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洪雅与泽雅的浪漫

洪雅与泽雅，听起来像一对姐妹花，实际上是两个地方，相隔千里，各据一方山水。洪雅在四川眉州，泽雅在浙江温州。洪雅有个柳江古镇是繁华了八百年的水边镇集；泽雅有个水碓坑村，宋末元初以来便是深隐山中的造纸秘境。两者虽然风马牛不相及，但或许在明清之时，真是可以通过商旅、为官和迁居，在时人笔记中相并提及的。想想有些浪漫。

现在也浪漫。先说洪雅的柳江古镇。河边水巷小面馆高高地垂晾着白生生的宽面条，我把招牌上的菜单抄录在这里：笋子牛肉面，手工达达面，红油干拌面，红烧肥筋面，红烧肥肠面，煎蛋面，渣渣肉燃面，豇豆面，酸辣泡椒粉，藤椒面，绍子米线，鸳鸯手工面，清汤抄手，红油抄手，红糖醪糟蛋，手搓冰粉，豆腐脑，咸鸭蛋，茶叶蛋……篇末点题的是：白米稀饭。

有一个角度，是在三层屋顶餐厅，四面黛灰屋瓦，夕阳斜照，阳光穿过临河千年的黄桷树洋洋洒的枝繁叶茂而扩开。这时，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穿过枝丛出现了，她从左边的树枝迈出，凌波微步，往正中的树枝行进，接着，从她身后赶上来一个背双肩包的男孩……他们踏着水中石阶过河，但从高处往下看，仿佛是在树间行走。河对岸有座小桥，一位矮墩墩的妇女过桥来做生意，背篓一歪，漏出一把活泼的青色，啊哟，是新鲜李子，酸甜口的，不像舶到上海的李子，个个都甜得雷同。当地人说：我们这里的知了都会耍花腔。不像城里的知了叫得那个单调！不信你听——

真的，知了立刻开唱了，鸣声是一圈一圈打着回环的。我赶紧开手机录下，那是川西的灵韵。

再说泽雅的浪漫。山高路远的泽雅，色泽深浓，大片青翠晕染掩映下，忽然出现平平整整一块空地，几间铬黄与黑灰驳杂的人字顶石砌小屋，如同《魔戒》里霍比特人的宅邸，低矮而庄严，那是古法制纸的水碓所在，全国重点文物。曾经日夜不息的水流作业，如今完全安静了，连生产的俗语也挂进了博物馆，必须要用方言来念才有味：“做纸，做纸，盖盖半年被，吃吃年半米”；还有，“片纸不易得，措手七十二”。

泽雅以竹制纸，创造出很多关于纸的美丽名词，如“屏纸”，也有书写纸、卫生纸、祭祀用的黄裱纸。后者可能不那么登大雅之堂，却给我留下持续回想的画面。

黄裱纸曾是十分稳定的出口商品，沿江而下，经停上海，远销东南亚，据说是因当地华侨祭祀先祖时只用产自故国故园的黄裱纸。泽雅的制纸商行之名，就这样印在黄裱纸包装上行到了水穷处。于是，那些纸张，因循着农历，在以太平洋为尺度的广袤的夜晚，终要化作明明灭灭的烟火，星星点点，向天上的母亲们诉说着同一种语言。（文/图 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