异样的眼光。 （受访者供图/图）

海娜师：“画的，不疼”

十三常被误认为是文身师。由于在朋友圈晒出海娜手绘图案，一次租房前，她曾被合租人误以为是做文身的，找借口拒绝了。

虽然都是在人体上作画，海娜手绘，其实是用海娜花为原料的膏状植物颜料画在皮肤上，流行于中东、印度一带，一般只在皮肤上保留两周左右，之后就会自然消退。

“不是文的，不是贴的，画的！不疼！”十三特意在摊位上挂上显眼的标语。

高中毕业后，十三辗转于不同城市，记不清换了多少份工作。她在朋友介绍下尝试海娜手绘，4天赚了2000元。练习得最疯狂时，她把自己身上能画的地方几乎都画满了。

现在，十三成为一名全职的海娜师已经五年了。每晚在深圳的市集，她埋头作画，一头蓝红长发在人群中很突出。不过十几分钟，一个融合着藤蔓、花朵等意象的海娜图案便呈现在顾客手背上。对她来说，最难的是控制膏体挤出的量，量不合适，线条就不够流畅好看。

一位做外贸的上班族客人，要求十三画在衣服能遮挡的地方。她的工作场合要求正式，下班后才能做回另一个自己，露出身上的图案。

一个初中生被母亲带来，他的手腕处布满自残的划痕，希望用绘图覆盖它们。十三给他画了一个卡通图案，特意轻松地说：画上了这么好看的图案，以后不能再用锐器划自己了。男孩答应了。

偶尔也会遇到奇怪的人和异样的眼光，一位陌生大爷指着她脖子上的“虾线”图案，直呼恐怖。好在十三并不在意，“我不可能因为他们的个人审美去改变我自己”。

整理收纳师：“都是人类的家里，又能怎样呢？”

李楠楠日常奔波于城市的各个角落，为不同人家做整理归纳。她在家政公司接受过专业培训，需要按类别和颜色归置好衣物，或是按瓶装的高矮把化妆品罗列在梳妆台上。

虽然收纳工作繁琐而漫长，但那些私人空间里的秘密让人神经兴奋。

一天夜里11点，李楠楠去一位男主播家里做收纳，发现衣柜里置有大码女装、假发，推测他可能是扮女装做直播。她说，这种“非典型生活状态”很有意思。

有些房子乱到难以想象。一次从房间角落翻出一大堆快递盒，李楠楠准备分门别类，刚一翻动，爬出了许多正在蠕动着的小虫，还有蟑螂和老鼠。

“都是人类的家里，又能怎样呢？又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东西。比较难处理的是客户没办法安放的情绪安放在我身上。人的情况不是容易处理的。”李楠楠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有时在一旁整理着，顾客之间就吵了起来，李楠楠习以为常，不觉得尴尬。偶尔一些怒火也会烧到她身上，顾客莫名挑她的刺，上门收纳者成了家中矛盾的出气筒。

有一次，顾客责怪她把贵重物品和不值钱的物件混在一起摆放，怪她不专业、不懂。每当这个时候，李楠楠都秉承“沉默是金”的原则，少说话、多做事。

从事这份工作，李楠楠见识了人间百态。一个初中生趁父母不在家，请她来整理书房。那个暑假男孩总是独自在家，整理结束后，他让李楠楠留下来一起打游戏。后来，李楠楠又去陪他玩了几次，仿佛见到了青少年时期的自己。

仿真宠物定制师：把它留在身边

做过两年兽医的陈子婷遇到过很多无力回天的情况。面对宠物主人焦急的面孔，她难以开口让他们去和宠物做最后的告别，有时甚至跟着一起哭起来。长期下来，她难以负荷这么多的悲伤。

后来，她开始用羊毛毡做成仿真的宠物，制成挂件、摆件或钥匙扣，有些只做宠物的头部，有些要做全身，都是一针一针扎出来的。

三分之二来定制的客人，宠物都已经去世了，他们拿着宠物生前的照片，希望用仿真版留作纪念。很多主人在收到快递的那一刻，看到与宠物相似的样貌，都会忍不住落泪。

一个顾客为她的加菲猫定制了一个头像摆件。这只猫从毕业后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后来小猫患上皮肤病，主人特意为它换了工作，搬去了一个更干燥的城市。但在一次她出差途中，加菲猫心脏病发猝死，她连夜赶车回去将它火化了。她找到陈子婷，希望以另一种形式将它留在身边。

陈子婷也养了一只猫，宠物对她来说是“家人一样的存在”。她理解宠物离开后，主人极度的悲伤与不舍。她希望在不幸发生之后，“还能再为他们做点什么”。

动物沟通师：“它们需要被尊重”

动物沟通师罗心妍同样试图为这些悲伤的宠物主人做点什么。

她是生活在广东的台湾人，主要工作是和动物进行沟通。在台湾，这是一个较为成熟的职业，有专门的行业协会和培训课程。沟通师认为自己可以通过声音、画面、意念甚至味道等等，和动物的灵魂进行交流。

开始沟通前，罗心妍通常请主人先向宠物“预告”，告知会有沟通师和它们聊天，先获取宠物的基本信息和近照。她声称，这样有利于宠物的配合，“我知道你要来找我，因为妈妈有说过”。

其中比较特别的是和离世宠物的沟通，据罗心妍介绍，通常要等宠物去世后7-14天才可以预约。在她的转述里，和一只离世小狗的“对话”是这样的：

“在动物王国（天堂）过得好吗？都在做什么？”“没什么事能做，有时候会稍微无聊一下下。”

“喜欢放骨灰的地方吗？”“喜欢，颜色我也喜欢。”

曾有一位主人的小狗病逝后，着急地找到罗心妍，想知道它死后过得如何，是否收到了自己烧去的礼物和纸钱。罗心妍说，她向小狗解释了它身旁一沓软软的纸是爸爸给的钱，还见到了球和娃娃等小物件。男主人听后激动地确认，的确烧了这些东西。

这只小狗去世后，女主人深陷自责，认定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它。罗心妍说，小狗让她转达，自己离世不是他们的错，不用为它担心，以后要开心地生活。虽然其他人都无法听到或验证这些对话的真实性，但这对主人确实得到了宽慰。

对罗心妍来说，每只动物都是一个个体，“有感受、有爱，很纯真，很包容，它们需要被尊重”。

寻求玩偶修复的顾客大多不舍将陪伴自己多年的玩偶丢弃，把它们当成了朋友。（受访者供图/图）

玩偶修复师：它不是玩具，是我的朋友

有人对宠物不舍，也有人将情感寄托于陪伴多年的玩偶。

卢晓希有一只陪伴自己十七年的白色毛绒兔子，只有小臂般大小。十七年的时光使她从小孩成长为大人，小兔子原本繁密的毛绒开始掉落，某些区域几乎变得光秃。

她在网上偶然看到有人专门做玩偶修复，想寄去修复，但高昂的价格让她望而却步。小时候卢晓希曾跟姥姥学过一点缝纫，就摸索着自己进行修复。

兔子的嘴、手、脚的毛几乎掉光，需要修补的面积很大，她断断续续修复了一个月，才将这些部位重新植完毛。这之后，卢晓希开始接单，将玩偶修复作为兼职。

有的玩偶磨损严重，需要植毛，有的需要充棉，也有的只是裂线，需要缝补。修复一只玩偶，通常要花上一两周。

植毛是最麻烦的。如果只是少量掉毛，可以从它身上取下浮毛，搓成一小撮，再根据玩偶里的网格状纹路用镊子压穿回去。如果掉毛太过严重，就像她的兔子一样，就要重新买毛布，将毛揪下来再植上去。通常植一小块区域就得花费两三个小时，手也会很疼。

卢晓希很喜欢这个新工作，她觉得玩偶承载着许多回忆，哪怕玩偶破损严重，主人也舍不得扔掉，这种情感她很理解。

有一位顾客曾经寄来一只需要修复的小熊，并附上了一封信件。信是以小熊的口吻写的，它说，自己已经陪伴了主人十三年，跟着她去了很多地方，希望能帮忙好好修复。

“它们不是玩具，跟朋友差不多。”卢晓希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彩妆修复师刘程每单20-40元不等，按照修复难度定价，月入上万元。（受访者供图/图）

彩妆修复师：二十元一单，月入上万

如果说修复玩偶是出于浓浓的情感，那么修复彩妆的顾客更多则是带着实用的目的。

彩妆修复师刘程的工作台如同一个实验室，消毒柜、口红模具、粉饼压盘、薄膜、烧杯等应有尽有。作为一个不久前对彩妆一窍不通的男性，现在已对市面上的常见品牌如数家珍。

他以前从事房地产，入行纯属偶然。疫情期间闲着无事，他发现妻子有些化妆品坏了，但扔了可惜，试着修复了几次，效果不错。几个月前，妻子开始在网上替他接单。

这份工作相当精细。早些时候修复某个粉饼时，刘程按既定的步骤进行，效果却不太好，后来他才发现，粉饼还有烘焙质地，工艺不同，方法当然不通用。研究完相应的质地后，才最终修好。

在抖音、小红书等社交平台，彩妆修复博主不算稀有，业务覆盖范围很广，包括粉饼修复、彩妆的分装与合装、口红改色等。

据刘程观察，顾客大多是年轻的大学生，总体来看，18至40岁的女性都有，市场很是庞大。光顾彩妆修复的人，有些是勤俭节约，还有些是因为物品为亲朋好友相赠，不舍它承载的情感意义。

最常被修复的是粉饼和口红，粉饼一般是碎了需要复原，口红可能是断了，或是想改变颜色。

修复并不总是顺畅。有一次修复口红，刘程返工了4回，一回是修复完后仍有裂痕和气泡，还有一回，口红熔化的过程中黏在杯壁上，修复完只剩下四分之一，只得又熔化重来。

刘程修复一单的价格大约二十元，难度较高的就三四十元，目前每个月能有一万元以上的收入。

宠物经纪人：敬业的星探

作为一名宠物经纪人，双双的工作是对接品牌方和宠物模特，还要通过各种渠道找不同品种的宠物，挖掘合作模特。

有一次逛商场，她见到一个女生牵着一只漂亮的边牧路过，双双立刻拔腿追上去，整整三层楼才追上，顺利要到了主人的联系方式。

它的毛色是边牧品种中较为少见的三色陨石，眼睛特别蓝，体型也不大，双双一眼就看中它是做模特的好苗子。而且，它在拥挤的商场里乖乖地跟在主人身边，说明稳定性不错，适合棚内拍摄。

事实证明，双双这个星探眼光不错。拍摄那天，这只边牧表现出了极高的配合度，只用了十三分钟便完成了七个不同角度和姿势的拍摄，而一般宠物平均的模卡拍摄时长是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

双双不愿意透露宠物的具体报价，这算是商业秘密。她介绍了一般行情，专业宠物模特一天的出场费大约是一千至两千元。不过，不同的宠物身价不同，外形突出、有镜头感、稳定性和配合度高，待遇就更高，主人好沟通、时间自由也是加分项。

想做好宠物经纪人，双双需要尽可能搜集更多品种的宠物，同一品种也需要不同颜色和体型。同一体型和颜色的宠物最好有三四只，拍摄出现意外可随时顶替。

拍摄时，双双会变身助理，随时跟在宠物模特身边进行照看、引导和安抚。有一次出外景，刚到拍摄场地，模特狗就跟路过的其他狗打了起来。她和同事一起先“摁住”自己的模特，让人赶紧牵走另一只。

每天围着宠物打转，双双觉得幸福。心情很低落时，狗狗伸出爪子摸摸她，就让她感到治愈，“每一个瞬间都是感动的”。

宠物日托主理人：“就像小朋友上幼儿园”

任梦音喜欢动物，她养了一只猫、两条狗，最大的八岁，最小的也有六岁。她从学生时期就开始养宠物，工作后陪伴它们的时间锐减。她发现，这也是大多数上班族的现状，他们早出晚归，宠物只能自己待在家中。

她和朋友共同开了一家狗狗日托店，面向的就是这些上班族，白天他们上班前，就把小狗寄放在店里，“就像小朋友上幼儿园一样”。大多数家长会办理一个“学期”，即30天。

早上，他们用“校车”上门接来狗狗，晚上再送回家。狗狗通常在店里吃早餐，食物基本都是自带的。每天“上学”的日程满满当当，比如下午茶环节，设计了不同的活动形式，有时用漏食玩具喂食，或是把点心放在草坪上，让它们自己去寻找着吃。傍晚时，任梦音和同事会带着狗狗去店外的溪边散步。

正如每个班有不同性格的同学一样，狗狗中也有“i狗”和“e狗”。他们会“因材施教”，对不太喜欢社交的“i狗”来说，更吸引它们的是气味、触感和氛围，刚来日托时，让“i狗”慢慢观察和适应环境，有些小狗可能会找一个舒适的地方自己晒太阳。而“e狗”性格开朗，会主动和其他狗一起玩。

每个月三四次，日托店会组织类似秋游的活动，带狗狗去海边或草地，玩一些巡回游戏或拔河游戏。

任梦音一直记得那个画面，有一次下着雨，竹叶在雨中摇摆，狗狗们一起在靠近户外的区域，嗅闻着空气中的气味。看到这一幕，她忽然很有成就感，“它们满足了，好像你也没有什么其他所求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翁榕榕 南方周末实习生 唐雅淇

责编 李慕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