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富回忆录》186 竞选常委

2020年6月8日 星期一 晴（《程木滨回忆录》之一一零）

报到时发放的资料中，在政协常委候选人的名单里，我果然发现了自己的名字。瞧着曾经是“地富反坏右”狗崽子的三个字，我的嘴角绽放出微微笑意。然而，只几秒钟时间，笑意就骤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我的额头紧皱。在那个候选人名单里，我发现了一个熟悉而辣眼的名字，宏桥新能源集团魏总赫然在列。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同一个经济界别，同样企业性质，同样选项，或许委员们在我们俩之间会二选一了。去年，宏桥新能源早一步主板上市，这一回倘若老魏当选而自己落选，那么省内的行业地位，铁方必是逊色了。

乘电梯下楼，大堂里碰见列席会议的铁佛市全国政协委员刘先生。热情地打过招呼，我向前辈请教政协常委参选事宜。刘先生直言不讳，“你应该早俩月向全省委员们推介自己，大家都是凭印象投票，册子上你的简介企业广告味儿太浓，人们看了，对你个人难有个印象。”我问能有什么补救措施，刘先生摇头说太难了，就这么几天时间，面对这么多人，临时抱佛脚恐怕来不及了。

望着刘先生的背影，我站在宾馆大堂里呆愣了半天，真想抽自己两巴掌。诚如刘先生所言，全省委员们对我程木滨三个字大多是两眼一摸黑的，并不会因为你是上市公司老总就投票给你。那么，接下来五天时间里我需要做的，就是让这八百三十名委员更多了解自己。快速回转房间，打通了方程市场部部长的电话，要手下连夜加班做好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给自己印一千张名片，把市级以上所有重要的个人荣誉跟企业业绩都排上。说是名片，其实是个名片大小的折叠式个人说明书。五天时间里，我要随时随地把名片发放到所有委员手中。第二件事，火速安排省城晚报的软文广告，广播电台上讲创业故事，其中要融进太阳能的环保业绩与企业的社会贡献。我发现宾馆房间写字桌上放着当天的晚报，那么五天时间里，总会有委员看到晚报上对自己的介绍。以铁方之财力，揽众委员之注意。第三件是印制单页，更加详尽地介绍个人事迹，也要在会期广泛发放。

安排完任务，总算燃起一点希望。这第二件事，那些非企业界候选代表不会有这个财力去做广告。至于第一件跟第三件，我相信大多数人还拉不下脸面来去推介自己，而我能。想当初，我的太阳能就是靠这样一张张单页一份份科普报推介出去的。大街上，商店里，工厂门口，我曾发放过多回。现在，在全省政协会议上，大庭广众下去推介自己，我是为了近万名员工的企业，是为了节能环保的太阳能事业，是为大我。被拒绝被耻笑又算什么呢，小时候乞讨时司空见惯也。离开会议现场，大千世界谁又识我何人呢。回到铁佛城，依然万众仰目。回到公司，依然高高在上。

看下手表，已然过了自助餐时间。壁橱架上拿下盒方便面，冲水泡面的时间，我拨通了徐丽华手机。徐丽华是铁佛市女性创业的模范人物，“三八”红旗手，今年也成为省政协委员。如果没有参选常委这件事，我或可借这个时间帮着徐丽华去谋划她的保洁公司，可是这回不行了，这回要请徐丽华给帮忙，请她把名片跟单页发放到每一个女委员手中。

徐丽华自是满口答应，并推荐了一位善交际热心肠的李大姐。李大姐来自铁佛市平和县，两届省政协委员。放下送到嘴边的泡面，我要徐丽华马上陪同自己去拜会李大姐。李大姐酒水商，告诉我要想当选，就要辛苦一些，利用会期空闲把各市代表团团长、各界别负责人当面拜访一下。跟卖货一样，拜访人数越多效果就越好。李大姐回民，主动承担起向回民跟其它少数民族委员的推介差事。谢过，告辞。出门后我又折返回来，叮嘱两位女士：和亲近些的人沟通时，请他们在投自己票的同时，不要再投给宏桥新能源集团魏总了。徐丽华一指禅推着我后背出门，说着：“你呀，鸡贼。”

回到房间，泡面泡过了时间。皱下鼻子，闻到水果香，抬头，桌上出现了一盘水果。撕下包装的塑料薄膜，也不去清洗，拿个苹果啃了起来。一个大苹果下去，肚子倒是不咕咕叫了，脑袋却晕沉起来，一摸额头，热乎乎的，发烧了。

用湿过热水的毛巾反复擦拭额头跟双手，似乎轻省一些。倚躺床头，闭目思考。

“齐主席，这么晚了打扰，您休息了吗？”得到答复之后，我再次出门，奔向铁佛市代表团团长的房间。请求团长协助，让全市委员们在评选时务请投自己一票。转身一个大喷嚏打完，又请领导叮嘱大家不要给宏桥集团魏总投票。齐主席点头，自家人必帮自家人。

走出齐主席的房间，我这才感觉自己已经四肢冰冷了，头晕脑账，关节酸痛。两脚没气力，踩地上腾云驾雾一般。双手撑开，使劲掐了掐脑袋，踉跄着回到房间。

把空调暖风开到最高档，盖上了两床被子，在裹紧的被窝里仍是不断地打着激灵。迷迷糊糊中，我计算着铁佛市、少数民族跟女性委员中可能获得的投票，怎么算也超过不了一百四十张，离当选差之远矣。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四百七十八票，四百七十九票，四百八十票……叮铃铃，铃声响了，这是唱票截止的铃声吗？是自己差一票没有当选吗？我睁大了眼睛，眼前是方格的天花板。哦，是在梦里，幸亏是在梦里，怎么铃声还在响呢？

电话铃声吵醒了我。方程市场部部长来电说，名片放在了宾馆前台，下午才能把印好的单页送到。挂掉电话，我打给附近旅馆居住的司机，要他多买些退烧药准备好。起床，似乎高烧退了一些，头痛也减轻不少。

白天在会场吃了大把药，挨到晚上，终于退烧了。周一晚上起，我开始了逐个委员住宿的宾馆，逐个房间的陌生拜访工作，每晚半夜方归。这样一直到了周五晚上，已经精疲力尽。感冒还没有痊愈，嘴里又起了一堆燎泡，说起话来嘴痛，走起路来腰酸。前四个晚上，每晚睡眠不足六个小时，现在只要躺下来，定能睡个天昏地暗。五天四夜，我尽力了，心安理得了。但是，这样就会有好的结果吗？我发现宾馆服务员收了一大袋子纸张，里边有许多我发出去的单页。委员们或许都没有看，就把单页当废纸扔掉了。去拜会委员时，有人接过资料不容多说就把门关上。也就是说，我的拜访效果还是要打不少折扣的。还有最后一个晚上，还有最后两个宾馆没有去。咬了咬下嘴唇，我通知司机开车到楼下。

待到跑完一个宾馆，来到最后一个宾馆大门前时，已经到了十一点四十分。看着夜色中光线暗淡的宾馆大门，听着车窗外呜呜吼叫的寒风，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司机：“半夜了，最后一个宾馆还去吗？”司机无从回答之际，我走下车去。拉着一个长长的黑影，拖着徐徐而行的双腿，走进最后一家宾馆。

凌晨一点多，司机被我拍打车窗的声音惊醒。终于在周五的深夜里，把那些已经休息的委员们打搅起来，我完成了他最后的推介。尽力了尽力了，这回是真真尽力了。

回到房间，衣服也没有脱，拉过被子睡下。这回我连梦也没有做，感觉只是一会儿时间，就被通知早餐的铃声叫醒了。

临上大巴去会场时，我把房卡交给司机，大会在上午结束，我要司机收拾一下房间，把衣物拿到小车里。司机问就不回宾馆了吗？我叹口气，“要是选不上，我都不好意思回来了。这人丢不起呀，还不如不当这候选人呢，跑前窜后的，不知大伙说什么呢。”司机转身要走，我又“哎”了一声：“参选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呢。”

进入会场，离开会还有二十分钟时间，委员们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着手中的资料。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我起身，躬着腰行走在两排坐椅间的狭窄空隙里，挨个座位发放他的简介单页。诺大会场，除了工作人员，只有我特立独行地蠕动着身子。会前有限的时间里，我又发放了二百六十多份资料。直到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我才快步回到座位上。

尽力了，尽力了，我努力到了最后一分钟，一秒钟。这个上午，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就要验证我这一周努力的结果了。现在，我正期待着那个紧张的时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