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记忆」在歙县深渡镇大汰村，至今完整保存有抗战时期的战壕

【徽州记忆】在歙县深渡镇大汰村，至今完整保存有抗战时期的战壕

司马狂/文

2019年，有幸在五渡堨田方氏宗兄武民君陪同下，过梨树岭，到得深藏在山林里的大汰村。彼时，便听闻村中老人讲述，大汰曾经是民国时期深渡电报站的驻地，当时很多显赫一时的人物都曾在大汰村中驻足。并且老人告知，大汰村的山岗上有抗日战争时期留下的战壕。得闻此讯息，方武民专程进山找寻，还特地拍了有视频。而我却因为琐事羁绊，未能一起同行，这一耽搁便是整整四年时间……

今年五一假期，在深渡丝绸厂改造的民宿里和淩鹏兄畅快喝了一顿大酒。翌日酒醒，又惦记起大汰村后的战壕，于是连忙给程子伟打电话，约着就趁今日，上山一探究竟。程子伟接过电话也未有犹豫，骑着摩托车就从城里赶来。我们两人打过照面，直接就共乘一辆摩托车，直奔大汰村中，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找到这些历史遗留下来的战壕。

时隔四载，再访大汰，进村的路水泥硬化过了，确实便捷了许多，却也少了当初那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进村直奔当年跟我聊过天的老太太家，幸好老人家在家。连忙问起村后战壕究竟从哪里走，老太太热情地给我们指着路。许是我们的到来，打破了小村庄的宁静，边上的老人也聚拢过来。听闻我们在询问战壕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跟我们介绍起大汰当年的事情来。

据村里95岁的程永安老人、80岁的程良武、78岁的吴风云伉俪（因为下山时候没见到风云奶奶，所以没留下老人家照片，甚为遗憾）、73岁的吴明明奶奶，四位老人共同的回忆。我们基本上可知，在抗战时期，有国军62师在深渡一带，其师长和警卫部队驻扎在大汰村中。老人们带着我们看老宅子门后面，有时任师长题写的墨宝“鸿禧”二字。鸿禧者洪福之意，不知道当时程家老宅是否有喜事，才能得师长墨宝。不过很遗憾，这题字压根没有款识，究竟是否真为师长所题，也无法佐证了。

见到有墨宝，我们开始琢磨，总会有一些其他的，当年遗留的物品来进一步证明老人们所说的话语吧。于是，走阁桥上到二楼，在二楼的小窗台上，发现了一些锈迹斑斑的老物件。其中有子弹的弹壳、民国时期上海中国华成烟公司出品的“美丽牌”香烟铁盒、疑似装子弹用的弹夹、疑似军用物资铁捅等。这些玩意儿，也都有近百年的年份了，当时程家老宅的主人也就是随手留下来的，如今却成为我们找寻那段历史的蛛丝马迹。

对于村民所言，我的态度是将信将疑，因为很多时候口述历史的采访很容易发现错漏。但是程永安老人脱口而出62师的时候，确实让我觉得应该不是杜撰的。你要知道，一个山村里的老农民很难知晓当时国军番号的。查阅历史资料可知，62师隶属28军，该军一直是在皖浙一带抗击日寇，1942年5月-9月，该军参加浙赣路会战，奉命在新登、建德、寿昌一带打击日军。此次会战结束后，28军整体驻守歙县进行整训。62师自然也就在这个时间段进入歙县境内，至于师部是否就在大汰，这个我暂时查不到资料。驻扎在大汰的就是时任师长刘勋浩，亦或者是副师长，或者别的62师军官，我就不能给出明确答案了。

根据大汰村所在的大茂社区余来顺主任介绍，毗邻大汰的小源村也有战壕，看样式也和大汰村的战壕是同时期所挖。由此可见，当时的歙南重镇深渡绝对有大规模的部队驻扎。村民告诉我，后来62师师部从大汰撤离，程氏老宅又成为深渡电报局的驻地。据说当时发电报的天线就藏在村子边上，电报局的局长是安庆人，至于姓甚名谁老人们也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电报局局长在此间待得时间更久，他的两个女儿都是在大汰出生，前几年两个女儿还来过大汰。

了解完大汰程氏老宅的历史，我们请吴风云老人给我们带路到前往战壕的路口。其实大家想去找战壕非常简单，进大汰村，往村里那个水垒处走，不到水垒的地方，很明显有上山的路，直接从那影影绰绰的山路一直往山岗上爬就是了。这里要给大家一个建议，最好到下半年天气转凉之后再去，而且一定要选天气干燥的日子。我们去的那日，上午刚下过雨，钻进山林里，地上湿漉漉的，人碰到树枝、竹竿都会引来一阵雨水。再加上已过五一，总是害怕山林里突然窜出来一条长虫，可以说一路走得是胆战心惊。

最初，我们是在竹林里往上攀爬，越爬越觉着不对劲。电话咨询了方武民，才做了战略性调整，往树林方向去寻。越往山林深处走，越瞧不出路的踪迹。初时几位老人闲聊的声音似乎就在耳畔，不消片刻便感觉远离了大汰，完全进入山野荒凉地。实际上我知道，我们走出并没有多少路，村子也就在我们不远处。越过村民修葺的石磅，再走上一会，总计走了约摸半个小时之后。抬走看，山林里突然间就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地沟。这便是我们今天要找寻的战壕了！

这些战壕，沿着山脊而修，战士们藏在里面，正面朝着的是淳安方向。工事布置得很专业，战壕较为隐蔽处，便能出现单兵坑。有人揣度其为解放后民兵所为，基本上是站不住脚的，且不说当时深渡的民兵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就是如此专业的战壕挖掘，断非民兵所为。只是如今，战壕里杂草、落叶堆在里面。再加上边上的泥土也会掉落下来，看着没有影视剧里的战壕那么深。深渡本土的人告诉我，他们小时候上到这里的时候，这战壕还是很深的，小孩子们掉下去一时半会是爬不上来的。

最为震撼的一段战壕在山脊之上，山脊两边各有长长的战壕延伸出去，山脊正中间依旧是完整的山石。两条战壕之间，相距不过山脊平坡这几米的距离而已。想象一下，抗战的烽火正起的时候，浙赣路沿线的鬼子被打了措手不及，又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呢？于是，从浙江、宣城方向而来的日军轰炸机，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62师集结的歙南重镇的！大汰村后的山脉，地理位置极佳，易守难攻，可以俯瞰整个深渡镇。日寇的轰炸机往深渡来，国军的战士们便在战壕里对着它们射击，一次次的空袭，一次次的战斗，那烽火连天的岁月里，枪炮的声响始终在大汰上空萦绕。

寻完战壕，我和子伟两个人都很兴奋，完全抑制不住的那种。虽然事先已然知晓这里有战壕，我也通过视频和图片看到过它的模样。可那种亲身前往之后，最终在一片山林里找到几十年前，那些浴血奋战的前辈们留下的踪迹，我有一种越过时空和这些异地来深渡的战士们促膝长谈了的错觉。收拾好情绪，掸掸脚下因为泥泞而沾上的泥土，再看一眼这些战壕，我们这才恋恋不舍地下山去。你要知道，下山可比前面上山还难，脚下的灌木丛里都是各种落叶，一路下来两个人轮番摔倒，所幸只是有惊无险。

徽州地区，很多人笃信一个民间传说，日本鬼子打到宁国，以为已经离开中国，所以不再进攻，这就保住了徽州，使得徽州在抗日战争期间不曾被日寇占领。我想说，这样的传言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会让那些不懂历史的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地理位置优越感。从而遗忘了那些曾经在徽州的土地上，为了保卫我们这一方净土而壮烈牺牲的前辈们！大汰的战壕，是足以向世人证明那段艰苦岁月的。大汰的老宅，是足以向后人讲述曾经过往的！一个民族不能忘却历史，更不能忘却曾经屈辱的历史。我们今天之所以去找寻大汰的战壕，为得就是“不曾遗忘”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