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芗剧老艺人在特殊年代的回忆！

作者 | 黄芗叨（公众号“黄三刀”，欢迎关注）

黄杭照（1917—1996）以“含笑”闻名于世，芗剧老一代艺人。

生于福建永定县，11岁逃债到漳州，13岁从艺，17岁学戏，后入程溪“笋仔班”戏班，为改良戏（芗剧亦名歌仔戏、子弟戏、改良戏）著名演员。

解放后，曾任漳州笋仔芗剧团团长，漳州市芗剧院副院长、芗剧二团团长，漳州芗剧团副团长，漳州市政协委员。

“文革”中芗剧团被解散，先到漳州罐头厂当临时工，后安排在漳州镜艺社当工人，直至退休。

这是黄杭照在“文革”中所写的“交代材料”。

本人黄杭照，现年五十三岁，原籍贯永定县龙川乡人氏，父黄泮升，生母廖氏，兄黄田照，本人七岁时生母已故。

因我兄弟二人年幼，父时常出外做泥水工，家内无人照顾，父再娶继母姜氏。

因家田土少，做不够吃。我父做泥水工，在旧社会建设又无（盖房的人少），生活困难。

因我生母死之时，我父向抚溪圩恶霸借一佰毫，这（折）十元艮（银），那时因为一家四口生活困难，因借的钱利息很高，母和利（利滚利），连过四年，无法还钱。

恶霸逼讨，还说不还钱要捉我兄弟去抵账。我父那时害怕我兄弟被捉，才暗中把家内东要（西）变卖，连夜带我母子全家逃往漳州谋生。

那时我十一岁。当时漳州永定人很多，托人租房屋在旧桥双庵街居住。生活困难。

我父和兄在杉巷街同兴米店舂米，度过生活，我母和邻居，也是永定人，上山砍柴来自己烧，乘（剩）下卖，帮一家口度生活。

过了二年，我兄去学木匠学徒，因病重无法医治死去。当时我十三岁，去旧桥漳隆兴古（鼓）吹店学吹古（鼓）手。

当时一天可赚三十多个铜片（钱），帮助家庭度日。

我自小知道我父有圣（信）道教，是江西黄余山真空祖师，这个道教，在永定比到（较）流行。我父还对我说，我未出世之前（他）就拜这个道了。

我十五岁转换在新桥石路街做吹古（鼓）手。那时可以自己单独生活，过二年，十七岁开始学戏。

还在吹吹（鼓）店，新合兴，是在新桥石路街。当时吹古（鼓）手为主，戏是业余。我的户口也在店内。

三六年我父在漳州东市场铁门内看守道堂。具（据）我父对我讲，是马坪街“振南”条丝烟店江松山请他照顾这个道堂，江松山也是永定人。

当时因为我本人在吹店居住，靠吹古（鼓）手度日，又是（因）本人爱戏剧，回家很少。

我三六年往华安下坂社教戏，三七年转往华安上坪乡教戏，到三九年止。

那时一九（三）八年抗日战争，漳州多次受了（遭到）日本飞机轰炸，马坪街条丝烟店的头家江松山也无供应火（伙）食，我父生活困难，和我继母同回永定古（故）乡做田。

我本人在漳州，住在石路街新合兴古（鼓）吹店，有时做戏，主要是吹古（鼓）为主。

我母和父亲回永定后，有一封信，对我讲，古（故）乡生活非常困难，（父）被坎市横溪圩请去富坪山去看守道堂。

后来就很少来信。我本人也没有回家去看过他。那时我的生活困难，我每月还要寄捌元回家负责生活。

在四0年，我就在漳州扬（洋）老州（洲）“金艺春”班当演员，兼做吹古（鼓）手，至四二年往南靖金山雁塔乡教戏。

（石）路街“新合兴”吹（吹在此为名词，意为唢呐）店头家是蔡明，现在桥南居住，证明人可问王金龙，户口也在店内。

那时候漳州流行芗剧是叫台湾调仔，店内头家办业余剧团，我也参加学戏，主要是吹古（鼓）为主。

当时我父年老，漳州的米店出有（现）大间的米教（碾米房），用脚舂无（没）有了。

又我本人做吹古（鼓）工资也不多，我父和我母生活困难，由马坪街朝（条）丝烟店“振南”的头家解绍（介绍），在东市场铁门内守道堂。此人也是永定人，名叫江松山。

我自己在石路街吹店住了到36年17岁，由和我同业古（鼓）手介绍我往华安县下坂乡教戏。叫班松，现在已死了，还有王金龙证明。

当时抗日战争开（始），我父在漳州生活发生困难，振南朝（条）丝烟店的头家也没有供给我父母的生活。

38年我父母就回永定祖家。后有来一封信给我，说家乡困难，他（在）坎市横溪被请去看守道堂。后来他一直到45年死去。

36（年）我本人在华安县下坂社教戏，是业余剧团，农忙时回漳州做吹古（鼓）手，一直到38年19岁，被华安上坪社请去教戏，也是业余，和王金龙二人。

至40年下半年，由洋（老）洲陈金水和陈海金二（人）来石路街古（鼓）吹店叫我去参加“金艺春”。

这个“金艺春”是由洋老州（洲）和旧桥南两个业余剧团演员合并在一起所组成。陈金水是洋老州（洲）的头家，陈海金是旧桥南的头家。

当时（是）他二人叫我去参加的，我本人还是做吹古（手）为主，从40（年）21岁演到将近春节。

漳州社会服务处总干事，名叫曾乃超，派一个通信（讯）员来叫我团的头家陈金水和陈海金去开会。

当（时）陈也叫我去。当时我是负责演出工作。三人同往社会服务处，就是现在运输总站，我和二陈进入办（公）室。

曾乃超问了名姓后就对我三人讲，你（们）演的戏是迷信戏，现在要改。他还说要爱国主义的戏，破除迷信的戏，当时就拿出剧本来。

港礼进施、李闯王、小白龙抗日记、花木（兰）从军、明未为（遗）恨，计五个剧目，叫我们演出。

当时我文化无（没文化），不会编写，才由戏头家叫一位补齿（镶牙）的名叫黄永瑞写成提纲，由口述演出，在旧历正月元肖（宵），在社会服务处演出三天。

服务处还召来“金宝升”，这剧团不是漳州的，是在石码，召来对台。也是用卖票收入扣去他们用费（费用）外，才发给我们伙食费和化妆（费）。

当元肖（宵）三天，上午还叫我们开会，就说什么今后要爱国主义的戏，要破除迷信。

今后所有的剧团总轮训，还有教两条（首歌），一条义（勇）军进行曲，一条大刀进（行）曲。当时剧团根本就无文化，只知做戏，简普（谱）不会，结果学两个上午，二条（首）歌还不会唱。

三天演完，各剧团下乡演出。后来社会服务处还常召各地剧团来，借轮训为名，其实是要剧团演出，收入做（当作）他（们）的经费，先后计召有十四个剧团，还派出十个指导员。

当时我这团也派来一个，姓林，什么名我不知道，我们大都叫他林先（生）。将“金艺春”编为第二团，将剧团“金艺春”改（名为）“光明团”。当时我负担演出工作，负责业务团长。

因为我们剧团是在本地，半业余性质，有戏做，无戏各人有工作。本人也是（以）吹古（鼓）为主。

这位林指导员，我们在近城边演出的时（候），他就走来看一下，也是（若是）离城远的乡下，他就不来了。当时因为我们认为自己是一个做戏仔，根本和做官的是合不来。

当时在漳码地（漳州、石码一带）有三个大剧团，其余都（是）业余性质，最红的剧团是“炎（艳）芳班”，姚九婴，大团的林文祥。

还有一团是“金宝升”，小团连粉、甘文质。还有“金丽华”，邵江海、宋尖尾。当时最红的就是邵江海，他有文化，会编。

有“送壮丁自动入伍”，还有“国民党的十二守则”等宣传材料。当时示是最红人，有时演出还放连炮。

我这个剧团当演出到41年底，反动派时冬防，在漳州地区各处禁戏，无法演出，散班。

（当是同戏班）现在还有王金龙、陈川和我一同工作的。

戏散班后，在古（鼓）吹店作（当）吹古（鼓）手。42年23岁，原头家陈金水介绍我去金山庵后乡教戏。

金山的头家是吴知母，证明人李碧根，此人现在厦门路132（号）。

42下半年由李清课介绍到雁塔乡教戏，此人原是漳州教子桥人，以（前）同学芗剧，在旧社会他就去天宝大寨给人招（入赘）。

王金龙也可证明。当年教了二位（两个地方）的业余剧团，来（来）去去，就在年尾馆散才回漳州。（其时教戏也叫教馆。）

（回漳州后）就无（不）住在石路街了。

因为我整年不在，保长要拿壮丁费拿无（拿不到），头家将我的户口彻消（撤消）。

我一回漳州无户口，才寄信回永定家乡，叫我父亲打证明来，在下（把户口放在）龙眼营永定会馆内。

43（年）—25岁，就在漳州新桥南“（金）宝升”当演员，还（在）桥头漳和兴吹店当古（鼓）吹手。

一直（到）44年整年，25岁，证明（人）陈利却。住在龙眼营，有许水证明。

45年，由蔡升漳介绍我一批人去程溪下叶参加“笋仔班”，共有九人：陈波弥、陈利却、王金龙、朱长水、庄柳枝、孙姜母、陈川、黄杭照、李碧根。

笋仔班头家叫管仲，做到年底，散班。其中庄柳枝做无有几坪戏（几台戏）他就走了，去参加华安班。

46年上半年在旧桥漳和兴做吹古（鼓）。下半年旧历六月份，蔡升漳又起班（组织戏班），原叫我这批（人）参加，止（至）48年底，散班。

在47年，“笋仔班”有漳州警察局的便衣组长芦子明参加，主要是做靠山，蔡升漳还在，当头家。

叫我做撑班，就是现在业务，下半年换李碧根。48年散班，证明人陈利却。

49年29岁上半年（在）漳州做吹古（鼓）手，下半年由王金龙介绍我往南靖县山边乡教业余剧团。有时农忙回漳做吹古（鼓）手。

漳州解放后，由程溪陈得胜出（来）组织“笋仔班”，和原本演员之还，有颜和仙，还有王根荣参加演出。

当（时）负责演出是颜和仙，因为我时常往山边，教业余外才来参加演出。最尾演到漳州等南乡兰靖社就散班。

50年30岁我原在山边乡教业（余剧团），证明（人）王金龙。

50年组织“笋仔班”，由王根荣和颜和仙，去厦门演出情况我不（知）道，问金海、利却、建达几位同志可能会知情况。

50年4月份，因为山边农忙补田（插秧），我回漳州，有位名叫曾思明来我家，叫我去厦门帮演出。

当时和他同往，到了厦门后，当时正（是）颜和仙和王根荣负责。因为业务很坏，参加演出一个星期中，我排一出戏，古装戏连吕赛花。

业务不好，我生活困（难），一星期我就回（漳）。

（所）以剧团在厦门的事我不知道。只有当时在参加演出才知（道）。我本人回漳后因山边乡农忙过了，我又去教戏。

一直到51年3月份才回（来）参加“笋仔班”。自51年参加了（以）后，就没有去外面教戏，一直到现在为止。

当时负责人是张松江。

以上情况汇报。

解放后我参加过：

53年参加中苏友好协会

56年参加工会组织

57年参加中国民主（同）盟

58年参加中国共产党

1969.08.21 黄杭照（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