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晚清影像》：百年前武汉三镇的珍贵影像

1825年，法国人涅普斯发明了摄影术，从此，人类可以通过一种载体永久地封存回忆，留住任何一个人们愿意留住的瞬间。我们正处于一个信息时代，照片文献作为一种重要的信息资源，正以它形象、直观的优势，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

专业眼光的敏锐发现

1898年，清朝政府与比利时签订卢汉铁路合约，一位比利时医生菲利普·斯普鲁伊特受聘为卢汉铁路项目提供医疗服务来到武汉。

菲利普.斯普鲁伊特1869年出生在比利时根特一个保守主义的医生家庭，青年时期大部分时间在布鲁塞尔度过，28岁以优异成绩从布鲁塞尔自由大学毕业，获得医学博士学位。他30岁来到武汉，1908年11月2日因患胸膜炎，年仅40岁的他在汉口去世。他在武汉工作、生活整十年，把生命的四分之一的时间奉献给了这座城市。

菲利普·斯普鲁伊特（1869—1908）

《武汉晚清影像——比利时医生镜头中的1898—1908》编著者之一的麻建雄为武汉市摄影家协会主席，中国新华社特邀摄影师，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他以敏锐的专业眼光，发现了一位旅英收藏家、武汉文史研究者范榕先生定期在网上发布的几张武汉老照片，这些照片主题明确、清晰度高，拍摄场面宏大，且极具艺术性，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麻建雄迅速联系了同样是武汉人文历史研究者的孙庆力和韩少斌两位老师。于是，迅速组成三人组，并在范榕先生与众多朋友的帮助下，收集到了这批老照片。这批极富珍稀性、史料性和艺术性的影像，集中反映了晚清武汉世纪之交、辛亥革命前的1898年至1908年十年间武汉的自然风光、名胜建筑、政治军事、市政商业、民风民俗、市井百态、田园风光，镜头涉及武汉三镇。

俄租界尼古拉街邦克街（今沿江大道车站路）巴诺夫房产N。由汉口的俄国贵族巴诺夫（J.K.Panoff）出资建造。巴诺夫先后在俄商阜昌、新泰、永兴洋行供职。此建筑曾作为美国领事馆使用，今尚存。

影像记录下了百年前的武汉风貌

武汉位于华中腹地，两江交汇，区位优势明显。近代汉口商业十分发达，人口达到100万，美国汉学家罗威廉评价说：“汉口以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与封建社会晚期势不可挡的商业力量相结合，形成并维持着一个卓越的商业都会，一个代表着在接受欧洲文化模式之前、中国本土城市化所达到的最高水平的城市。”

这座在中国近代史上有“大汉口”之称的地方，备受世界瞩目，也因此给比利时医生菲利普·斯普鲁伊特带来了惊奇和热爱，正如他在给父母的一封信中说的：“在业余时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他背着相机，有时还请了当地的摄影助手一起，走遍城市名胜，为我们留下了百年前武汉三镇大量的珍贵影像。

英租界宝顺街（今天津路）河街上的英国领事馆

菲利普·斯普鲁伊特在1899年给父母的信件中，这样描述了汉口租界:当你从上海出发，沿着长江逆流而上，最先遇到的租界便是比利时的! 但是说实话，比利时租界还处于项目策划阶段，一切都还是个谜! 这里也是我为铁路公司提供医疗服务的地方。

紧接着便是日本租界，虽然已经正式划给日本，但这里还未被日本完全管理。下一个是德国租界。普鲁士亨利王子(Prussian Prince Henri) 已经在这里铺下奠基石，但目前还没有进一步建设。接下来是法租界，它是面积较大的租界之一。整个街道已经铺设完毕，许多建筑也都完工了，法国领事的官邸也已建成。它是一座真正的宫殿，四周围着大型花园。

法租界德托美领事街（今胜利街）上的卢汉铁路局建筑。近景门洞左标有“铁路局”字样。今为在原址上翻建的平汉铁路南局大楼旧址。菲利普在门前拍摄过很多照片，推测他曾在此居住或办公。

俄国租界里大多是有名的茶商，这里大量生产砖茶。这些砖茶主要在中国销售或者出口西伯利亚地区，只有少部分运往欧洲。离中国城最近的是英国租界，里面已经彻底建设好，满街都是办公室和商店。沙多（编注：是卢汉铁路比利时方项目负责人）一家就在这里居住。

沿着长江边再往前走是一条绝美的滨江大道，在像汉口这样遥远的地方看到此等美景，你们一定会感到惊讶。这条自然形成的河堤环境宜人，沿途种着各种树木，附近是一些别墅，就像你们在布兰肯贝尔赫（Blankenberghe 比利时西佛兰德省知名的海滨度假胜地）见到的那样。

他也介绍了到武昌、汉阳的情况：“……前天，我前往武昌，发现那里的街道比汉口更加宽敞、漂亮。我去参观了当地小山上的美丽宝塔。武昌还有一所高级军校，由德国前军官执教……汉阳面积要小得多，但是，如今扩张的地盘已经蔓延到老城墙以外……汉阳被河流环绕，河流也主宰着整个城市的发展……”

山陕会馆东西辕门内的照壁和水池，摄影师菲利普和好友伯纳德及其助手也在其中。照壁上有“乾坤正气”和“曰侯曰王曰帝曰圣人名光日月，安刘安汉安蜀安天下志在春秋”楹联，其在1895 年编纂的《山陕会馆志》中也有明确的记载。菲利普为了得到此照的角度，必须打开正中大门才能架设安置好相机。中国的传统里，殿堂庙宇正中大门是为最尊贵的客人准备的，所以就有文中华人助手的抱怨：“你们这些洋鬼子真是胆大包天!”

在1900年11月24日给父母的信中，他详细描述了汉口的山陕会馆：“它坐落在中国城内，漂亮的黄绿色琉璃瓦屋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整个城市的天际线中脱颖而出……院内还有一座漂亮的两层塔楼，屋顶装饰精美，里面供奉着主文运的魁星……大殿往后走……有个金漆柱子撑起的大型戏台，柱子上黑色汉字格外显眼……”

从这些信件的描述中，我们看到菲利普先生工作之余，对武汉三镇的游历过程。正是由于他的大量拍摄，才给我们留言了许多难得的百年前武汉自然风光、名胜建筑和反映民风民俗的市井百态的影像。

汉口大智门火车站是京汉铁路南端最主要的车站，位于车站路北端点。此建筑系早期车站，1903 年建成，1917 年后改建为现在尚存的车站建筑。

严谨的整理解读

从照片本身入手，根据照片上的影像去分析判断就要求对不同年代和不同地点的历史、民俗风情、自然和人文景观的特点有一定的了解，并需拥有其他各方面的丰富知识，只有这样才能作出较为准确的判断。

编著者是武汉文史研究者和搜集老照片的爱好者，他们组成三人组后，在没有掌握文献资料和专业知识有限的情况下，凭着对这座城市的情感和热情克服众多的困难、付出艰辛的努力，他们先按难易程度对照片进行了归纳和分类，然后再逐一进行攻克。

晴川阁。它位于汉阳龟山东麓禹功矶上，始建于明朝嘉靖年间，为汉阳太守范之箴在修葺禹稷行宫(原为禹王庙) 时所增建。今晴川阁为1985年重建。

在研究和解读中，三人组还购买、查找了大量的相关文献，比对所有相关图片和所能搜集到的同时期的老照片、老地图。在对照片解读过程中，他们对图片中的每个细节都不放过，每天都在考虑这是哪里？他们在干什么？它的周边是啥样？菲利普在哪里拍摄的、拍摄角度是什么？他的行进路线是怎样的？

正如作者所描述的，许多个夜晚他们都在争论甚至“吵架”中度过，但他们从未轻言放弃。因为他们知道这是难得的学习机缘，他们也因此从照片的解读中得到了收获和惊喜。

集家嘴码头全景。据清嘉庆、道光年间范锴著《汉口丛谈》，相传明嘉靖皇帝朱厚熜继承皇位，从钟祥出发经此赴北京，被称为接驾嘴。清乾隆四年(1739年) 建为码头，后改称集家嘴。

老照片对城市研究的价值和意义

照片是一种很有价值的信息源。任何一帧照片都可以读出真实的时代注释，补充史料不足，丰富记忆遗产。社会学家、民俗学家把照片当作一种分析工具，用来研究社会结构、社会行为和社会价值模式等，婚丧嫁娶和社会其他传统庆典的照片，送往迎来及展示其他民俗风貌的社会风情照片，都是研究者的绝好材料。

城市史学家和城市规划者，往往对一些历史建筑的照片颇感兴趣，因为许多被规划进城市保护计划的建筑已经遭到毁坏或者改变了模样，无法看出原貌，通过历史照片，就有可能复原。在本书中反映了民风民俗、市井百态，反映了名胜建筑、租界建筑，特别是对具有地标意义码头的拍摄等无疑成为研究武汉近代城市文化的巨大宝藏。

汉阳高公硚。清雍正十年（1732年）汉阳知府高纲复修杨柳堤，并参与捐建堤上石拱硚，连通汉阳城去往汉江边的道路，故称高公硚。其为汉阳南岸嘴区域闻名的地标

《武汉晚清影像——比利时医生镜头中的1898—1908》是迄今为止所发现和出版的武汉晚清照片中，一个人拍摄武汉，数量最多、涉及面最广且极富艺术性的一组老照片，很多场景都是第一次呈现于世。图片分辨率高，高清且珍稀罕见。从摄影角度来看，构图完整、主题明确、艺术性强，客观地记录了真实而自然的物象。

该书由江汉大学武汉研究院资助得以顺利出版，为武汉人文历史进一步研究又增添了一份成果，对研究武汉百余年来城市的变迁和发展历程，对加强国际文化的交流与合作，建设国际化大都市具有较为深远的历史和现实意义。

菲利普拍摄的龟山北麓的汉阳铁厂。汉阳铁厂于1890年由湖广总督张之洞主持在龟山北麓动工兴建，1893年9月建成投产，成为当时亚洲最早、最大的钢铁厂。从此，中国钢铁工业蹒跚起步。

龟山上看晴川阁和武昌

新军的训练营地。照片左边远景处可见火车车厢和江岸车站的站房，右边可见江边泊船的桅杆。

来源：人文武汉

《武汉晚清影像——比利时医生镜头中的1898—1908》

麻建雄 孙庆力 韩少斌 / 编著

武汉出版社

来源：大江学术

编辑：向彦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