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物

文|厉勇

也许因为我的生肖是鼠，所以嗅觉和味觉总比别人灵敏一些。虽然作家总说，味道是最难形容的，但我还是很想写写这些香味独特的事物。

芹菜的香味是一直醒着的，正如它的另一个芳名——香芹。香芹的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从萌芽开始自带天然浓郁的香气，那种香气从地里到菜市场，再到餐桌上，一直像虫子一样往人的鼻子里钻，一丝一缕，分毫不差，也永远不变。不信的话，你择完芹菜，闻一闻手，连手上也沾染了香芹好闻清新的香气。它的香气里似乎充盈了整个大自然的芬芳，难怪买它的时候，一个老婆婆戴着口罩，一边挑芹菜，一边似乎本能地用本地话问店家：“这芹菜香吗？”店家非常有底气地说：“本地芹菜，能不香吗？”的确，本地芹菜的茎叶又细又小，香气却比那种又粗又白的芹菜强烈好几倍。

香芹炒香干，真是绝配。香芹的脆爽和香干的软糯，一筷子下去，感觉都能爆浆。嚼着嚼着，觉得生活也有滋有味。这就是俗世烟火里，每个人都能拥有的香气。

香芹就像人名，就像一个遗世独立的女子，我觉得林黛玉和香芹一样，有一种一直醒着的香气和遗世独立的风骨，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世，也深知寄人篱下的滋味……

香葱(小葱)、香菜等的香气天然而刺鼻，但是，它们有强烈的刺激味蕾、打开食欲的催化作用。反正，我自己做番茄炒蛋啊、鱼啊、土豆丝啊，一定要放上一把香葱来提味。那好比画龙点睛，是那些菜肴的灵魂所在。没有了香葱的番茄炒蛋，它能唤起的食欲肯定要减好几分。这世界上有香葱这样的东西，我莫名地感到庆幸。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唱着“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屈原就是香葱体质，这个世界嫌他的香气太与众不同，而容不下他。他只能自沉于江底，那太刺鼻的香气令鱼都不敢碰。

除了自带天然香气的植物，还有一些食物本身不带香，它需要催化、烧熟等条件，比如花生、瓜子、芝麻、番薯、板栗等。这些植物的果实在生长时，是不带香气的。它们的香气来自炒熟、烤熟或蒸熟以后。炒熟的花生和瓜子，立马飘出温暖的勾人的香气。我喜欢吃原味的花生米，那种炒熟后的香气非常诱人，让我欲罢不能。我能一直吃，一直吃，连续十几分钟的享受里，每口都是饱满的花生香气，越吃越上瘾，根本停不下来。

秋冬季虽然少了花香，但是烤地瓜和炒板栗的甜蜜香气总在大街上的某个角落里流窜，并跑到我们的鼻子里，落到我们的胃里。那种需要趁热吃的食物的好处，就是舒服、温暖、妥帖、落胃。

这个时节，还有香橼、柚子、橘子等水果呢。香橼常见于一些农家小院门口。从秋天开始，枝头就挂满了黄澄澄的硕大果子，很显眼，很招摇，可惜似乎无人问津。到了冬天，它们仍然寂寞地一个不少地挂在枝头，装点着这个寂寞寒冷的世界。

香橼和柚子的不同之处在于，香橼皮很厚实，通常会超过果实的一半，可食用部分太少了，所以香橼基本只用于欣赏，也有人摘了放房间里，专门用来闻香。它们的香是能让人精神一振的，清香提神，经久不息。宋代韩彦直的《橘录》记载：“香圆(即香橼、香泡)……清香袭人，士人置之明窗净几间，颇可赏玩。”

柚子和橘子也是这样，都是皮的香气比果肉的香气浓郁。绝就绝在，这些植物是花、果、叶全部带了清香的：春末夏初开花时，香气馥郁，四处奔跑，连空气里都是甜香；叶子也是带了淡淡清香的，似乎是那种可以入药的中草药的药香。

拥有这样的香味，该是修了怎样的福分呢。如果世界上有像香橼、柚子和橘子一样的人，那一定是通体散发着醒世的清香。也许鲁迅就是这样的人吧，他严肃的外表下，有一颗看清了这个国家局势的心，用自己的一支笔警醒世人，尽情燃烧着自己，用自己的努力去改变那个世界。

万物生长靠太阳。香气的最终制造者，我觉得就是头顶的太阳。阳光太稀松平常，它却如影随形，能够变各种魔术。那些腊鱼、腊肉，经了阳光的烘烤，逐渐贮满香气；那些刚刚收割的稻子、谷子，经过阳光的晾晒，就有了米香、面香；就说最简单的晒被子，经过阳光一天的亲吻，连被子都有了阳光的香味。你说神奇不神奇？

闻香识物，这个世界在不经意间，给我们留了那么多香气不同的植物、食物，我们的生活才花香弥漫，清香袭人，暖香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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