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夜!我是黄鹤楼,跟我举杯邀明月!


致我的邻居(尤其是武汉邻居):


今天是团圆的日子。最近半个月,我的身边来了一群特别闹腾的人。我想说点我和他们的故事。从新月到满月,他们在我眼皮底下就没消停过。但在此之前,我想先跟你们聊聊我的“楼生”。


1800年前一个清朗的午后,我第一次醒来。我看到苍穹璧山、江流滚滚,是那孙姓的东吴世家将我带到尘世。最初的记忆里,披甲戴袍的猛士在我肩上眺望着远处的舰队,我记得一只大雁飞过舰群,也飞过我的头顶,抛下了一些东西扬长而去,似在表达对战争的不屑。


我第二次醒来时,原本那些人都消失了,只剩下寒江孤影,自己则成了一座酒楼。你们先人盖我的时候,考虑过有福同享,和我分享喧哗和喜悦;但我想他们似乎不怎么考虑人去我空后我该怎么办。他们通常就活几十年。


武汉人都知道,我和武昌城差不多古老。到了我们这个岁数,有些千年前的事还记得,可百年前的小事总记不起来。史书记载,我经历过27次重建,我自己都记不住。我记得的是,每一次拆掉重建,都伴随着骚动和寂寞,我的记忆就被更迭一点点。


《江汉揽胜图》里的我,你找到了吗?


人,我见过太多了。得意的人、风雅的人、善良的人、伤感的人。通常都是好人。一千三百多年前,来了一群特别的人:诗人。他们喜欢在我身上写字。我知道你们想听那个崔颢的事迹,就因为他写了一首我的同名诗,“此地空余黄鹤楼”,让我情何以堪。


有一次,我在一阵轻轻的骚动中醒来,是那个气度非凡的李姓狂生提着酒壶爬到我头顶,他可太吵了,但我只觉得有意思。他写“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如此文采,长江见了也为之动容。后来,他又来见过我几回,留下“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诗句。江城和梅花从此代表了这座城。


几十年后,又有个姓白的来我家,留下“江边黄鹤古时楼,劳置华筵待我游”这样的句子。我是欢喜的,因为这看上去很热闹,就像办宴会一样。不知道滕王、岳阳、蓬莱是什么类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反正我是喜欢热闹的类型。


有热闹的时候,就有冷清的时节,27次重建里,我已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需要独自面对。有几次,因为木头易燃,我被烧得面目全非,醒来不久就化为灰烬;有时候,人们用炮火迎接我。在两三百年前那些小冰期的傍晚(那时候西方已经有了比萨斜塔),我被反复焚烧,反复拆除,直到1884年最后一次毁于大火,我空余一座攒尖铜顶,就这么度过了一个世纪。


这大概是你们最早给我留下的照片


在那寂寞的一百年里,我偶尔醒过来感到无聊,就会向月亮倾诉。可她哪曾听我讲呢。你们别以为我既然是能说话的,那么那月想必也是能说话的。一个世纪,上千轮月圆,那清冷的月亮理也未曾理过我一回。可每到月圆夜我还是会对着她发呆。


总之,人生苦短,楼生太漫长,这是最让我苦恼的。


不过,可千万别以为我是个缺爱的小老头子。因为有你们,开心的时候我也蛮开心。我和你们一样,喜欢把自己算年轻点。如果没记错,我最近一次完成重建是1985年,所以,说我1800岁过分了,我只能算年近不惑。武汉市给我在蛇山重新选址,请中南建筑设计院把我从三层建筑加盖成五层,又用层层飞檐让我“下隆上锐,其状如筒”,看上去比过往一千八百年还要精神点。



中南院设计师当年给我手绘的方案草图


可能是因为武汉给我照顾得太周全,甚至到了晚上,还有多彩的灯光陪伴我,最近几十年,寂寞的季节变少了,充实的期盼多了一些。


我还是喜欢观察人类。尤其现在这批崭新的人们。


那些喜欢过早的人们,太阳刚亮,就端着热干面在我远处徘徊,看着好馋。晌午最热的时候,还有好多人在我身上走来走去,无数人拿着一个小巧的方砖站着不动,但一直对着那小方砖变换着姿势。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在干嘛,他们在自拍。


不过我最常遇见的,还是武汉的大学生:总是有一群华科的孩子们,每次考试前都来我这里求好成绩,仿佛我是归元寺,但他们成绩确实都不错,因为他们自己争气。武大、华师、中南财大、武汉理工的孩子们,因为不远,也常来我家。


大概七八年前的一天,我刚睡完午觉,一个武汉大学的年轻人来拜访,他说,我们学校“变形金刚”炸了,重建的楼会更好吗?我就想看看你,你重建得更好了吗?我想跟他说:是的,总得来说,明天会更好。前阵子,我看到他又来拜访了,带着自己的孩子,我也想问你过得更好了吗?


也正是这些年,我仿佛重新看到一千多年前那些在我家里写诗、朗读、吟诵的故人,我不断看到自己的名字“#黄鹤楼 ”,同样,最近我才明白这玩意儿叫抖音话题。因为你们喜欢那些千年前的古人,所以我又火了,成了过去一年抖音上最受欢迎的唐诗景点。你看,我连“火”字怎么用都学会了。


临近中秋,我经常被打卡


最后就是最近这段中秋的事了。有一天,大概上个月吧,来了一群特别闹腾的人,我是说一大群人。他们从早忙到晚,每天都在我面前要么搭台子要么演个什么东西,演出的还都是一千年前我早就看过的那些。他们念的那些诗我都能倒着背了。这帮人挺热闹,就像那个叫李白的狂生一样。我喜欢。


几天前——对我来说几天前几乎就是现在了——他们在我家立了个牌子,“每一首唐诗都为我而作”,这不就说我吗?有个戴墨镜的精神小伙,每个晚上都独自偷溜达到我楼下,看着我碎碎念。他是这场晚会的总导演。他每天对着我祈祷。我才想起来有人跟我提过,抖音和北京卫视要在我家给我办晚会,极目新闻全程作为支持媒体。热热闹闹的,蛮扎实,我喜欢。就像你们武汉人常说的,莫管那多,克了再说。



我当然知道,宴席终会散,晚会有尽时。我也知道,你们这帮可爱的人,也只不过比千年前的另一帮人多活个几十年,终究不能陪伴我太久。但就算只有片刻我也不担心了,这个“中秋登楼夜”,就像千百年来我也偶然有幸经历的那些美好夜晚一样,无论重建多少次,都是我楼生中最珍贵的几个月圆之夜之一。


我是黄鹤楼,

我不认识你但你们肯定认识我。

今晚一起来看我家的晚会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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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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