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第一浪子:秦楼楚馆的“白衣卿相”,误了功名,成就了词名

细雨流光,万千风情,他一身白衣穿花拂柳而来,占尽天下风采,却是一壶浊酒尽醉,难得一场糊涂。

山河榻下,锦绣成堆,他身处盛世,流连都市极尽繁华,日日深杯饮满,朝朝美人在侧,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就是北宋婉约派代表性词人——柳永。

出身儒宦 家学渊源

公元984年,大宋王朝建立的第二十四个年头,柳永出生在一个儒宦家庭。柳家祖籍河东,是河东柳氏支脉,后因祖上官职调遣举家搬至福建,福建崇安就成了这个家族的桑梓之地。

一方山水养一方灵杰,出生于书香门第的柳永,自幼聪慧好学,饱读诗书,与他的两个兄弟“皆工文艺”,时人称为“柳氏三绝”。

柳永在家排行老三,起名柳三变,典出《论语.子张》:“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三变,则是希望既有庄重之仪表,又有温和之性情,同时还有威严的品格。

长兄名为柳三复,典出《论语.先进》:“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三复,即是书读多遍之意,也是谨言慎行之意。

仲兄名为柳三接,典出《周易.晋》:“康侯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三接,则是受到礼遇和重用的意思。

从三兄弟的名字中可见其父满满的儒家风气,家学渊源,柳永在耳濡目染之间,自然有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远大抱负。

少年的柳永,受过严格的儒学教育,其本人亦颇有才思。在舞勺之年,他曾洋洋洒洒写下《劝学文》,其中有如下几句:

是故养子必教,教则必严;严则必勤,勤则必成。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

也不知,当时的小柳永,若然遇见日后浪荡的自己,会作何感想?

年少轻狂 沉迷繁华

时间过得飞快,自古文人似乎都要经历这么一个过程——科考。而年轻的柳永也不例外,19岁的他走出武夷山,准备经杭州奔京都参加考试,延续家族“柳氏三绝”的荣耀。

当满腹才情的柳永从遥远而闭塞的崇安乡下来到杭州,也许是从未见过烟雨繁华的江南都市,从到达钱塘江的那一刻起,他就走不动了。

钱塘江潮水起伏,浪花翻涌,柳永好奇又激动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从江面上徐徐而来的风掠起他的衣衫,带来阵阵幽香。面对浩浩荡荡的钱塘江,柳永心神摇荡,灵感迸发,一曲《望海潮》顷刻而成。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十万人家。

这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天然恩宠。

这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绝美景致。

这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的人间乐土!

柳永用他的生花妙笔将自然之空灵,人物之灵杰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副“山美、水美、人美”的和谐乐景,跃然纸上,不带世俗污浊之气,更显钟灵毓秀。

游街赏景,高谈阔论,柳永深深沉醉在缱绻多情的一城烟雨中,暂时抛却了去汴京博取功名的念头。

令柳永流连忘返的,不止是江南的繁华美景,还有乡间的吴侬软语,烛火下的夜晚迷离。柳永沉醉于听歌买笑的放荡生活,流连于杭州、苏州、、扬州等地,一路风光一路歌,乐此不疲地为歌妓填词作赋,整日泡在脂粉堆中乐不思蜀。

对于那时还不到二十岁的柳永而言,和位列庙堂相比,秦楼楚馆的红颜知己更有吸引力,所以柳永在尘世温柔乡中一呆就是四五年。

时间一长,行走在红尘中的柳永感到热闹却又寂寞。他的内心有些矛盾,一边浑噩度日,一边又想起未成的功名。放不下眼前的舒适,也放不下心中的宏愿。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蝶恋花》

危楼高馆、斜阳细语,春亦能生愁。在歌馆酒肆中风流快活的柳永终究抵不过心中所念的功名,他决定收心,去汴京参加科举考试。他对自己的才学十分自负,认为纵然是皇帝亲自主考,凭他经纶满腹,三寸彤管,定能登榜夺魁。

然,一切并不如意。那时的他还不会想到,这温柔乡里任他恣意风流的几年,命运早已标好了对等的价格——往后是要拿他的仕途失意来做交换的。

恃才疏狂 几番落第

1008年,柳永站在了汴京的土地上,准备应试,博取前程。从福建到汴京,这一路,他走了六年。

京都的繁华和风土人情,再次开了柳永的眼界。和杭州相比,天子脚下皇城威严,物阜民康,更加繁华。宝马香车、青楼画阁、茶坊酒肆比比皆是,柳永写了不少词,将“承平气象,形容曲尽”。

一时之间,声名鹊起,柳永之名在民间无人不知。踌躇满志的他参加了来年的春闱,自信定能“魁甲登高第”。

但没想到,第一次考试就被泼了一盆凉水。才华横溢的他落榜了,原因是他“花团锦簇”的词在皇帝眼里“属辞浮糜”。

初试落第,使意气风发、炙手可热的大才子颇觉委屈。他甚至觉得皇帝老儿不识英才,才使自己成了遗贤,于是大笔一挥,愤然写下了影响他一生的《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既然人生短暂,功名难寻,与其十年寒窗,不如花下酒边,做个白衣卿相,浅斟低唱!

这本是柳永科举失意后的恃才负气,没想到这首词传遍四方,让仁宗皇帝看到了。大宋功名竟抵不上浅斟低唱,柳永一时的疏狂挥洒使得皇帝和他杠上了,这导致了他之后连续三次的科试落榜。皇帝不但亲自将他请出龙虎榜,还恶狠狠地说:“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这一句话,否定了酷暑寒冬的寒窗苦读,否定了青云之上的鸿鹄之志。

从25岁初登科场,到41岁第四次落榜。从青年考到中年,看淡也罢,厌倦也罢,柳永的书生意气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落榜中消耗殆尽。心灰意冷下,他决定离开汴京,另谋生路。

奉了那道“囗谕”,柳永脱下儒生的长袍,挥别仕途,凭着一身布衣一支毛笔,转身又入繁华,决绝地走进了大宋的夜色,走进了花街柳巷。从此他的千种风情,只向风尘绽放。

奉旨填词 浪迹天涯

大宋的朝堂上,既然容不下才情勃发的柳三变。那么京城虽好,也不值得留恋,从此心系江湖任逍遥。临别之际,伤心无数,那首名传千古的《雨霖铃》便作于此时。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离别之际,就是那么一瞬间,千言万语也只是化作眼神间的交流。是怎样的深情才能忘却言语,变成无声的思念飞向彼此。柳永擅写词,更擅音律,在他笔下,词千般变化,也千声万语。

离开了京城,柳永开始四处漂泊。男儿四海为家,兴之所至,推开烟花柳巷的窗棂,抬眼便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灯火辉煌。从“白衣卿相”到“是非莫挂心头”,柳永看似潇洒不顾一切的背后,是被岁月打磨掉的棱角。只是长期沉论于“浅斟低唱”的感情愈发浓烈真挚,他的词开始由清丽转向清苦。

梦觉小庭院,冷风淅淅,疏雨潇潇。绮窗外,秋声败叶狂飘。心摇。奈寒漏永,孤帏悄,泪烛空烧。无端处,是绣衾鸳枕,闲过清宵。

萧条。牵情系恨,争向年少偏饶。觉新来、憔悴旧日风标。魂消。念欢娱事,烟波阻、后约方遥。还经岁,问怎生禁得,如许无聊。

离开京城五年后,也即天圣七年,柳永返回京师。汴京繁华依旧,物是人非,触目伤怀。柳永又带着他的无奈和伤心前往西北长安,后来流寓成都,“锦里风流,蚕市繁华”,再后来是湖南、湖北……

一个人,一匹马,一卷书,古道西风,小桥流水,走到哪就是哪,江湖漂泊的柳永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自负,相反的是行囊中装满了层层哀愁: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杆处,正恁凝愁!

自古悲秋惹人断肠,天涯孤旅,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人何以堪?

放不下,回不去,情深没人诉,壮志无处酬。

烟街柳巷 笔底深情

真正的文学是雅俗共赏的。柳永的心,漂泊在烟花巷陌,他的笔下鲜有王公贵族、大家闺秀,更多的则是沦落风尘的女子,没有人理解,甚至为人不齿。可柳永却真心诚意地放下自己的儒子身份,进入红尘,以词曲告慰风尘:

何当夜名入连昌,飞上九天歌一曲。

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

有美瑶卿能染翰,千里寄、小诗长简。

言语似娇莺,一声声堪听。

柳街灯市花好多,尽让美琼娥。万娇千媚,的的在层波。

他真的懂这些女子,在他眼里,她们不仅身姿绰约“风肌清骨,容态尽天真”,而且“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称在风尘”。他欣赏她们多才多艺有风情“能染翰,千里寄,小诗长简”、“文谈闲雅,歌喉丽,举措好精神。”

文人多才,烟花女子多情,在古代,他们常常相伴出现。但大多文人只是逢场作戏,他们享受着青楼女的柔情,同时又鄙视她们的艳俗。而柳永则不同,他为青楼女填词作赋,视她们为知己,为她们发声。

所以,青楼女子的心弦被他一词一句触动着,她们仰慕、崇拜他,对他的喜爱无以复加:

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

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

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

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不被“君子们”所容的柳永,在青楼得到了一份被尊重的荣光和一份生命的真实。他的词,传遍了大宋的烟花巷陌,“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

暮年及笫 寂寞身后事

混迹风尘的柳永误了功名,成就了词名。但醉生梦死的生活,没有磨灭他的志向。在他自由浪漫的灵魂里,始终住着入仕的愿望。哪怕是经受了四次科举落榜的挫折,哪怕是在青楼勾栏的温柔乡里过了半生,但只要朝廷给他一点机会,他随时愿意再进考场。

终于,柳永等来了机会。公元1034年,仁宗即位,特开恩科,对历届科场沉沦人士的录取放宽尺度。年近五十的柳永闻讯赶来京城,这一次他总算高中了。三十多年困顿场屋,今日终于插花走马,柳永的喜悦自不必说。他用后半生的年老之体态,践行前半生年少时的梦想。

暮年及第,柳永的官职也不大。从睦州团练推官,余杭县令,到浙江定海晓峰盐监,泅州判官,再到太常博士,屯田员外郎。

担任余杭县令时,他“抚民清净,安于无事”,受到百姓爱戴。担任浙江定海盐监时,他体察盐民辛苦,为政有声。

人生最后的十余年,柳永作为一个底层官吏,在其位谋其政,每到一处都用心做事,服务百姓。因为民间的口耳相传而成为一时名宦,这是柳永暮年的高光时刻,也是他生命最后的余晖。

直到1053年前后,柳永近70载的生命走向终点。临终时他一贫如洗,死后也无亲人祭奠。众妓听说后,不约而同各备祭礼,到柳永坟前祭扫,名为“吊柳七”,以慰藉柳永那一颗孤苦的心。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对于柳永,或许这也是一种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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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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