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二·二八”成为两岸心灵契合的历史起点

2017年“二·二八”事件70周年时，台湾地区政治受难人互助会在岛内举办了系列纪念活动，当时构思如何设计一个能带给社会反思历史与两岸关系的小物，我们想到做一个帆布手提袋，用心选了两幅作品。

△ 1947年《文化交流》杂志刊发的台湾著名美术家陈庭诗的漫画作品。

手提袋的正面，是一幅非常形象的漫画，发表于1947年的《文化交流》杂志。作者是笔名为“耳氏”的台湾著名美术家陈庭诗。漫画中，可以看到一个穿着开裆裤、名叫“台湾”的小孩，热切地向“祖国”母亲张开双臂，期待“母亲”的拥抱。手提袋的背面，选用的是香港《华商报》在1948年10月25日刊载的李济深先生为台湾民主自治同盟的题字：“民主自由，举国要求；不分畛域，共同奋斗”。

这两幅作品一件是在“二·二八”之前，另一件是在“二·二八”之后，颇为意象地结合当时台湾和大陆“有识之士”的心境与集体氛围。台湾甫一脱离日本殖民统治，既有新生的喜悦，又有近乡的情怯，还未来得及整理好内心的涌动，随即面对的是一个来自大陆“半殖民半封建社会的战时政权”，在爱国与理想交织出的热情推促下，台湾人民很快地也加入到了全中国范围风起云涌的反内战民主运动浪潮之中。“二·二八”事件的前因后果，既有台湾自身的特殊性，更有中国近代历史的共性，是在中国“转折年代”爱国民主运动的一页和延长线。

近五六年，我经常拿着这个手提袋出门，岛内看到的人多半“无感”，或者觉得“突兀”，认为这与台湾的“二·二八”主流叙事相距太远。然而，这恰恰是我们数十年来在台湾岛内所面对的真实处境。“二·二八”事件的话题，在岛内从禁忌走向开放，是伴随着所谓的“民主化”进程，故而很快地就依循着不同的政治立场，嫁接进蓝绿的话语体系之中。一派主张“二·二八”事件是“台湾外省人迫害本省人”，另一派为了反制则主张是“本省人迫害外省人”，今年台湾的“二·二八”纪念日，由于去年底“九合一”地方选举后的蓝绿政治版图重组，更令两派的对立喧嚣益发尖锐。

平心而论，这两种岛内分庭抗礼的“二·二八”史观，在本质上有着相似性，相互仇恨、相互追杀，深层地反映了“台独”与“偏安”殊途同归，在理解和看待“二·二八”时，几乎都抛却了整个中国的历史视野与脉络。在政客的民粹操弄之下，纪念“二·二八”非但不是他们口中“和解共生”的起点，反而成为撕裂台湾、撕裂两岸的起点，令人痛心疾首。

回到历史的实相之中，可以看到台湾曾经沦落殖民统治50年所产生的隔阂，反而是当时两岸“有识之士”积极修复弭平心灵和思想距离的动力。前面提到的那本《文化交流》杂志，便是本省进步作家杨逵和省外记者王思翔合编，目的在于促进省内外文化界的交流与合作，“耳氏”（陈庭诗）在第一辑还画了另一幅名为《交流乎？绝流乎？》的漫画，特别以文字强调：“咱们都是苦难的中国人！”

“二·二八”事件发生后，更能看到省内外人士的相互保护、相互声援。为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当时新竹中学学生回忆与大陆籍校长辛志平之间相互的扶持。当时正在台湾公演话剧的欧阳予倩，见到群众发起示威，他随即加入群众之中并以日语发表演说：“国民党贪官污吏欺压你们，你们就起来同他们斗争是正义的，我们不是国民党的贪官污吏，是来演戏的，我们同你们站在一起，完全支持你们的斗争。”著名的木刻版画《恐怖的检查》，是出生于重庆的黄荣灿创作于1947年，让当时的大陆民众充分感受到“二·二八”之后台湾人民的真实处境。出生于广东的木刻家荒烟，1948年完成纪念闻一多的版画《一个人倒下，千万人站起来！》，其创作动机正是受到前一年“二·二八”事件的鼓舞。

此外，无论当时台湾“中国民主联盟”发表的其中一份《告台湾同胞书》，又或者是在大陆的台湾人团体台湾省旅平同乡会与天津市台湾同乡会联合发表《“二·二八”周年志》等，其诉求和呼吁无不能看到他们把台湾问题纳入中国问题的视野之中来思考。相应于此，包括李济深、郭沫若与全国学联等民主派人士或团体，也纷纷发表文章，不仅声援台湾人民的运动，也鼓励两岸人民携手合作，反对独裁政府、争取民主和平。

换句话说，“二·二八”事件发展到这个阶段，已经脱离了一岛内部的抗争性质，上升成为全中国人民必然共同面对的问题：战争与和平的歧路选择。因此，历史作出的回应是，一批又一批的台湾理想青年和热血志士，对当时大陆蒋介石独裁政权失望后找到了共产党领导中国的新希望，而台盟的诞生更象征了台湾人民与新中国的历史联结。

历史是一面映照现实的镜子。我们今天在岛内能够感受到台海情势风急浪高的严峻形势，美国为了维护其帝国余魂、压制中国和平崛起，岛内政客为了维护一党一己的政权利益，不仅挑战、虚化“一个中国”框架，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台湾军事武装化起来，迫使台湾年轻子弟奔向战场，从“近亲憎恶”的民族悲剧走向更悲哀的“反目成仇”。

“二·二八”事件的时代背景，主调之一就是国共内战的全面爆发，国民党部队得到美国全方位支援，打的不正是一场美国的“代理人战争”？如今，美国在台海的不断“拱火”，不也是意图在台海重演、升级再一场生灵涂炭的“代理人战争”？

今天的台湾又走到了一个战争与和平的选择时刻。陈映真先生曾为他主持的《人间》杂志“二·二八”专题下了一个至今依旧适用的标题：“为了民族的和平与团结”，“二·二八”事件已经迈入76周年了，台湾社会的纪念与反省，应该真正从蓝绿绑架的“政治魔咒”之中挣脱出来，重新看到“二·二八”事件的积极意义在于：它是两岸心灵契合的历史起点，它还是弥合包容取代仇恨的历史原点，它更是爱国民主反战和平运动的历史燃点──此“历史三点”，应是当前纪念“二·二八”事件76周年的意义所在，为中华民族复兴与台湾社会变革注入了丰沛的历史、思想与行动资源。

（作者系台湾地区政治受难人互助会口述历史小组成员、台湾青年作家 张钧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