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伊“换囚游戏”，各有“算盘”

当地时间2023年9月18日，卡塔尔多哈，五名被关押在伊朗的美国公民获释，并与家人一起抵达多哈国际机场，这是卡塔尔斡旋的伊朗和美国之间囚犯交换协议的一部分，该协议还释放了五名伊朗人。（视觉中国/图）

美伊“换囚”，震撼国际社会。

2023年9月18日，美伊通过交换五名分别被关押在美国、伊朗的囚犯，让他们重见天日。此前一周，美伊公开达成“换囚协议”。协议的内容，包括美国解冻伊朗在韩国的60亿美元石油资金。

此举掀起政坛波澜。拜登政府遭到了美共和党人的强烈抨击，称解冻60亿美元相当于支付“赎金”，是“姑息政策”。令外界不解的是，作为“宿敌”的两个国家，为何在这个时间段“换囚”？

不少受访专家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美伊此举背后都有各自的算盘，但具体能否实现，仍有待观察。

“换囚”

被捕的美国人是些什么人？

51岁的商人西亚马克·纳马齐被捕前，曾在总部位于迪拜的新月石油公司担任战略规划主管。他在2015年10月被伊朗革命卫队逮捕，而他86岁的父亲巴克尔则在伊朗官员允许他去监狱探望儿子后，于2016年2月被捕。

英国广播公司报道称，他们最终都被伊朗以“与外国敌对国家合作”罪判处十年徒刑。

“最近几年，美国多次提出要把纳马齐营救或者引渡回去。因为这些人显然都是为美国服务的，或者是对美国有很大的功劳，美国不愿意放弃他们。”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院长李绍先指出。

另一名59岁的伊朗裔美国商人埃马德·沙吉，于2017 年与妻子从美国移居伊朗。2020年11月，伊朗革命法庭传唤他，并告知将他定罪为“间谍罪”，被判处10年监禁。

第二年的4月，他的女儿们告诉《华盛顿邮报》，父亲沙吉在监狱中“处境恶劣”，狱警只允许他打几次简短的、受监控的电话。

而67岁的商人塔巴兹，则在2018年与其他八名伊朗环保人士一起被捕。

英国广播公司报道称，塔巴兹所在的组织是波斯野生动物遗产基金会成员，一直使用摄像机追踪极度濒危的野生亚洲猎豹，被指控利用其环境项目作为“收集机密信息的掩护”。

塔巴兹和他的同事否认伊朗对他们的指控。但最终塔巴兹还是于 2019 年被判处 10 年监禁。他被关押在伊朗的埃文监狱。

2023年8月，这些被捕的美国商人都因美伊的“换囚协议”被释放。目前，被释放的另外两名美国人的名字和情况尚未被公布。

在获释后的一份声明中，纳马齐感谢之余，非常想知道现在手机设备的更新进展。“当我被捕时，iPhone 6S刚刚问世。”

换囚的另一边，伊朗媒体2023年9月18日下午证实，在美国被监禁的五名伊朗公民也已被释放。获释的五名伊朗人中，只有两人选择返回伊朗。

其中，卡夫拉尼和卡沙尼被指控违反了“制裁罪”。而住在波士顿的政治学者阿弗拉西亚比，则于2021年在家中被捕，罪名为“伊朗政府的特工”。安萨里和哈桑扎德则被指控“与伊朗安全部队有联系”。

李绍先表示，美伊双方酝酿换囚事宜，不是临时决定。实际上双方在美伊关系中，一直互相争取对方释放自己的人。

美国和伊朗向来是“宿敌”，没有外交关系，卡塔尔则担任此次“换囚”的中间调解人。据公开报道，双方的谈判也是在卡塔尔首都多哈进行的。经过至少卡塔尔八轮的来回传话，美国伊朗的“隔空谈判”最终达成了换囚协议。

2022年9月，在伊朗提了最新的一个核协议方案之后，美国认为伊朗倒退了，并决定退出谈判。

“伊朗的理由是，既然美国已经退出核协议，伊朗是正式代表，所以不用和美国面对面，等美国恢复核协议了，才有面对面的会谈。”李绍表示，当时欧盟同意并附议美国，且谴责伊朗，所以欧盟现在没法继续当中间人。“因此卡塔尔在这次谈判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

“解冻”

这项由卡塔尔政府斡旋的协议，代表了美伊不同寻常的合作时刻，也是两个长期敌对的国家之间达成的一项罕见协议。

“这笔交易是一个重要的垫脚石。”英国查塔姆研究所中东和北非项目主任萨南·瓦基尔表示，长达数月的谈判，重新启动了美伊的间接双边对话。

彭博社2023年9月19日报道称，根据换囚协议，美国和伊朗交换在押人员的同时，伊方此前在韩国被冻结的石油出口货款60亿美元，通过瑞士汇入卡塔尔境内的伊朗银行账户。囚犯在资金解冻数小时后获释。

韩国是伊朗石油“大户”，被解冻的60亿美元，此前是韩国购买伊朗石油的货款。2010年，伊朗央行在韩国两家银行开设韩元账户，专门用来收取韩国的货款，那时伊朗还可以任意支取账上的资金。2019年9月，伊朗央行被美国纳入制裁名单，60亿美元货款被冻结在账户内。

“伊朗石油天然气资源丰富，60亿美元对于伊朗来讲，正常情况下是一笔小钱。”李绍先分析，但是对这几年的伊朗来说，“绝对是雪中送炭”。

路透社报道称，卡塔尔和瑞士确认资金到账户上后，卡塔尔派出一架飞机，将五名美国公民及其两名亲属带离伊朗。

中国社会科学院中东问题专家殷罡表示，伊朗不仅在经济上困难，在外交上也困难。目前伊朗能够接受这样的条件，说明伊朗非常迫切地需要缓和自己的国际地位，改变自己的国际收支状况。

不过对于谈判结果的履行，美伊双方则都“各有心思”。

《华盛顿邮报》报道称，双方在达成换囚协议时，伊朗还专门附加了协议的有效期。即两个月内，如果收不到冻结款，换囚协议将自动作废。

“双方没有任何信任可言，就确立一个期限。”李绍先表示，这件事情对双方来讲都比较敏感，美国和伊朗在国内的不同声音也很多。“我认为限定两个月还是从现实角度考虑的，也体现了双方都想干成这个事。”

值得关注的是，美国共和党人在抨击拜登政府换囚的这一举动时称，解冻60亿美元相当于支付赎金，或将导致更多“人质”被扣留。

“虽然这批美国公民已被释放，但无法保证其他不顾美国政府长期警告，而决定前往伊朗的美国人也能得到类似的结果。”9月18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向国内民众警告。

“输赢”

对于此次换囚举动，外界评价褒贬不一。

半岛电视台报道称，华盛顿智库国际政策中心高级研究员西娜·图西表示，囚犯交换是“重要的第一步”。她说，“这为美国和伊朗摆脱敌对、对抗性政策创造了基础，并有望达成更广泛的外交协议。”

2024 年11月美国将举行总统大选，现阶段重启双方友好关系不太现实。

图西表示，拜登不太可能在投票前向伊朗作出让步，这将招致共和党鹰派的攻击。而伊朗则希望保住自己的影响力，“以防特朗普重新掌权”。

《华盛顿邮报》9月19日报道称，换囚协议是美伊关系部分缓和的信号。标志着美伊宿敌的关系取得了突破，尽管两国在一系列问题上仍存在分歧。

“客观研判，美国作出了妥协。”李绍先指出，除了60亿美元之外，拜登政府事实上还对伊朗石油的出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伊朗最近几个月的石油出口有很大增长。

“这个举动一方面可以看成是美国和伊朗双边关系有缓和的迹象，另外一方面美国也想减轻一下韩国的外交压力。”殷罡分析，美国现在和韩国的关系也很重要。若韩国不向伊朗支付油款，对韩国的意见很大，会给韩国的外交带来很大的困难。

但美国共和党人意见不同。

9月18日，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公开表示，“3年前备受尊敬的美国，现已成为全世界的笑柄。”前副总统彭斯则批评拜登，允许伊朗“在中东各地煽动恐怖主义”。

李绍先分析，现在美国国内两党斗争正盛，在伊朗问题还有伊核问题上，两党更是尖锐对立。拜登上任后虽未取消对伊朗的制裁措施，但他的目标是要恢复核协议。

令人意外的是，在换囚当天，拜登发表声明说，美国将对伊朗前总统艾哈迈迪·内贾德以及伊朗情报部实施制裁，理由是相关个人和机构参与“错误关押”美国公民。

《华尔街日报》9月19日评论称，拜登政府一直试图缓和与伊朗的紧张关系，但显然，在换囚同时又对伊朗实施新制裁，会将问题再度复杂化。

由于美国持续实施制裁，世界各国在某些领域面临限制措施，似乎已成为常态。

伊朗总统莱希表示，美国无权决定伊朗将如何使用即将被解冻的60亿美元资金。他强调，冻结资金原本就属于伊朗人民及伊朗政府，用途不是由美国政府决定。

李绍先分析，伊朗现在核技术能力提高得非常快。“美国非常着急，欧洲也着急。”他表示，在这种情况下，美国虽然公开不解除制裁，但逐渐释放政策，吊着伊朗的胃口，伊朗方面也故意放慢了高浓缩铀的生产步伐。

“国际社会一直有传言这笔交易达成的幕后，是伊朗承诺在核问题上，下一步将和美国展开积极的对话。”殷罡表示，就目前来看，整个中东局势处于缓和趋势，伊朗和阿拉伯国家之间缓和，伊朗和美国之间也会缓和。

长时间停滞的伊核谈判，何时才能有所突破，美伊之间的紧张关系是否会逐渐缓解等问题，也都将影响全球政治格局的走势。

（南方周末实习生徐子仪对本文亦有贡献）

南方周末记者 王瑭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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