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入主中原的初次尝试:契丹灭后晋之战

石敬瑭时期后晋与契丹的关系


如芝兰学社《儿皇帝的游戏:后晋灭后唐之战》中所提到的,在契丹的刺刀护卫下,石敬瑭登上了皇位。既然石敬瑭“因契丹而兴基业”(旧五代史卷98),成为中原之主,自然感念契丹恩德,与契丹大体上维持了较为良好的关系,这一方面是情感上的需要,另外一方面也是政治的需要。石敬瑭通过契丹武力帮助登上帝位,但也有许多不服之人,内多反叛(如范延光、张从宾、李金全、安从进、安重荣),内忧之重让石敬瑭不得已维持与契丹的关系。正如桑维翰所言:“兵戈既起,将帅擅权,武吏武臣,过求姑息,边藩远郡,得以骄矜,外刚内柔,上陵下替,此为屈辱,又非多乎!”指出了一旦与契丹开战,朝廷要不得已姑息武人,让其得利,又指出石敬瑭应该休养生息,“观彼之变,待彼之衰,用己之长,攻彼之短,举无不克,动必成功。”(旧五代史卷89)当时契丹骄横,对石敬瑭的请求“小不如意,辄来责让”,石敬瑭对此常“卑辞谢之”,而晋使者至契丹,听到契丹人“多不逊语”,以至于“朝野咸以为耻”,而石敬瑭“事之曾无倦意,以是终帝之世与契丹无隙。”(通鉴卷281)


《中国历代战争史》指出:“晋主石敬瑭既割燕云十六州于契丹,北疆藩篱尽弃,中国遂无抗拒之凭借,而屈服于契丹铁骑之下矣。天福二年(937年),契丹以幽州为南京,建国号为大辽。此时晋在内忧外患煎迫之下,用桑维翰之策,内则推诚弃怨,以抚藩镇,外则卑辞厚礼,以奉契丹。故晋主奉事契丹甚谨,奉表称臣,谓契丹主为父皇帝。每契丹使至,拜受其诏敕,如约岁输金帛三十万之外,吉凶庆吊岁时赠遗,玩好珍异,相继于道。乃至契丹后妃、太子诸王,及韩延徽赵延寿等诸大臣,皆有赂赠。故当时之晋国,实际上乃契丹之附庸。(中国历代战争史,台湾三军大学,第220、221页)此外,林鹄在《南望:辽前期政治史》一书中通过分析杨光远被任命为禁军总管,石重贵被任命为北京留守,王威一度被任命为定州节帅三事指出:“辽太宗将晋之官职视同己物,俨然是凌驾于晋天子之上的太上皇……反应出(耶律)德光(即辽太宗)试图支配后晋的内政的企图。”可见后晋沦为契丹属国之状况。


在平静的表面下,除了朝野都对此赶到耻辱,石敬瑭本身也颇感不快,看完桑维翰的建议后对他说:“朕比以北面事之,烦懑不快,今省所奏,释然如醒。朕计已决,卿可无忧。”(旧史卷89)可见当时石敬瑭本身对于臣服契丹也颇感不满,只是出于形势暂时妥协。而痛骂石敬瑭对契丹屈辱外交的安重荣在密谋反抗石敬瑭时,也暗自和契丹有联系(亦密令人与契丹幽州帅刘晞结托),薛居正分析说:“盖重荣有内顾之心,契丹幸我多事,复欲侵吞中国,契丹之怒重荣,亦非本志也。”(旧史卷98)又有杨光远郁郁不得志,“潜贮异志,多以珍玩奉契丹,诉己之屈,又私养部曲千馀人,挠法犯禁,河、洛之人,恒如备盗。”(旧史卷97)可见当时契丹之真相,其早已与石敬瑭手下将领有所勾结。


因此,在内忧外患的煎迫之下,石敬瑭对契丹的妥协有不得已的一面,也有暗中不满的一面,这种情绪间接影响到了石重贵时期的决策,因此吕思勉分析说:“然举中国以事契丹,究为人心所不服,故高祖死后,景延广卒大反其所为,以亡其族矣。”(《隋唐五代史》)而契丹也未必完全那么信赖后晋,也有“侵吞中国”的野心,双方平静的水面下实则波涛汹涌,只是“曲意逢迎换得了暂时的和平”(林鹄《南望》)


石重贵即位之初的形势和与契丹关系的破裂


契丹会同五年,后晋天福七年六月(942年),石敬瑭去世,其侄石重贵继位,契丹与后晋的关系迎来转折点。关于石重贵和契丹如何关系破裂,学术界一般将辽晋关系归咎于石重贵试图摆脱藩属地位的鲁莽行为,换言之“传统看法认为辽太宗原本满足于止步燕云,只是在石重贵挑衅之下才挥师南下入汴”(《南望》)林鹄虽然认为契丹对入主中原蓄谋已久,但是也承认石重贵和景延广起到了巨大影响。


双方关系何以发生变化呢?首先是石重贵的即位问题。石重贵即位后,国书称“孙”而不称“臣”,这使得耶律德光颇为不快。石重贵这么做自然不是无厘头就取消了这个称呼,而是有其根源的,早在石敬瑭时期耶律德光就允许石“不称臣,不上表,来往缄题止用家人礼,但云‘儿皇帝’”,但此时耶律德光以石重贵“不先承禀,擅即尊位,所賫文字,略去臣礼”而大发怒气,“形于责让,朝廷使去,即加谴辱”(旧史卷137)从喜怒形于色以及责辱后晋使者来看,契丹仍摆脱不了大国思想。其次是后晋方面的处理问题。耶律德光派遣乔荣(本为河阳牙将,随赵延寿入契丹)使晋责让,结果“景延广说帝囚(乔)荣于狱,凡辽国贩易在晋境者,皆杀之,夺其货。”(《契丹国志》)在大臣极力劝阻下,最终释放乔荣。景延广是石敬瑭的元从,而后来被石敬瑭任用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之后为马步军都指挥使,力主拥立石重贵,进而赢得石重贵的欢心,遂得到重用。景延广还托乔荣给契丹带个话,说:“先帝则北朝所立,今上则中国自策,为邻为孙则可,无臣之理。”又说:“晋朝有十万口横磨剑,翁若要战则早来,他日不禁孙子,则取笑天下,当成后悔矣。”(旧史卷88)乔荣骗景延广将语言写下,遂将景延广的话带给了耶律德光,耶律德光为此大怒,遂决计南征。


而另外两件事也促进了契丹南征,即赵延寿的劝说和杨光远的送款。赵延寿跟着其养父被俘虏入契丹中,被任用为卢龙节度使,他个人野心颇大,想要中原称帝,多次劝说契丹击后晋,耶律德光感觉他的意见颇有道理,后来景延广说:“北朝皇帝勿信赵延寿诳诱,轻侮中国。中国士马,尔所目睹。”(通鉴卷283)可见后晋方面对此颇为忌惮。杨光远本为沙陀出生,事李存勖为骑将,后来李从珂派遣其和张敬达北征,杀张敬达投降于石敬瑭,然后以虚假之言让石敬瑭误以为其为“忠纯之最者”(旧史卷97),加以委任,后来因秉权被夺由此怨望,因与契丹勾结,又私养部曲,后来被石敬瑭任命为平卢军节度使,坐镇青州,“封东平王,奄有登、莱、沂、密数郡。”(《五代史补》)石重贵即位后,景延广上言以国家名义“借”走了杨光远的马匹,杨光远愈加愤怒,加之朝廷又对此姑息,反而骄横,“因此构契丹,述少帝违好之短,且言大饥之后,国用空虚,此时一举可以平定。”(旧史卷97)给契丹增强了信心。天福八年(943年)12月10日,杨光远派人控制淄州,以及其子逃到青州,朝廷仍派人安抚,等到契丹大举入侵,杨光远遂起兵响应,至有“光远反书至,中外大震”(《五代史补》)可见影响之大。虽然五代叛乱并不少见,但是杨光远的起兵与契丹的支持是密不可分的,胡三省说:“杨光远虽蓄异志,而帝与契丹无间,则无从而发也。至出帝与契丹横隙,则引契丹为援而速祸矣。”


而杨光远所言并非虚假,当时(天福八年943年)后晋境内春天闹旱灾,冬天有大水,蝗灾弥漫,“东自海壖,西距陇坻,南逾江、淮,北抵幽蓟,原野、山谷、城郭、庐舍皆满,竹木叶俱尽。”(通鉴卷283)惨淡之状况触目惊心,而石重贵在这年又有“括借民粟,杀藏粟者”,又有“率借民财”(新史卷9)的举动,因此“重以官括民谷,使者督责严急,至封碓磑,不留其食,有坐匿谷抵死者。县令往往以督趣不办,纳印自劾去。民馁死者数十万口,流亡不可胜数。”(通鉴卷283)如此状况,实为后晋虚弱之时刻。


契丹军首次南下作战


耶律德光于943年十二月三日到达幽州,商议发晋,决定“命赵延寿、赵延昭、安端、解里等同沧、恒、易、定分道而进,大军继之。”(《辽史》卷4)


而于944年正月一日时,赵延寿率领先锋五万骑兵到达任丘,随后于6日直接南下至贝州(可见后晋方面防御之薄弱以及契丹骑兵行军速度之快),由于军校邵珂投降于契丹,贝州沦陷,太守战死。石重贵方面也在积极筹划防御作战,12月9日“诏河阳节度使符彦卿、宋州节度使高行周、贝州节度使王令温、同州节度使李承福、陈州梁汉璋、亳州李萼、怀州薛怀让并赴阙”(旧史卷82)接着于次年正月得知赵延寿前锋入侵的消息,遂于正月7日任命高行周为北面行营都部署,苻彦卿为马军左厢排陈使,皇甫遇为马军右厢排陈使,王周为步军左厢排陈使,潘环为步军右厢排陈使。接着于9日任命景延广为御迎使,李周为东京留守,“时用兵方略号令皆出延广。宰相以下皆无所预;延广乘势使气,陵侮诸将,虽天子亦不能制。”(通鉴卷283)高行周于九月率领前军出发御敌,15日,石重贵抵达澶州,接着16日,赵延寿到达元城,耶律德光不久后也到达元城,23日,契丹攻击黎阳,抢占黄河渡口,而后晋方面派出张彦泽御敌。28日,后晋方面派遣使者前来议和,而耶律德光提出的议和条件颇为苛刻,指出要后晋“割河北诸州,及遣桑维翰、景延广来议”(辽史卷4),后晋方面自然无法答应。


渡河的战争。接着契丹攻博州,博州刺史周儒投降,准备从马家口渡过河与杨光远会和,于是晋军加强对沿河津要的防御,缘河为备,二月一日,命石贇守麻家口,何重建守杨刘镇,白再荣守马家口,安彦威守河阳。而周儒却引契丹将领麻荅“自马家口济河,营于东岸,攻郓州北津以应杨光远”(通鉴卷284)晋军派遣李守贞、皇甫遇、梁汉璋、薛怀让率领万人沿着黄河水陆并进前往御敌,而之前出发的高行周、符彦卿以及先锋指军使石公霸却在戚城被包围,景延广却缓慢地报告石重贵,在高行周三人的连续求救下,石重贵亲引大军前往救援,契丹兵这才解围,三名将领都哭诉援军之慢。而5日时李守贞等人也到达马家口,当时契丹军已经率领万人于河对岸筑起壁垒,骑兵分散在壁垒之外,还有数万大军尚未渡河,晋军连忙出击,一战击退契丹骑兵,再战攻克契丹壁垒,契丹大败,而对岸的契丹军恸哭而去,不敢复东,从此断绝了契丹与杨光远会和的机会。本来杨光远率领青州的军队准备西会契丹军,但是晋安排石贇于郓州拦截,杨光远又转而围攻棣州,19日时,被刺史李琼击败,杨光远烧营赶回青州。

(蓝圈为戚城)


本来契丹军对民众都善加招抚,但契丹军两败于晋军后,遂得民皆杀,以此泄愤,反倒使得“晋人愤怒,戮力争奋”(通鉴卷284)耶律德光见正面进攻难度颇大,目标换成歼灭晋军,于是率领军队假装放弃元城,设伏于古顿丘城,并且试图等到晋军与恒州(杜重威)、定州(马全节)的大军会合后一举歼灭。本来晋军要继续追击,但是恰好天下大雨,没能前进,反倒是使得契丹军队埋伏落空,人马饥疲。赵延寿提出:“晋诸军沿河置栅,皆畏层不敢战。若率大兵直抵澶渊,据其桥梁,晋必可取。”耶律德光表示赞同,于是率领十多万契丹军队与澶州城北,一望不见其际,高行周出兵与契丹在戚城之战交战,自午至晡,互有胜负。耶律德光率领精锐部队作为中军前来,石重贵也率领部队前来迎敌,耶律德光望见晋军人数众多,对左右亲信说:“杨光远言晋兵半已馁死,今何其多也!”于是用精骑左右冲阵,晋军阵型不动,而用弩箭还击,史称“万弩齐发,飞矢蔽地”,契丹兵被迫退却,又冲击晋军东侧阵型,也未能攻克,苦战至暮,两军死者不可胜数,黄昏后契丹撤走,营于三十里之外,此战双方都没有能够占到什么便宜。(此据《资治通鉴》描述,根据《辽史》记当时契丹右军是赵延寿、杨延昭,耶律德光率领精锐部队作为左军,战至暮时,耶律德光以劲骑突击其中军,晋军不能战,又知道晋军东侧兵力数量较少,城栅不固,于是引兵突击,一举击败,进而大败晋军。)


三月三日,耶律德光帐中小校偷契丹马匹投靠晋国,说耶律德光已传木书,准备北返,但景延广怀疑有诈,闭壁不敢追,之后十日时,耶律德光留赵延昭守贝州,徙所俘户于内地。《资治通鉴》记载:“契丹主自澶州北分为军,一出沧、德,一出深、冀而归。所过焚掠,方广千里,民物殆尽。留赵延照为贝州留后。麻荅陷德州,擒刺史尹居璠。”(卷284)而根据《辽史》,耶律德光于四月11日回到幽州。


其他战线方面。虽然耶律德光以主力大军南下试图一举南下荡平晋国,但是其目的是与杨光远会师,而杨光远在失契丹的援助后孤军奋战,自然无单独倾覆晋国能力,只好地盘不断被晋军蚕食,被李守贞率领的晋军围困在青州,至12月终于被其子杨承勋胁迫投降(其子被赦免,而杨光远本人被杀)。而契丹在这年正月入侵时,又同时派遣耶律安端(辽太祖同母弟)入雁门,围忻、代二州,结果被刘知远、白承福合兵二万击败于秀荣,契丹自鸦鸣谷遁走(南遁或北遁?胡三省认为是:“自鸦鸣谷出潞州,东与契丹主大军合。”


同时在二月时,朝廷羁糜的定难军(即党项人,西夏前身)李彝殷也自率领四万大军自麟州渡河,侵契丹之境。而本来石敬瑭割燕云之地给契丹,府州刺史折从远(府州本为河西蕃界府谷镇,土人折嗣伦世为蕃将)也是属于契丹那边,而契丹想要将黄河以西的人民迁徙到辽东一带,州人不从,遂拒命契丹,等到石重贵和契丹开战,折从远就听命于石重贵引兵深入,拔十余寨,后来在契丹第二次入侵中也继续帮助后晋,然而定难军和府州折氏发挥的作用都是有限的,真正的决定性战场仍是太行山以东的战斗。


首祸景延广也因为戚城之战的不救援而被贬职(加上石重贵也讨厌他),外派为西京(洛阳)留守,进而高行周为侍卫马步都指挥使,而景延广既失去权柄,又知道契丹强盛,遂日夜纵酒取乐。桑维翰重新得到任用(在石敬瑭时期外放,因为杨光远的进言),八月初一日任命刘知远本来被任命为北面行营都统,杜重威(避讳为杜威)被任命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统领十三将防备契丹。刘知远其人颇为奇怪,石重贵两次命令他前往山东会兵,刘知远都没有赶到,于是名为都统,但是并无指挥之权,其手下郭威(就是后周太祖)劝说道:“河东山川险固,风俗尚武,土多战马,静则勤稼穑,动则习军旅,此霸王之资也,王何忧乎!”可见君臣猜疑之状。


契丹第二次南侵


契丹一贯是秋冬作战,这年(944)闰十二月又再次南征,仍以赵延寿为先锋入侵,前锋直至邢州,当时“天平节度使张从恩、邺都留守马全节、护国节度使安审琦会诸道兵屯邢州,武宁节度使赵在礼屯邺都。”而耶律德光继续引大军前往,张从恩三人见契丹势大,加上朝廷命令,遂引兵撤往相州,“于是诸军恟惧,无复部伍,委弃器甲,所过焚掠,比至相州,不复能整。”而契丹因之“契丹寇邢、洺、磁三州,杀掠殆尽,入邺都境。”(通鉴卷284)


张从恩、马全节、安审琦三人以数万兵马列阵于相州安阳水之南,派遣皇甫遇和慕容彦超率领数千骑兵前往观察契丹军队,结果将要渡过漳水返回时,遇到契丹大军围困,两将战至日暮,这时候安阳的诸位将领才意识到不对,安审琦接到骑兵的消息后率军队渡河救援,契丹看到晋军来援,遂放弃二人,由是得免。而这天耶律德光怀疑晋军悉至,从邯郸到鼓城,而张从恩也认为相州难保,兵数不多且粮食短缺,于是提出撤到黎阳南依大河对付契丹,议未决而张从恩引军先撤,“诸军继之;扰乱失亡,复如发邢州之时”,张彦泽本来率领军队赶往相州,听说契丹军包围状况,又引兵撤回,而马全节等人也不敢北上,不过赵延寿却没有选择攻城,反而引军撤退。


945年正月二十五日,石重贵下诏亲征,28日出发,二月八日到达澶州,而马全节等人这才陆续北伐,二月十三日时,契丹攻陷了祁州,刺史沉斌自杀。二月19日,下令杜重威率领镇州兵马与马全节等人会师,三月九日,诸军集中于定州,遂于十四日开始北伐,契丹的泰州刺史晋廷谦举州投降,十八日,攻取满城,俘虏契丹酋长没刺及兵卒二千人,接着克遂城。而这时候晋军得到情报耶律德光率领大军约八万骑兵南下,晋军恐惧遂于二十日退到泰州,二十二日契丹军赶到泰州,晋军不敢一战,遂继续南行至阳城,于二十三日与契丹大战,契丹军反而被击退十余里,越白沟河而退去。二十六日,晋军结阵想要继续南撤,结果又被契丹缠住,晋军且战且退,才行十余里就人马饥乏,第二天至白团卫村设营防御。契丹军将其团团围住,又引军切断粮道,晋军人马皆渴,耶律德光得意地说:“晋军止此耳,当尽擒之,然后南取大梁!”于是下令士兵拔鹿角奋短兵进击,又顺着风放火扬尘来助力,而晋军诸将不顾杜重威的节制,逆风出击,一战大胜,呼声动天地,结果契丹大败而走,李守贞也乘机令兵拔鹿角而出击,结果下马的契丹军仓皇之中弃马和铠甲兵仗逃跑,契丹散卒列阵于阳城东南水上,渐渐又形成阵型,结果再次被晋军所破,耶律德光换乘橐驼狼狈逃走,由于主帅杜重威怯战,加上晋军两日未饮水,刚刚饮水后不愿继续追击,遂还于定州。耶律德光回到幽州后因为战事失利,“仗战不力者数百”(辽史卷4),“唯赵延寿得免”(通鉴卷284)。


此战契丹军充分发挥了契丹骑兵的机动性,利用后晋军队撤退的时机不断骚扰,使其无法正常行军,又利用其机动性切断粮道,使得晋军处于饥渴交迫和被团团包围的状态,最终因晋军将士不堪束手待毙而奋力一战,最终取胜,可见其紧张形势。因此《中国历代战争史》评价道:“是役,晋军已处于危殆之形势,卒赖士气之愤发,转危为安,易败为胜,实一幸胜也。”


然而这种因为侥幸的胜利不可复得,而后晋方面因胜反骄,桑维翰被排挤出朝,石重贵日益骄奢(当时后晋境内因契丹抄掠,损失惨重,且加之饥荒,饿死无数,而石重贵却贪图享乐,此为败因之一),而后晋连年作战,到处收刮民财民谷,民心丧尽,又朝廷姑息藩镇,而某些节帅不体恤中央反而肆意虐民,又杜重威(其妻为石重贵之姑)、李守贞等人被晋主亲信任用,冯玉等外戚在朝中掌权,桑维翰这种老臣受到排挤,加上与契丹议和失败,石重贵不顾其后,执意行事,选将不当,遂有杜重威之降。


后晋北伐


吕思勉指出:“燕、云既丧,河东尚有雁门内险可扼,河北则已无险可守,此时欲攘契丹,纵不能更取山后,亦必当恢复幽州,欲复幽州,则自汴北出之兵必极强,河东之兵又必能东出井陉以为之援,且北出雁门以挠敌后”(《隋唐五代史》)当时刘知远虽保太原一带无事,但实际上已独立于后晋作战体系之外,而且将石重贵收纳的土谷浑白承福等人污蔑谋反,将其杀害,并且讥讽石重贵不自量力,已难为朝廷所用,唯有汴京一路北伐,此其败因之一,而此次北伐也是后晋与契丹军最后之决战。


此时耶律德光打算采取诱敌之策,“使瀛州刺史刘延祚遗乐寿监军王峦书,请举城内附。”(通鉴卷285)当时契丹改变策略,让境内官员诈为降书引诱后晋大军北伐,加上赵延寿也诈称自己有意归国,进而引诱后晋大军于不利环境与契丹大军交战,进而乘机一举歼灭之,用心颇为狠毒。而此前又真有瀛州大将欲降后晋,只是为人所告,事遂不成,一真一假,更显迷惑,时幽云陷落未久,朝廷颇以为人心归汉,遂以为北伐之议可取。


946年十月十四日,后晋军正式北伐。

任命如下:

杜重威为北面行营都指挥使,

李守贞为兵马都监

泰宁节度使安审琦为左右厢都指挥使

永清节度使梁汉璋为马军都排陈使

前威胜节度使宋彦筠为步军左厢都指挥使

奉国左厢都指挥使王饶为步军右厢都指挥使

洺州团练使薛怀让为先锋都指挥使。


然而此次北伐实造成灾难。首先是兵力问题,当时杜重威提出:“今深入虏境,必资众力。”于是石重贵将禁军全部委派给杜重威,以至于“宿卫空虚”,而兵力集中孤注一掷,一旦失利,再无回旋余地。其次在粮草运输上,从六月积雨至十月仍未停止,后晋军粮草运输困难,后来晋军因粮草短缺投降埋下隐患。而此时后晋方面仍十分自信,石重贵下敕榜曰:“专发大军,往平黠虏。黠,下八翻。先取瀛、莫,安定关南;次复幽燕,荡平塞北。”又说:“有擒获虏主者,除上镇节度使,赏钱万缗,绢万匹,银万两。”已经想好得到耶律德光怎么奖赏了,目标还定位复关南,幽燕且荡平塞北,又在十一月十日任命李守贞权知幽州行府事(要知道此时后晋军连幽州边都还没有挨上),可见其雄心壮志。


十月十二日,杜重威等到达瀛州,结果发现当地城门大开,寂静如同无人把守,杜重威不敢进城,又听说契丹将领高谟翰之前已经引兵潜出,于是派遣梁汉璋率领二千骑兵追击,在南阳务遇到契丹军,遂军败身死。


遇到这种事,杜重威直接率军南撤,并且将投降的束城等数县焚掠一空,这场北伐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而耶律德光自然不会放弃这次机会,大举入寇,自易、定直扑恒州。而杜重威撤到武强,本欲率军从贝州、冀州一带南撤,但张彦泽从恒州引兵与杜重威会和,提出要救援恒州,于是张彦泽卫先锋27日军队到达中度桥,契丹已控制桥梁,结果被张彦泽率领骑兵争得,契丹军于是暂时撤到对岸,双方沿河对峙。


《资治通鉴》称契丹军原本担心晋军要渡河直接发动进攻,并且和恒州方向的军队双面夹击,但是后晋军队筑垒为持久之计,没有进攻,契丹由此没有撤退,未免低估契丹之实力。后晋军统帅杜重威怯弱无能,日相承迎,置酒作乐,很少谈论军事,且拒绝将领的正确意见,而耶律德光指挥大军与后晋军对峙,又派遣骑兵切断后晋军的粮道散布流言,以此来使晋军恐慌。根据《辽史》记载,当时杜重威率领十多万晋军拒守浮沱桥,力战数日,不得前进,耶律德光说:“两军争渡,人马疲矣,计安出?”辽军诸将皆请缓师,而耶律图鲁窘认为:“若中路而止,适为贼利,则必陷南京,夷属邑”,提出:“汉人足力弱而行缓,如选轻锐骑先绝其饷道,则事蔑不济矣”,可见当时晋军作战甚力,而契丹军利用骑兵优势的情况(卷75)。随着后晋军粮道被切,人心日益浮动,而后方的石重贵得到消息,由于兵力不足,只能发守宫禁的数百人支援前线,又催促各方运粮至前线,不久后连联系都中断了。


面对形势日益危机,奉国都指挥使王清对杜重威说:“今大军去恒州五里,守此何为!营孤食尽,势将自溃。请以步卒二千为前锋,夺桥开道,公帅诸军继之。得入恒州,则无忧矣。”杜重威许诺,于是让王清和宋彦筠一同作为前锋进发(十二月六日),契丹小却,诸将请求以大军压上,但是杜重威心怀异志又不允许,结果契丹继续增派兵力对付王清等,将其杀死。而《旧五代史》记载:“十二月八日,宋彦筠、王清等率数千人渡滹沲,阵于北岸,为敌所破。”(卷109)《辽史》记载战果夸张,称:“杜重威、张彦泽引兵据中渡桥,赵延寿以步座前击,高彦温以骑兵乘之,追奔逐北,僵尸数万,斩其将王清,宋彦筠堕水死。重威等退保中渡寨。”(卷4)当为夸大之言(而且宋彦筠并未战死,后来还和杜重威、李守贞等人一起商议投降)。之后耶律德光由他处渡河,留下赵延寿和耶律朔古据守河桥。当时“契丹遥以兵环晋营,内外断绝,军中食且尽。”杜、李、宋三人遂商议投降,耶律德光许诺让其在中原称帝(事实上也是用这个大饼来忽悠赵延寿的),杜重威十分高兴,遂于10日埋伏甲士召集将士,让其签字投降,诸将不敢发言,唯有诺诺听命,是日十多万大军投降于契丹,晋国主力兵团覆灭。此战契丹并没有粗率地如同上次那样顺风进攻,而是在切断粮道后扼守要地,采取围困战术和政治攻势并施的手段,最终迫使杜重威投降,取得了最终胜利。


耶律德光让杜重威和赵延寿分领降卒,又招降各地,让降将张彦泽率领六千骑兵为先锋南下(本来想让皇甫遇担任此任,但是其无意兵指旧主,拒绝后自杀),由于后晋已无兵可用,十七日天尚未明,张彦泽就进入了洛阳,石重贵本欲自杀,后来又改变主意,遂修降表,桑维翰被张彦泽擅杀,之后耶律德光进入洛阳,后晋灭亡。至于景延广,在契丹进入洛阳后想跑路,结果无路可逃,厚着脸皮见了耶律德光,耶律德光怒道:“致两主失欢,皆汝所为也。十万横磨剑安在!”之后景延广自杀。

(芝兰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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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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