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 橘子黄

插画师 | 南山归鱼

你所看到的是真实的吗？

你所听到的是真实的吗？

所见，不一定是真实的；听说，也不一定是真实的。现实中更是如此，更遑论存在史书上的人物。

我们知道李白是一个伟大的诗人，却不一定知道他还是一位剑术超群的侠客；我们知道苏轼不仅是一位性格乐观的词人，更是一位美食家，但不一定知道他还是一位出色的治水专家……我们所了解的，只是我们感兴趣的。

文学史上有一大批文人，毁誉参半，其人史书未曾留名，其真实事迹不可考，但却留下精彩绝伦的诗篇，可不知真假的传说。

今日，便让我们走进大宋最“风流”的和尚——仲殊，透过岁月与诗词，窥见一点来自北宋知名诗僧不一样的传奇人生。

壹

仲殊的生平相关事迹

北宋僧人，本姓张，名挥，字师利，法号名仲殊。

他年少轻狂，放荡不羁，喜好留恋青楼，扎根于脂粉堆，令妻子愤恨不已，遂下毒杀他，只是分量少，邻居灌蜂蜜解毒，救了他一命，但告诫他从此不能食肉，仲殊一番思索后，竟选择出家为僧了。这桩官司被陆游记在《老学庵笔记》里，从而广为流传。

妻子为何会下毒害他，也算是未解之谜。一说他行为浪荡，不思归家，视妻子如无物，妻子不堪受辱，遂起杀心；一说他久不归家，妻子也生了二心，流言渐起，见仲殊回家之际，怕事情败露，遂起杀心。

家事公案已不可考，陆游笔记也是道听途说，不能当真。但夫妻关系不好是必然，因不能食肉而出家，颇有几分风雅，但未尝没有家庭的关系。枕边人都能刀刃相见，世上又有几个可信赖的人。想必心中，也有几分萧瑟倦怠之意。而且，他想必也有几分理亏，下毒事件之后，并未对妻子如何，只是选择出家为僧。

从此，先后在苏州承天寺和宝月寺修行。因为下毒事件与蜜蜂结缘，人称“蜜殊”。

如此嗜甜，却阴差阳错与苏轼结缘。想必聪明人都是惺惺相惜，两位身份地位都不一样的人却成为至交好友，因食结缘，以文采结交。

苏轼对他的词作大为赞赏，称其为：能文善诗及歌词，皆操笔立成，不点窜一字。

能等大才子如此赞誉，想必才思敏捷，惊艳绝伦。而他，却也当得起如此评价。

贰

身在佛门，心在万丈红尘

艳词，非指香艳之词，而是指带有男女感情色彩的诗词。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

出家人本应断情绝爱，岂能留恋人世，贪恋好颜色。

仲殊虽则出家，但不改其“好色”之本性，出门游玩，也不忘欣赏美色。

有诗为证：

《柳梢青·吴中》

岸草平沙。吴王故苑，柳袅烟斜。雨后寒轻，风前香软，春在梨花。

行人一棹天涯。酒醒处，残阳乱鸦。门外秋千，墙头红粉，深院谁家？

仲殊生平三大爱好：美景、甜食和美人。

他是爱出门子的性子，出家为僧后，也没有拘束自己。

《唐宋诸贤绝妙词选》赞其词曰：“篇篇奇丽，字字清婉，高处不减唐人风致也。”

他一落笔，便是一幅清丽婉约的江南风景白描画卷。

开篇“岸草平沙。吴王故苑，柳袅烟斜。”坐在小船上，岸边铺陈着细细的沙子，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远远看着，还能看见吴王故苑。“故苑”是当初吴王为广纳美人，修建的宫殿。今吴县灵岩山的灵岩寺即其旧址。由近及远，好像我们也站在船头，随着离岸越近，一切更加清新明朗。微风习习，还带着一丝春季雨后的凉意，却裹挟着一股花木的清香，温软明媚，江南盛景，美在梨花枝头。春风吹拂，心情轻松又自在，一切明亮又舒适。

下阙“行人一棹天涯。酒醒处，残阳乱鸦。”其中“一棹天涯”不仅形容风顺舟轻，更是自己沉醉在春风中，轻快心情真实写照，很是有几分李白“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逍遥快意。春风熏得游人醉，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等酒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残阳冉冉欲坠，暮鸦归巢，一时间只觉得如梦似幻，恍惚心境被不露痕迹表现出来。

“门外秋千，墙头红粉，深院谁家？”蒲松龄的志怪小说也很爱写秋千，被束缚在深宅大院的姑娘，无处可去，春日漫漫，不由得想借助荡得高高的秋千，瞟一眼外面广阔的世界。而仲殊，有如一个旁观者，又像一个浪荡子，在大院的墙外，看到高高荡起的秋千，和一闪而过站在秋千上的妙龄女子，猜想着关于这位女子的一切，流露出一种别样的离奇的甚至是轻浮的暧昧来。

整首词清丽如春水，流畅工整如白描。徐徐展开的不仅是关于江南华丽烂漫的春景，还有轻快欢畅的喜悦之情。春风，春花和丽人，一切是那么明亮又温软。不知深闺佳丽，何许人家？末了末了，也不忘来一段关于爱情的留白，但明艳坦荡如春日，无惧审视。

“风流”和尚，至情至性，于江南小令之中，也不改贪恋红尘的痴心来。

叁

胸中无一毫发事：游戏人间，心怀坦荡

苏轼盖章认证：“此僧胸中无一毫发事，故与之游。”

此话可解？大意便是，仲殊胸中磊落，不留毫发，足见其坦荡，所以我才和他做朋友。

他的坦荡是身为出家人，却不曾泯灭对于美的追求。

如果单纯是好美色，想必东坡先生不会作此评价。

风流不是下流，好色者不一定是流氓。

美是什么呢？美是阳春三月的好风光，美是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艳丽，美是人群如鱼，来往穿梭，是人间烟火气……

美是广袤无垠，无边无界，而他所钟爱的，是青春的，是活跃的，是健康的，是不必拥有，不必打扰，却永远怀念的时光。

他从来没有避讳过往浪荡的日子，那关于轻浮浅薄的美色依旧能够撩拨他的心弦，他不是四大皆空，他心中装着温软红尘，却克制着，再也不触碰。越是美的，越发口出轻薄，心中却是敬畏。

他死得很突然，也很惨烈。

在某个日子，像往常一样出门，又回到寺院，甚至还和来往的僧人打过招呼，却转身一声不吭吊死在寺院里的枇杷树上，未留下只言片语。

关于仲殊的一切戛然而止，只留下几首诗词和一片流言蜚语。

他是浪荡子，却不曾回头；他是僧人，却不曾放下红尘。他是人世间挣扎着活着的人，辉煌过，落魄过，最后一切归于平淡。

他在某个时刻与这个世界诀别，没有人知晓他这么做的理由。也许，本就没有理由。

他的诗词清丽温婉，为人也曾轻浮浪荡，却得到苏轼的超高评价，我们在诗文中只看见一个依红倚翠，醉心于红尘的诗僧，却不曾与他来往交流，我们永远不可能认识真实的他，却不耽误我们喜欢他的诗词。

我们依照流传的诗词给他下判决，从诗词中想窥见一个人的过往，我只能说：

他爱人世间，他流离于人世间，他敬畏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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