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文化·闲谭天涯共此时：抗战时期“甘漂”的中秋体验

《月兔》

八十多年前的抗战烽火中，有许多在甘肃工作生活的外省人士甚至外国人，远离家乡，以不同方式在陇原度过了一个个中秋佳节。笔者从历史长河中“截屏”几幅这样的图景，看看当年那些“甘漂”如何在陇原大地“每逢佳节倍思亲”。

01

1937年6月24日，应中国政府邀请赴西北地区勘探石油的美国地质学家马文·韦勒和弗雷德·萨顿，乘坐欧亚航空公司班机飞抵兰州。“七七事变”爆发时，他们正在甘青交界的享堂峡进行野外考察。直至7月中旬，他们才从报纸上获悉中日开战的消息。对于骑马挎枪走天下的两位美国老哥来说，这次难得的甘肃科考之旅是绝对不能中断的；而且石油是战争的血液，早一天为中国找到更多油矿，就是支援中国抗战。因此，这两位老外人生中的第一个中秋节，就在已经处于战时状态下的甘肃度过。

美国地质学家马文·韦勒旧影 引自《戈壁驼队》

据马文·韦勒回忆，1937年中秋节当天，他们是在甘州至肃州之间找油的艰难旅程中度过的，但是此前两天，他们已经在甘州城内体验到了中国人的过节氛围，特别是关于中秋餐饮的话题，在他笔下尤为生动。首先是县政府为他们举办的午宴，席面上摆的都是地方特色菜肴，主人一再为饭菜不好表示歉意；但马文·韦勒却认为这样最好，比起什么山珍海味更对自己胃口，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我觉得今天的菜肴精美可口，并且没有那些海参一类的奇异佳肴，因此我们十分欣赏。”他还描述了当年甘肃官场的“代酒”之风，席间大家不停划拳，“干杯”之声不绝于耳，级别较高的官员与每位宾客都划拳，如同今日酒场之“打关”，但他自己并不喝酒，而是由酒量甚好的跟班代饮，输拳不输人，宾主尽欢。

当马文·韦勒一行离开甘州时，一位县政府官员送了他们一箱很好的苹果和两盒月饼作为中秋礼物，在老美笔下，甘肃月饼“是一种用面粉和油做的小圆饼，看起来像一个个小月亮，是在中秋佳节这一特殊节日吃的。”思乡之情人皆有之，虽然中秋节并非美国节日，但马文·韦勒在前往肃州的颠簸途中，一边啃着月饼，也许同时想起了自己老家著名的芝加哥馅饼披萨。

02

民国著名报人萨空了曾于1939年春带队押运一批印刷制版器材及图书，自香港远赴新疆，支援文化抗战。途中历经艰辛，于同年9月初抵达甘新交界的星星峡。

“这里四周是黑色的山，没有一棵树。天在西北，为了空气清澈，万里无云，而显着特别高，月和星也显着特别亮。”适逢中秋前夕，他们在等待检查进疆空隙，又有苏联援华物资车队抵此准备入甘。萨空了同行者中有会唱苏联歌曲者，虽然语言不通，但音乐是沟通人类灵魂的第二语言，这句话，在这里再次得到印证。对于中方人员来说，这算是他乡遇新朋，四处漂泊中邂逅国际友人；对于能歌善舞的“战斗民族”来说，随时都能拉个场子HAPPY。

于是，中苏双方就在月光下围成圆圈开起了联欢会，其间还有人以手风琴伴奏助兴，大家兴致更增。等到无歌可唱之时，几位苏联青年又在手风琴伴奏下，表演了许多哥萨克舞蹈，一直到夜间11点方曲终人散。大家依依不舍分手时，天上依然挂着未圆的明月，“快乐热闹，为西行以来所未有”。西北旷野中的国际大联欢，既给萨空了留下了中秋时节“出塞”的悲壮苍凉之感，也令他感到中国抗战并不孤单，所谓得道者多助。

03

1944年中秋节，成立不久的社会部兰州社会服务处认为，抗战时期，普通民众都“压力山大”，特别是长期在大后方工作生活的外省人士，更需要精神放松，“以补偿劳动工作之疲惫”，因此发起组织“中秋怀乡联谊会”，其意义在于：“天涯游子，适逢佳节，白云故乡之心情，正是我中华民族优美深厚之情操表现。”特别是借中秋节之际，联络漂泊在外的寓兰人士（其中不乏老家在沦陷区者）聚会，“其激发收复失土之情绪，意义尤为重大。”该处事先发布征求会员简则，“举行登记手续”。联谊会活动内容包括自我介绍、乡土谈话、个别献技、团体游戏等。先后报名48人，籍贯包括15个省市。

联谊会会场设在甘肃藩署旧址（今兰州市通渭路，曾名若己有园、憩园、中正公园），当时算是兰州比较著名的园林之一。会场布局颇为独特，呈“S”形布置桌椅，中间布幔上书“举首望明月”字样，桌上陈列水果茶点，旁边设有“余兴台”，陈列丝竹乐器，供有文艺特长的来宾即兴演奏之用。

清代甘肃藩署平面图，抗战时期部分场地辟为兰州社会服务处，举办过包括中秋联谊会在内的诸多社会活动。 引自《兰州市园林绿化志》

据史料记载，“是晚集会，畅谈甚乐，寓慷慨于怀念之中，积国仇于家仇之上，末了归结到明年今日务必打回老家去。”联谊会结束时，已然月到中天，“清光满地”。也许是苍天不负大家的满满诚意，一年之后的中秋，举国沉浸在抗战胜利的喜悦之中，而参加这次联谊会的宾客，许多已经如愿返乡。在他（她）们的人生中，也许在兰州度过的抗战胜利前的最后一个中秋节，最为难忘。

撰文｜史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