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害忠良、专恣误国的奸邪黄潜善

北宋末年,政治黑暗,国力日衰。与此同时,金朝却崛起于北方,日益强盛起来。金先是联宋灭辽,然后便大举南侵攻宋。

宣和七年(1125年)十二月,金兵逼近开封,宋徽宗急忙把帝位传给太子赵桓(钦宗),自己逃往南方。

靖康元年(1126年)秋,金兵又分东西两路南下,于十一月破开封。次年四月,撤兵而去,带走包括徽、钦二帝在内的全部俘虏和财物,这就是著名的"靖康之难",北宋统治到此结束。

五月,康王赵构即皇帝位于南京应天府(河南商丘),改年号为建炎,是为宋高宗。后来高宗又定都临安(杭州),偏安于南方,史称此后的宋朝为南宋。在北宋末和南宋初的朝廷中,形成了主战派和投降派的激烈斗争,黄潜善身居宰辅,同李纲、宗泽等人的抵抗主张相对抗,成为建炎期间投降派的主要代表。他为了推行其投降主张,排斥正直,嫉害忠良,竭尽卖国之能事,终使原来还有那么一点收复中原的希望也化为泡影了。

黄潜善(1068--1129年),字茂和,劭武(今福建劭武)人。擢进士第,宣和初,为左司郎。潜善为人狡诈,善以谎言邀功请赏。

北宋政和、宣和年间,今陕西、甘肃、山西等地频频地震,房屋倒塌,居民死伤不知其数,但地方官隐情不报。为此朝廷有时派人下去"按视"。

一次,"陕西、河东地大震,陵谷易处,徽宗命潜善察防陕西"。这位钦差大臣,到地方逛了一遭,不知接受了地方官多少贿赂,回到京城,"不以实闻,但言震而已"。昏昧的宋徽宗竟因此给予褒奖,擢潜善为户部侍郎。后来,因事谪毫州,以徽猷阁待制知河间府。

靖康初,金人入攻,康王赵构被拜为河北兵马大元帅,知中山府(治所在今河北定县)。后赵构自相州至东平(今山东东平),黄潜善以高阳关路(治所在今河北河面)安抚使领数千入援,赵构大喜。

靖康二年三月,黄潜善得知金人以张邦昌为帝,马上"趋白于帅府",告知康王,由此愈得赵构信任。不久,康王承制以汪伯彦为显谟阁待制,充元帅;以黄潜善为副元帅。从此,黄潜善、汪伯彦成为赵构的宠信近臣。

靖康二年五月赵构称帝改元之后,黄潜善、汪伯彦二人更是狼狈为奸,互为奥援,千方百计向赵构谄媚邀宠,因而迅速升迁。先是黄潜善自徽猷阁直学士、副元帅升为中大夫、中书侍郎,兼御营使;汪伯彦自显谟阁直学士、中大夫、元帅除知枢密院事,兼御营副使。六月,黄潜善擢门下侍郎兼权中书侍郎;汪伯彦擢知枢密院事。七月,黄潜善升为正议大夫、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兼中书侍郎,成为右相。为相第五天,即将其兄、户部侍郎黄潜厚升为尚书,"兄弟同居一省"。时李纲为左相,不久后,李纲被罢,黄潜善独执国政,成为当时权力最大的大臣。

黄潜善身居宰辅,时当国家丧乱之际,不思辅佐主上收复故国,重整山河,而唯一味媚主求荣。他总是以甜言蜜语对高宗进行毫无根据的吹捧,今日颂高宗"盛德所以通于神明",明日誉高宗"大哉王言,此中兴之兆",后天又赞"陛下武英大度",直把高宗捧得飘飘然而忘乎所以,心里充满了对黄潜善的好感。

建炎二年(1128年)十二月,黄潜善又自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为光禄大夫、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成为左相。汪伯彦则升为右相。邪恶无能的黄潜善在国难当头之时,毫无建树,却以攀附幸进而位极人臣。

李纲是主战派的著名代表。"纲负天下之望,以一身用舍为社稷生民安危,虽身或不用,用有不久,而其忠诚意气凛然动乎远迩。每宋使至燕山,必问李纲、赵鼎安否,其为远人所畏服如此"。

以李纲这样的人才和威望,当国土沦丧、强敌压境之际,无疑乃国之栋梁,堪可宝贵。但黄潜善妒贤嫉能,为推行其投降卖国主张,百般排挤倾陷李纲,使李纲根本无法贯彻实施其抗战措施,难以发挥其本来可以发挥的重大作用。

早在靖康年间,李纲就曾力挽狂澜,阻止了避敌南逃之议,提出了"整饰军马,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的战略,曾一度鼓舞了士气,一时颇有匡复振作之象。但宋钦宗后来又听信了"浪子宰相"李邦彦之谗言,罢李纲尚书右丞之职以媚金人;甚至为了与金达成和议,竟以"纲主战议,丧师费财"为由,将李纲再谪宁江。

不久,金兵再度攻入,宋钦宗看到议和并不能起到阻止金兵南侵的作用,于是再次起用李纲。李纲率勤王之师行至中途,都城失守,徽、钦二帝被金人虏去。赵构开大元帅府于河北,复李纲旧职;即位之初,因李纲最孚众望,乃拜其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右相)。李纲颇思竭尽匡扶之责,为国效力,实施其抗战主张,以保宋朝社稷。后来的事实证明,李纲主张抗战是唯一正确的选择,而且其很多设想都是可行的。

但是,在奸佞当道的情况下,李纲再度受挫,他的满腔热血只能付诸东流。

李纲拜相,黄潜善等投降派立即群起而攻之。黄潜善、汪伯彦自认为有"攀附之劳,拟必为相",对李纲为相非常嫉妒和不满,千方百计进行排斥和打击,对李纲的一系列正确建议极力进行阻挠和破坏。

李纲拜相后,首上十议,其大略为:一议国是,反对屈辱求和,主张战守;一议巡幸,认为皇帝驻地"长安为上,襄阳次之,建康又次之";一议僭逆,主张处死国破僭位的张邦昌"以为乱臣贼子戒";一议伪命,提出"国更大变,士大夫屈膝伪庭者,不可胜数,宜依唐肃宗六等定罪,以励士风";一议战,认为"军政久废,宜一新纪纲,信赏必罚";一议守,主张"沿河及江、淮、措置抗御以扼敌冲";一议本政,反对政出多门及阉官、恩悻、女宠干预朝政;一议责成,主张"择人而久任之,以要成功";一议修德,主张"宜益修孝悌恭俭之德,以副天下之望"。

就当时的形势来看,李纲所上十议,应该说是御敌安邦的宏猷良策,高宗如果真能切实贯彻实行,或许会有中兴之望,但黄潜善等人却大加阻挠。他们作贼心虚,对其中"僭逆"、"伪命"二议尤为讳忌。李纲进"十议"后,"帝与潜善等谋之",黄潜善等人为高宗出谋划策,将李纲的"僭(jian四声)逆、伪命二事留中不出"。李纲据理力争,但黄潜善坚持异议,"主邦昌甚力"。李纲对高宗说:"邦昌僭逆,岂可使之在朝廷,使道路指目曰:'此亦一天子哉!"纲"因泣拜曰:'臣不可与邦昌同列,当以笏(hu四声)击之,陛下必欲用邦昌,第罢臣。"

但当时李纲为举国军民希望所在,高宗还不能舍李纲而不用。后来,李纲虽然作了让步,提出"邦昌罪当诛,陛下以其自归,则贷死而窜之",但黄潜善仍然百般庇护张邦昌,说什么"在远不如在近",结果,仅贬张邦昌节度副使,潭州安置。

赵构称帝后,在皇帝应驻跸何处的问题上,朝廷内形成了两派的对立。李纲志在恢复中原,认为"车驾巡幸之所,关中为上,襄阳次之,建康为下",天子应该"示不忘故都,以系天下之心。不然,中原非复我有,车驾还阙无期,天下之势遂倾不复振矣"。又认为,"自古中兴之主,起于西北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起于东南则不能以复中原而有西北","一失中原,则东南不能必无其事,虽欲退保一隅,不易得也"。

李纲总结了历史上的经验教训,具有长远的战略预见,其主张是正确的。但是黄潜善、汪伯彦等人却迎合高宗避敌苟安的心理,力主"巡幸东南",阻止李纲之议,将李纲的诸多论柬"留中不报"。

建炎元年七月,高宗"诏幸东南","李纲极论其不可",并且详细论述了驻跸西北的好处,指出:"盖天下精兵健马,皆在西北,委而去之,岂唯金人乘间以扰关辅,盗贼且将蜂起,跨州连邑,陛下虽欲还阙,且不可得,况治兵制敌以迎还二圣哉!为今之计,或当暂幸襄、邓以系天下之心。盖襄、邓西邻川、陕,可以召兵,北近京畿,可以进援,南通巴蜀,可以取货财,东连江、淮,可以运谷粟,山川险固,民物淳厚。今冬计且驻哔,俟两河就绪,即还汴都,策无出于此者。"

在李纲的力争之下,高宗不得不收回手诏,"许兴南阳,以范致虚知邓州,修城池,治宫室"。但"既而潜善与汪伯彦力请幸东南",使高宗既许之议复又动摇。

看到黄、汪等人的阻挠和破坏,李纲对人说:"天下大计,在此一举,国之存亡,于是焉分,吾当以去就争之。"于是李纲向高宗进言说:"臣近者屡蒙宸翰,改正已行事件,又所进机务,多未降出,此必有间臣者。"又"极论君子、小人不可并立,且言疑则当勿用,用则当勿疑",但高宗惑于黄潜善等人之言,并不能真正倚信李纲,"后数日,遂有并相之命",授黄潜善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右相),用以牵制李纲。

金兵虽灭掉了北宋,但北方人民出于民族感情,并不愿接受金人的统治。河北、河东两路军民奋起反抗,他们"推豪杰以为首领,多者数万,少者亦不下万人"。

李纲认识到了北方人民中间所蕴藏的巨大力量,认为"不早遣使慰谕,即为金有",请求朝廷招抚。主张在河北、河东分别置招抚司和经制司,"择有才略者为之,使宣谕天子恩德,所以不忍弃两河于敌国之意。有能全一州、复一郡者,以为节度、防御、团练使"。张悫(que四声)也提出:"河朔之民,愤于兵乱,自结巡社;请依唐人泽潞步兵、三河子弟遗意,联以什伍而寓兵于农,使合力抗敌,且从靖康诏旨,以人数借补官资,仍仿义勇增修条画,下之诸路"。

为更好地推行招抚计划,李纲还荐举张所为河北招抚使,王奕为河东经制使,傅亮副之。张所、傅亮等还提出了诸多切实可行的具体招抚措施,张所"请置司北京,招谕山寨民兵,俟就绪日渡河,先复怀、卫、浚州及真定,次解中山之围,给地养民为兵,如陕弓手法"。张所在靖康间割两河之时,即建言"以蜡书募河朔民兵入援",已深得士民之心,"故所之声满河朔"。他去此地实施招抚之计,是大有希望的。傅亮,"西人,习古兵法,纲谓可为将",他"请置司陕府",建言:"今经制司所得兵才万人,皆盗贼及溃散之卒,未经训练,难以取胜。陕西正兵及弓箭手皆精锐,旧以童贯赏罚不当,陷于民间;若厚资给以募之,不旬日可得二万人,与正兵相表里,度州县可复即复之。"李纲的招抚大计,受到人民群众拥护,"所、亮既行,两河响应"。

对于李纲等人这样至关重要而又唯一可行的光复大计,黄潜善等人也丧心病狂地加以百般阻挠和破坏。张所刚刚受命,黄潜善即指使其党羽河北转运副使、权北京留守张益谦"奏所置司北京不当,又言招抚司置后,河北盗贼愈炽,不若罢之"。李纲据理予以痛斥:"所留京师招集将佐,今尚未行,不知益谦何以知其骚扰!朝廷以河北民无所归,聚而为盗,置司招抚,因其力而用之,岂由置司乃有盗贼!今京东、西群盗公行,攻掠郡县,亦岂招抚司过邪!时方艰危,朝廷欲有经略,益谦小臣,乃敢以非理沮抑,此必有使之者。"河东经制副使傅亮"军行才十余日",本来反对招抚的黄潜善、汪伯彦等人竟一反常态,居心叵测地诬傅亮"逗留","使即日渡河"。傅亮说:"今河外皆属金人,而遽使亮以乌合之众渡河,不知何地可为家计,何处可以得粮,恐误大事。"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渡河离开根据地、孤军深入敌占区作战的艰难,黄潜善等人不许作任何准备而催促其即刻启程,显然是蓄意破坏。为此,李纲不得不出面"为之请",而"潜善等不以为然"。至此,李纲完全看透了黄潜善等人的险恶用心,意识到他们的一切行动都是针对自己的。为此,他在高宗面前愤然指出:"招扰、经制二司,臣所建明,而张所、傅亮又臣所荐用。今黄潜善、汪伯彦沮所、亮,所以沮臣。臣每鉴靖康大臣不和之失事,未尝不与潜善、伯彦议而后行,而二人设心如此,愿陛下虚心观之。"这段话蕴含着李纲当时难以名状的内心痛苦:自己在为国事辛苦操劳、尽心谋划,而黄潜善等人却在为争权夺利而对他千方百计进行沮抑排挤,为此不惜误国;自己顾全大局,遇事主动与黄潜等人商议,而他们仍一味与自己作对,并不能和衷共济,共赴国难;自己竭诚报国,用心良苦,但高宗并不能倾心信赖。

在奸臣当道、自己壮志难酬的情况下,李纲仍然寄希望于高宗"虚心观之",区分是非善恶,但是,此时昏庸的赵构已有成见在胸,他并不需要"观之",而只听信黄潜善等人的奸言。"既而潜善有密启,翼日,帝批:'亮兵少不可渡河,可罢经制司,赴行在。'纲留御批再上,帝曰:'如亮人才,今岂难得?'纲曰:'亮谋略知勇,可为大将,今未尝用而遽罢之,古之用将恐不如此。'帝不语。纲退,亮竟罢职"。

至此,李纲已完全绝望,只能自求罢去了,他悲愤地向皇帝请求:"圣意必欲罢亮,乞付黄潜善施行,臣得乞身归田里。"

此时,黄潜善、汪伯彦等人合力攻击李纲,再加上侍御史张浚又附和黄、汪,亦弹劾李纲,最后终于使李纲被罢职。

李纲为相前后只有75天,便被黄潜善排挤出了政治舞台。李纲罢相后,"凡纲所规画军民之政,一切废罢";张所以"罪"去职,傅亮以母病辞归,两河招抚司、经制司皆废。宋代所仅存的一点复兴之望终于破灭。后来,两河郡县相继沦陷,北方已无立足之望,宋高宗也不得不"东幸"了。

对于李纲之被黄潜善等人所排挤而不能为用,《宋史.李纲传》以极其痛惜的笔调论曰:"以李纲之贤,使得毕力殚虑于靖康、建炎间,莫或挠之,二帝何至于北行,而宋岂至为南渡之偏安哉!夫用君子则安,用小人则危,不易之理也。人情莫不喜安而恶危,然纲居相位仅七十日,其谋数不见用,独于黄潜善、汪伯豢、秦桧之言信而任之,恒若不及,何高宗之见与人殊哉?纲虽屡斥,忠诚不少贬,不以用舍为语默,若赤子之慕其母,怒呵犹嗷嗷焉挽其裳裾而从之。呜呼!中兴功业之不振,君子固归之天,若纲之心,其可谓非诸葛孔明之用心欤?"

此论虽带有英雄史观的色彩,但其怜李纲之孤忠、恨黄潜善等人之奸恶、叹宋代之不振的心情则是可以理解的。"


黄潜善等人的倒行逆施、嫉害忠良,激起了许多有识之士的不满和反对。先是岳飞"上书论黄潜善、汪伯彦不图恢复",但"以越职夺官"。太学生陈东,为人正直,嫉恶如仇,过去曾以伏阙上书"请诛六贼"著称于世。他拥护李纲等人的抗战主张,坚决反对黄潜善等人主和投降的卖国行径。

靖康元年,李纲被罢尚书右丞,陈东就曾率太学生数百人上书,要求恢复李纲之职。"书奏,军民不期而集者数万人",驱李邦彦,砾杀内侍数十人。宋钦宗被迫复李纲之职。事后,李邦彦军曾欲谋杀陈东及"士民杀内侍为首者",只是迫于形势,没有杀成。

宋高宗即,"闻东名,召赴行在",陈东到达行在后,又逢李纲被罢,于是再次"上疏言宰执黄潜善、汪伯彦不可任,李纲不可去,且请上还汴,治兵亲征,迎请二帝。其言切直,章凡三上"。

黄潜善将陈东奏疏皆"留中不报"。陈东的仗义执言,表达了所有正直人士和广大军民的心愿,但却使黄潜善等恨之入骨,"潜善等思有以中之",准备寻找机会杀掉陈东。

时恰有抚州崇仁人、布衣之士欧阳澈,激于义愤,亦徒步至行在上书"极诋"黄潜善等奸臣。在欧阳澈的上书中,其间有"言宫室燕乐事"者,黄潜善便借此大作文章,说欧阳澈蓄意攻击皇上,以此激怒高宗,"密启诛澈",怂恿高宗说:"若不亟诛,将复鼓众伏阙。"于是,唯潜善之言是听的高宗将欧阳澈的上书"独下潜善所",黄潜善马上指令府尹孟庾将陈东与欧阳澈同斩于市。

陈东作为一介书生,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热肠,多次上书,揭露奸佞,辩护忠良,而不计个人安危,其志可嘉,其情感人。陈东这样做,并非出于个人恩怨,他甚至还未面见过李纲。"东始未识纲,特以国故,至为之死"。因而陈东的被害,引起了人们广泛的同情,"行路之人有为哭者"。陈东死时年仅42岁。在国家急需用人之际,陈东和欧阳澈作为难得的忠义之士欲为国出力而不得,而以言被诛,不能不激起人们对黄潜善等人的极度愤慨,如尚书右丞许翰等为此力求罢官,而不愿再与黄潜善等同朝为官。

在群情激愤的情况下,狡诈的黄潜善竭力掩饰自己的罪行,明明是他谋害了陈东、欧阳澈,但事后又假作不知,"潜善既杀二人,明日府尹白事,独诘其何以不先关白,微示愠色,以明非己意",而将府尹充了替罪羊。但欲盖弥彰,正直的人们不会相信他这一套,因此时人更知其奸诈。

黄潜善等人为了擅宠专权和主和投降,容不得任何主张抗战的忠义之士。他们在李纲罢相之后,便把攻击的目标集中到主战派的另一著名代表人物宗泽身上。

宗泽,自幼豪爽有大志,登元祐六年进士第。康王开大元帅府,以宗泽、汪伯彦为副元帅,曾屡败金兵,因而成为举国瞩目的抗战派中坚人物。加之他"质直好义",为官"国尔忘家",故威望益著。

宗泽先是被汪伯彦所沮抑。汪鼓动康王让宗泽率兵在外作战,使宗泽"自是不得预府中谋议",将其变相排挤出帅府。

宗泽离开赵构后,率兵自大名转战开德、卫南,屡战屡捷,使金兵闻风丧胆。"泽威声日著,北方闻其名,常尊惮之,对南人言,必曰宗爷爷"。

就在宗泽在外力战之时,黄潜善被授副元帅之职,与汪伯彦共同排挤李纲、沮抑宗泽,从而使主战派更难申其志。

建炎元年五月,赵构即帝位于南京,宗泽入见,"涕泗交颐,陈兴复大计,时与李纲同入对,相见论国事,慷慨流涕,纲奇之"。

赵构深被宗泽之慷慨忠义所感动,想把他留在南京,但"潜善等沮之"。最后,高宗除宗泽为龙图阁学士,知襄阳府,而未能使其在朝廷发挥更大的作用。

当时高宗刚即帝位,全国军民精神为之一振,巴望能重整河山,再图进取,因而全国义兵蜂起,纷纷抗金勤王。如果高宗能及时而有效地利用这种形势,当会大有希望。可是黄潜善、汪伯彦却反其道而行之,极力迎合高宗苟且偷安的心理,力主议和,反对抗战。他们大力主张根据靖康时同金订立的屈辱和议,划河为界,割让蒲、解之地。他们甚至阻挠刑部把高宗即位的大赦文书下到河东、河北两路及河中府解州,以此讨金人好感,向其表示和议之诚意。在这种情况下,宗泽再次上疏,坚决反对割地求和,希望高宗抓住时机出师抗战,以图恢复。他说:

"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陛下当兢兢业业,思传之万世,奈何遽议割河之东、西,又议割陕之蒲、解乎?自金人再至,朝廷未尝命一将、出一师,但闻奸邪之臣,朝进一言以告和,暮入一说以乞盟,终致二圣北迁,宗社蒙耻。臣意陛下赫然震怒,大明黜陟,以再造王室。今即位四十日矣,未闻有大号令,但见刑部指挥云'不得誊播赦文于河东、西,陕之蒲、解'者,是褫天下忠义之气,而自绝其民也。臣虽驽怯,当躬冒矢石为诸将先,得捐躯报国恩足矣。"宗泽的满腔报国热情,再次打动了高宗,"上览其言,壮之"。

但由于黄潜善等从中作梗,仅是将时年已69岁的宗泽改知青州,仍然没有重用。

忠义识忠义,英雄惜英雄,李纲深知宗泽的德能,故大力向高宗推举。时开封府尹出缺,李纲对高宗说:"绥复旧都,非泽不可。"朝廷因以宗泽为东京留守,知开封府。"时敌骑留屯河上,金鼓之声日夕相闻,而京城楼橹尽废,兵民杂居,盗贼纵横,人情恂恂"。宗泽既至,抚慰军民,惩治盗贼,修治楼橹,并屡出师挫敌,"民赖以安"。

由于宗泽秣兵厉马,竭诚抗战,加之威望素著,此时广大军民无不闻风响应,乐于效命。在这种形势下,宗泽上疏请高宗"亟归京师,以慰人心",并向高宗尖锐指出:"其唱为异议者,非为陛下忠谋,不过如张邦昌辈阴与金人为地耳!" "黄潜善等忌泽成功,从中沮之",宗泽以极其焦灼的心情上奏20余次,恳请高宗早下回銮之诏,可是,"前后建议,经从三省枢密院,辄为黄潜善等所抑"。他们"每见泽奏疏,皆笑以为狂"。宗泽不得不哀叹:"吾志不得伸矣!"

最后,宋高宗终于"用黄潜善计,决意幸东南",从而失去了坐镇汴京、收复中原的大好时机。

在宗泽留守东京、知开封府时,金曾遣人以使伪楚(张邦昌僧号楚)为名至开封府,宗泽洞察其意,指出:"此名为使,而实规我也。"于是"拘其人,乞斩之"。可黄潜善等对金使竭尽保护之能事,他们"皆以泽拘金使为非",说服高宗急诏宗泽将金使延置别馆,优加礼遇。其奴颜婢膝、认贼作父之态令人作呕。

宗泽同李纲一样,也力主招抚两河义军,而且这方面颇有成绩。当时有"河东寇"巨王善,"拥众七十万,车万乘,欲据京城。泽单骑驰至善营,泣谓之曰:'朝廷当危难之时,使有如公一二辈,岂复有敌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善感泣曰:'敢不效力!'遂解甲降"。"时杨时号'没角牛',兵三十万;王再兴、李贵、王大郎等各拥众数万,往来京西、淮南、河南北,侵掠为患,泽遣人谕以祸福,悉招降之"。

另外,宗泽还招抚了王彦的"八字军",遣"八字军"渡河取怀、卫、浚、相等州。当时义军到处涌现,"山寨忠义之民相应者不啻百万",他们"引领举踵,日望官兵之至"。宗泽认为,如果把这一巨大的力量组织起来,"中兴之业,必可立致"。

但黄潜善在国难当头之际,仍一味从最卑劣的私利出发,担心宗泽成功而影响自己的地位,因而又"从中沮之"。他不但诬义军是"以义师为名"的"盗贼",禁止其勤王,而且还将招抚义军作为罪名,欲罢宗泽东京留守之职,幸有御史中丞许景衡为其出面说话,申明"得宗泽方能保东京,有东京,行在始安枕",高宗从自身安全考虑,才没有遽罢宗泽之职。

黄潜善不仅完全阻挠破坏了宗泽诸多抗敌救亡的重大措施,还派自己的亲信为东京副留守,以监视掣肘宗泽。宗泽眼见自己报国无门、壮志难伸、已经出现的中兴有望的大好形势惨遭破坏,不禁"忧愤成疾,疽发于背"、最后终于在建炎二年七月含恨而死。

在其临终前,"诸将杨进等排闼入问,泽矍然起曰:吾固无恙,正以二帝蒙尘之久,忧愤成疾耳。尔等能为我歼灭强敌,以成主上恢复之志,虽死无恨!'众皆流涕曰:'愿尽死。'诸将出,泽复曰:吾度不起此疾,古语云,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泽将殁,无一语及家,但连呼'过河'者三。遗表犹赞帝还京,先言'已涓日渡河而得疾',其末曰:'属臣之子,记臣之言,力请銮舆,亟还京阙,大震雷霆之怒,出民水火之中。夙荷君恩,敢忘尸谏!'"译死之际,犹愤愤以故国河山未复为恨,殷殷以赞帝还京、出民水火为念,这位英雄老将的满腔爱国忠忱直可动天地而泣鬼神!因而无怪乎泽死之日,"都人为之号恸,朝野无贤愚,皆相吊出涕"。

事过八百余年,今天抚读这段荡气回肠的悲壮史录,仍令人不能不为宗老将军的遭遇和精神而感泣之,由此对黄潜善等奸邪更增愤恨。

《宋史.宗泽传》论曰:"夫谋国用兵之道,有及时乘锐而可以立功者;有养威持重而后能有为者,二者之设施不同,其为忠一而已。方金人逼二帝北行,宗社失主,宗泽一呼而河北义旅数十万众,若响之赴声,实由泽之忠忱义气有以风动之。抑思民目睹君父之陷于涂淖,孰无愤激之心哉!使当其时泽得勇往直前,无或龉牵制之,则反二帝复旧都,特一指顾间耳。黄潜善、汪伯彦嫉能而居功,使泽不得信其志,发愤而薨,岂不悲哉!"又论曰:"泽之易篑也,犹连呼'渡河'者三,而鼎(赵鼎)自题其铭旌有'气作山河壮本朝'之语,何二臣之爱君忧国,虽处死生祸变之际,而犹不渝若是?而高宗惑于奸邪之口,乍任乍黜,所谓善善而不能用,千载而下,忠臣义士犹为之抚卷扼腕,国之不竟有以哉!"

《宋史》虽为官修史书,代表统治阶级的思想观点,但上述见解和感慨则是发之有据的。


李纲被罢相,宗泽忧愤而死,军民寒心,将士意冷,恢复中原的希望完全被葬送。宗泽死后,代以杜充,杜充酷而无谋,悉反宗泽所为,"数日间将士去者十五"。在这种情势下,金人南侵更加有恃无恐,"金人闻宗泽死,决计用兵"。

建炎二年十月,宋高宗跑到扬州。十二月,以黄潜善、汪伯彦为左右相,朝廷大权完全被奸臣所掌握。此时形势危如累卵,朝不保夕,但宋高宗却得意地说:"潜善作左相,伯彦作右相,朕何患国事不济!"这黄潜善、汪伯彦除了妨功害能、媚上固宠之外,实无一能,他们于御敌大计毫无谋画,只知专权自态。且高高在上,情况不明,所报皆道听途说之辞。他们毫不负责地将城池要地委之于地方官,至于战守之事则概不过问。他们堵塞言路,封锁消息,言事者不纳其说,请兵者不以上闻。

金兵连破州县,日益向南逼进,淮北累有警报,而黄潜善等却说这是寇贼李成余党,"无足虑者"。"北京破,议者以敌骑且来,而朝堂宴然不为备",张浚率同列谒黄潜善等,"潜善、伯彦笑且不信"。

建炎三年正月,金兵入淮阳,取徐州,破泗州。二月,下楚州(今江苏淮安),陷天长,直逼扬州。当时高宗遣内侍邝询往天长军视事,邝询得知金兵已至,慌忙奔还,告知高宗。高宗得报,大惊失色,急忙披甲乘马,出门而逃,只有五六骑相随。"过市,市人指之曰"官家去也!"俄有宫人自大内一涌而出,城中大乱,高宗与行人并馨而驰。时黄潜善与汪伯彦方共食,"或有问边耗者,犹以不足提告之。堂吏大呼道:"驾行矣!"黄潜善、汪伯彦一听,惊得魂飞魄散,相视仓惶,然后,"戎服鞭马南骛",拼命奔逃。当时军民争门而死者,不可胜数,"人无不怨愤"。"时军民怨黄潜善刻骨",司农卿黄锷至江上,军士听说其人姓黄,以为是黄潜善,"争数其罪,挥刃而前",黄锷正要辩明自己不是黄潜善,"而首已断矣"。少卿史徽、丞范浩继至,亦死。给事中黄哲方徒步奔走,一骑士挽弓射之,中四矢而死。左谏议大夫李处逐为乱兵所杀,太府少卿朱端友、监察御史张灏,皆不知存亡。军民们恨透了误国害民的腐败官僚。第二天,金游骑至瓜洲,民未渡者尚有十余万,奔迸堕江而死者近半。

宋高宗由瓜洲过江后,昼夜兼程,于第十一天,即2月13日驻践杭州。就是逃跑的路上,黄潜善、汪伯彦也仍然没有忘记售其奸,他们与高宗计议,下诏尊礼已经死去的万人唾骂的张邦昌,对张邦昌的儿子、兄长"悉令录用",以向金人讨好。而对于李纲则欲进一步置于死地。高宗到杭州后,赦死罪以下,放还士大夫被窜斥者,但依黄潜善之言,却要"罪纲以谢金",只有李纲不得赦免。

黄潜善等"狠持国柄,嫉害忠良。李纲既逐,张悫、宗泽、许景衡辈相继贬死,宪谏一言,随陷其罪,中外为之切齿"。早在过江南逃前,就有一些正直的官吏弹劾他们的卖国售宠之罪,但或被罢官,或遭斥逐,谁也奈何不得。宋室南渡,士民死伤无数,国库金帑尽为敌有,从此偷安东南一隅,恢复无望,人们对黄潜善、汪伯彦更加痛恨,上自御史谏官,下至布衣内侍,"皆劾奏之"。其中御史中丞张徵疏劾黄、汪大罪二十,集中揭露了他们的罪恶。其大略谓:"潜善等初无措置,但固留陛下,致万乘蒙尘,其罪一。

禁止士大夫搬家,立法过严,议者咸云:'天子六宫过江静处,我辈岂不是人,使一旦委敌!'归怨人主,其罪二。

自真、楚、通、泰以南州郡,皆碎于溃兵,其罪三。

祖宗神主、神御不先渡江,一日车驾起,则仅一两座异致,倾摇暴露,行路酸鼻,其罪四。

建炎初年,河南止破三郡,自潜善等柄任以来,直至淮上,所存无几,其罪五。

士大夫既不预知渡江之期,一旦流离,多被屠杀,其罪六。

行在军兵,津渡不时,仓卒溃散,流毒东南,其罪七。

左帑金帛甚多,不令装载,尽为敌有,其罪八。

自澶、濮至扬州,咸被杀掠,生灵涂炭,其罪九。

谢克家、李擢,俱受伪命而反进用,其罪十。

潜善于王黼为相时,致位侍从,故今日侍从、卿监多王黼之客,伯彦则引用梁子美亲党,牢不可破,罪十一。

职事官言时病者,皆付御史台抄节申尚书省,壅塞言路,罪十二。

用朝廷名爵以胁士大夫,罪十三。

行在京师各置百司,设官重复,耗蠹国用,如以巡幸而置御营使司,则枢密院为虚设,置提举财用,则户部为备员,罪十四。

许景衡建渡江之议,挤之至死,罪十五。

身为御营使,多占兵卫,不避嫌疑,罪十六。

敌人相距,斥候全无,止据道涂之言为真,致此狼狈,罪十七。

敌骑已近,尚敢挽留车驾,罪十八。

卢益自散官中引为八座,遂进枢副;伯彦之客为起居郎,有罪补外,遂除集英修撰;二人朋比,专务欺君,罪十九。

国家殆辱,不知引罪,罪二十。"

渡江伊始,局势不稳,人心未定,高宗看到人们群起反对黄潜善、汪伯彦,感到不对其有所处置,不足以安定人心,因而在张澂上疏之后被迫罢黄潜善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江宁府,落职居衡州。朝臣认为处置太轻,不久,责授镇东军节度副使,英州安置。高宗对黄潜善的偏袒庇护,引起很多大臣的不满,右司谏袁植上疏请求将黄潜善"斩之都市,以崇国体",高宗不许,并罢袁植官。最后仅将黄潜善降为江州团练副使,秘书少监。建炎三年六月,黄潜善死于梅州,竟得善终。

提起宋代奸臣,人们首先会想到秦桧,而易于忽略黄潜善。秦桧投降卖国,谋害民族英雄岳飞父子,其罪固不容诛,理该遭到万世唾骂;黄潜善媚敌主和,排抑李纲、宗泽等忠义报国之士,亦实令人发指。秦桧,叛卖于宋室既渡之后,黄潜善行奸于南宋偏安临安之前,断送了匡复中原的最有希望的时机,其误国之罪,实不在秦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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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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