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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来来往往的科室中，也许没有一个科室像妇产科一样独特。大多数病人来到医院时面带愁容，而在妇产科，人们往往是笑着来的，为了迎接新生儿的到来，满心期待的和医生交流。

只是，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们交流时，也许大部分人都不会想到一个问题：眼前的医生，值得信任吗？

在陕西富平县妇幼保健医院，曾经在那里待产的家庭心有余悸，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去几十年里，一个看似和蔼权威的妇产科医生背后，暗藏家破人亡的陷阱。正规的妇幼医院里，一条黑产隐秘织成了罪恶的大网，扑向了当地一个个新生婴儿。

畸形的新生儿

2013年7月16日，对陕西富平县的来家人来说，是终身难忘的一天。这一天，他们来到医院迎来了新生儿的出生，却又立刻面临着生离死别的折磨，而这段时间的经历，来国峰一生也不会忘记。

夜里7点20分，来国峰一家人匆匆来到医院，他的妻子董珊珊怀胎十月，即将临盆，早已在富平县的妇幼保健医院约过。

而更让来家人放心的是，他们还想办法和妇产科主任张素霞打过“招呼”，有熟人照应。

妇产科副主任张素霞匆匆来了，安慰了来家人一番一番，去手术室里看产妇情况。

没过多久，张素霞又出来了，换了严肃的神情拿着化验单说：“孕妇体内检测出感染梅毒及乙肝病毒，你们知道吧？”

来国峰立刻懵了，张素霞又说了下去：“孩子也会携带病毒,还可能感染他人，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扔下了一番话，张素霞又回了手术室。但来家人经过这一番通知都傻了，迎接孩子的喜悦也不翼而飞。途中，董珊珊遭遇了产后大出血，来国峰也赶紧按照医护人员的交代，离开去买医护用品。

产房里的哀嚎没有持续太久，打了催产素后，仅仅两个小时左右，孩子就顺利出生了。而此时，守在外面的只有董珊珊的的公公婆婆，在漫长的煎熬中，张素霞又沉着脸走了出来。

“产妇患有梅毒、乙肝,新生儿不能排除传染病的可能性,而且这个孩子还患有生殖器畸形,很难治得活。就算真的治疗，也要花费几十万元……”

对于务农为生、经济条件一般的来家人来说，这一连串的打击已经让他们几乎站立不住了。而张素霞还说：“就算长大了，在社会上也被人歧视的，你们想想吧。”

在农村的传统观念里，“生殖器畸形”也就是不男不女，更不要说还有传染病，几十万的花费更是天文数字。终于，来家二老禁不住张素霞的劝说，说是要和儿子商量一下，而张素霞也裹着孩子，离开了产房。

飞奔而来的来国峰还不知道孩子已经出生，迎面就撞见了张素霞抱着一个襁褓。

心急如焚之下，来国峰也没有细想，向产房飞奔而去。令他没想到的是，等在产房外面的，是父母含泪痛苦的神色，和孩子天生畸形、难以救治的噩耗。

来家人的“大战”

在张素霞再一次找到来国峰一家时，来国峰已经在痛苦和疑问中煎熬翻滚，他实在很想冲进去质问妻子：你怎么会有梅毒！知不知道害了他们的孩子！

来国峰的父母也愁容满面，一家人商量下来，这个孩子家里是养不起了，将来也不知道怎么找出路。本来一家人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想凑齐一个“好”，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虽然是个男孩，却有着种种他们承担不起的病症。

在张素霞的安排下，来国峰颤抖的签下了所有张素霞提供的文件。此时的来家人根本没有怀疑过眼前这个“帮忙”的妇产科主任，都以为孩子真的天生残疾。

来家人对张素霞的信任，并非毫无来由。在此之前，大女儿出生就托了张素霞，来国峰的弟弟弟媳临产前前也找了张素霞，这是他们第三次“拜托”她帮忙了。

而正是这份信任，让来国峰在签完了放弃婴儿的文件后，和父母一起把矛头对向了刚刚分娩、还没有醒来的妻子，董珊珊。

7月18日，就在董珊珊醒来后不久，一场“大战”爆发了。

得知孩子有“梅毒”“乙肝”的董珊珊怎么也不相信，认为是在外面打工的丈夫感染了自己。

来国峰却认为他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一个月赚3000多寄回来供养家人，妻子却和外面人勾搭，让孩子染病夭折。

“我没有！”董珊珊激动地叫道：“去检查！看看是谁有病！”

当天下午，刚刚醒来的董珊珊就去做了梅毒相关的检查。检查结果还了两人清白，董珊珊和来国峰都是梅毒检测呈现阴性，那么，孩子的梅毒又是哪里来的呢？

此时，一个大学生亲戚提醒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来家人也反应过来，向张素霞追问孩子的去处。

张素霞一下子慌了神，开始前言不对后语，一时间说是被医院里一个老头埋了，一会儿又改口自己埋了。

过了两天，张素霞的弟弟忽然登门来家，拿出两万块钱：“孩子现在已经没有了，给你们两万块钱赚个便宜得了。”这对来家人来说，仿佛一盆冷水浇下来，来国峰的弟弟来彬峰立刻反应过来：他哥的孩子，肯定是被卖了！

“她要是不卖的话，不可能掏钱来摆平这个事！” 来彬峰看着那两万块钱，心里很不是滋味：“两万块钱在农村也不是小数目。”作为家里学历最高的人，来彬峰选择将这件事发到了网上，向网友求助。

在网友们的出谋划策下，7月20日，来家人走进了警察局，向警方报案。

从产房开始的拐卖婴儿，由妇产科主任主导的血淋淋贩卖，这一惊悚的犯罪链条，也一点点展现在人们面前。

热心好人的秘密

在富平县当地，很多人都认识张素霞。在人们看来，她是个“好人”，55岁的她再过三个月就要退休了，以前，身边的邻居、朋友有什么需要她帮忙、打招呼，她都很热心积极的答应。

来国峰一家就是如此。

他家和张素霞同村，父亲和张素霞是同学。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而家里已经托过张素霞两次了，两次都很顺利，尤其来国峰的弟弟和弟媳，还是张素霞亲自主刀顺产的。

医生，一个救死扶伤，备受尊敬的职业，对于病人的权威感和影响力是天然强大的。而张素霞的存在，在医生的权威之上又增添了一抹亲和的光辉。

有些老年人记得，张素霞小时候就很优秀，能读书，还会带弟弟妹妹，就是家庭条件不好，常常吃剩饭剩菜。

从农村考到卫生学校后,张素霞被调到富平县妇幼保健院，成为了老一辈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不仅在妇幼保健院工作，张素霞还有一个搭建在地下室的私人诊所，没有证件，没有手续，全靠在医院的口碑和略低一些的价格。有的妇女找她上环，这样的手术她也愿意做。

张素霞缺钱吗？

据当地的调查，张素霞工资待遇相当不错，她不仅是产科副主任，爱人的工作单位也很好，退休后收入不低于1万元，儿子儿媳都有工作。再加上私下经营的小诊所，生活过得非常滋润，却一直忙着挣钱，连腰疼都不停下来歇歇。

2013年5月，祁昆峰夫妇找到了张素霞，希望在孩子出生时得到一点“照顾”。张素霞一口答应下来，要他们到“她的地方”接生，当时祁昆峰也对张素霞言听计从，毫无怀疑，因为张素霞的奶奶，就是祁昆峰的干奶奶。

和来国峰一家的遭遇相似，祁昆峰夫妇很快被张素霞告知，刚刚出生的双胞胎姐妹花患有“双血型综合征”、顶多活到两三岁就会死亡、治疗也救不了，费用昂贵，即使不死要么是脑瘫，要么是傻子。

而这一切的背后，一条罪恶的产业链昭然若揭。

随着警方的调查，张素霞那天晚上的行踪也暴露于人前：她拿着一张梅毒弱阳性的报告，接过了本不属于她的手术，而护士们也对她的要求也听之任之，毫无阻拦。

在董珊珊生产时，张素霞已经把这个孩子“预定”出去。为此，张素霞不顾产妇健康，还打了催产素，加快这个孩子的出生，目的不用说，是为了让赶来的“收货人”早点拿到货。

来国峰赶回来时，和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擦肩而过，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时张素霞正急匆匆抱着他的孩子，卖给一个常年交易的熟人，而这个熟人给了张素霞2.16万元。

2.16万元，就是一个母亲怀胎十月、一个家庭望眼欲穿、一个新生儿咕咕落地的卖价。

而对于被警方逮捕的张素霞，直到当时的监控在她面前播放，她才无可奈何的承认孩子没有死，而是被她卖了。

将来家的婴儿买走的是拐卖儿童的惯犯潘某，和张素霞认识十多年，起初，潘某找到张素霞，问医院有没有不要的孩子，时间多了，张素霞了然于心，开始选择下手对象，她选择的，往往都是那些和她关系亲近，容易被她三言两语骗过去的人。

熟人的刀，防不胜防，而在警方要求张素霞交代拐卖案件中其他孩子的下落时，张素霞却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还说宁愿判死刑，也说不出孩子卖到了哪里。

天意难逃

事件在当地传开后，很多人都以为是流言。毕竟，一个产科大夫参与婴儿拐卖案件，一个本地医生专门挑亲戚朋友熟人的孩子下手，显然比地摊文学更荒诞离奇。

但对于一些家庭来说，这则消息却是万箭穿心的恍然。在张素霞落网后，55个家庭到派出所立案，除了今年案件中的3个孩子得以解救，其他的家庭连追查孩子是否还活着，都难以进行。

一个不幸的消息是，人贩子潘某已经承认在和张素霞交易过程中，一个孩子在他们手中夭折——这更让等待消息的家庭痛苦不堪，以泪洗面。

“有一句老话说得好，鬼迷得是熟人，熟人好下手啊。”一个受害村民在央视记者采访时懊恼的摇头：“都是她的晚辈，都是同学亲戚的孩子啊……”

随着案件的传开，越来越多人都开始质疑，为何一个医院竟然能有如此荒诞的罪恶发生，为什么一个健康的婴儿，竟然能顺利被登记为畸形，除了张素霞，谁又该为此负责？

在张素霞落网后，富平县的老百姓无疑是遭遇了一次常识上的“地震”。而这场“地震”，也传导到了现实之中——分管副县长、卫生局长汲和分管副局长等6人予以免职，但当地的老百姓都说，免职，算不上处分。

事发的妇幼保健医院也遭遇了人事变动，医院院长和副院长下台，事发后，原本人满为患的医院一夜之间空空荡荡。

少数前往的村民则表示，在政府监管之下，现在还是安全的。但更多的人选择绕道避开，300多名医护人员很多都无事可做。

2014年1月，这起备受关注的妇产科主任贩卖婴儿案件迎来了审判之时：张素霞因犯拐卖儿童罪，一审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截至这一天，张素霞被查明的拐卖儿童案件6起，贩卖婴儿7人，其中一名婴儿中途死亡。这名婴儿不仅死在恶人手中，还被张素霞抛弃在垃圾沟里，尸骨也一直无法寻回。

如果张素霞没有对来国峰一家的孩子心怀恶毒，三个月后，张素霞就会顺利退休，而偏偏是在退休的最后时光，她脱下了医生的白大褂，穿上了代表罪恶的囚衣——冥冥之中，不仅有法网恢恢，还有天意难逃。

然而对很多家庭来说，失去的孩子是否还活着、是否还有相见的一天，也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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