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老父亲的“自私”与失落

我自认为算是孝顺父母的人。不说每天，至少两天，我会给爸妈视频电话一次；不说每周，至少半月一次，我会邮寄食品、啤酒、水果、衣服、香烟等什物到家；不敢说八十天，但五十天是绝对有的，这是我每年回家陪伴父母的时间。

对父母好，不需要理由，更不是什么基于此前养育之恩的所谓“报答”，为人子，本该如此。

但我这样待父亲，并不总能形成一种良性互动，一些生活中的细节，不同想法、不同意见总是不期而至，根本上，这源于我与父亲生长时代与生活经历的迥异，以及在诸多问题认知与观念上的区别。

我吃过的感觉还不错的“烧鸡”，买了两只寄回家，我隔着摄像头问父亲味道如何，他说一般般，没有丝毫夸我的意思，反而责怪我乱花钱。

今年及去年，联系我的记者朋友想去我家采访他，他一脸的不开心，我只得通过电话央求叔叔回家做他的思想工作，他才勉强应允。

当得知我的死党这个暑假想去我老家走走，看看我小时候生长的环境，父亲直接以“不要往屋里带，你们要吃要喝在外面解决”回应我。

父亲一辈子内向，木讷，不喜社交，从不主动与陌生人打交道，接待或招待客人是他不喜欢、不习惯和不擅长的事。朋友来到家里，他会紧张，他会担心，他不想惹麻烦，我的朋友来家里，他怎么也得张罗几个菜，小心翼翼地陪着人家，这是给客人面子，也不想给我“丢脸”。问题是他和母亲都近耄耋之年了，他们不擅长做菜及其他，他非常担心怠慢了客人。

他一个更加直接的顾虑与担心是体力方面，他担心太累了，特别是担心主厨的母亲太累了。

还有，他会觉得我的朋友来家里大概率会带礼物，他觉得受之有愧，他没有机会偿还人家，这与他的人生信条相背离，他的人生信条是不亏欠人家。

可见，我们一般人眼里的简单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在他那里，成为一个沉甸甸的负担与压力。他会不自觉地想很多，会瞻前顾后地思考很多细节，会评估各种风险，会考量很多“万一”，他最后的决定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建议我最好不要带朋友来家里。

换言之，相比母亲病倒，他宁愿得罪我和我的朋友，让我的朋友成为“不速之客”，让我没面子。

我的基本理解是，他老了，喜欢安静，沉迷于安静、清净。

我不能也不宜把“自私”的帽子扣在他头上，表面上他似乎只顾及他的感受，但事实上，他就是老了，就是不想动了，就是不喜欢社交了，这是他这个人生阶段的基本特点，他不想紧张，他就想清净、自然、自在，有什么错呢？

我经常忍不住和他争辩几句，我会大声说，“不会麻烦您，做饭让弟媳做，倒茶我来倒，洗碗我来洗，一切事情我来搞定”，但他依然会一脸不高兴地离开，留下无奈与愤懑的我。

事后，我经常会为上面的冲动而懊恼，自责没有控制好脾气，没有好好与父亲说明情况。我想父亲也会多少有几分自责吧，或许还有几分失落吧？我的意思是这个家一直是他一手缔造与经营的，他一直具有绝对意义上的“话事权”，现在，我在外面结识的朋友来家里，我的主张与他的相左，某种意义上挑战了他的权威，他多多少少会感觉“不爽”。

我没有确认，似乎也没有确认的必要。

四十多岁的儿子，和七十多岁的父亲，有啥过节呢？不需要道歉，不需要谈心，一句“老爸，中午我陪您喝二两”，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