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减水书生

图/来源网络

你好，我是减水书生，与您一同品味历史、感悟思辨。

公元前206年10月，刘邦兵入咸阳，子婴投降，秦帝国就此终结。

两个月后，即公元前206年12月，项羽率诸侯联军攻破函谷关，兵抵戏下。

刘邦、项羽，两员楚国集团的重要将领，相逢关中。

但是，即将到来的场面不是两军会师、亲热拥抱，而是剑拔弩张、两军对峙。

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

项羽率四十万诸侯联军，就是灭了刘邦的十万大军。

然而，一场鸿门宴却化干戈为“酒肉”，刘邦与项羽握手言和。

所以说，鸿门宴是能拿“诺贝尔和平奖”的大事件，它化解了一场几十万规模的大会战。

鸿门宴上，项羽恃强凌弱、刘邦惊险猥琐，真得是这样吗？

事实可能没那么简单。

1.鸿门宴的背景：项羽有灭刘邦的理由

项羽拥四十万诸侯联军，他有灭刘邦的实力，但更关键的是：项羽也有灭刘邦的理由。

因为刘邦办了一件极不地道的事情，犯了一个极为弱智的错误，让自己陷入了被动。

一件极不地道的事情

刘邦奉楚怀王之命、入关攻秦，这是名正言顺的。

但怀王的这个命令，并不是说只有刘邦可以攻秦，其他诸侯不能扣关。

而怀王之约“先入关中者王”，也不是专属于刘邦一个人的，而是一个对天下诸侯的要约。

早一日扣关攻秦，就能减轻中原战场压力，就可早日结束天下战火。

但刘邦却把“扣关攻秦”这件事据为己有了，办了一件极不地道的事情。

当是时，赵别将司马昂方欲渡河入关，沛公乃北攻平阴，绝河津。

当时，不是只有刘邦一路大军开赴秦地了，赵国将军司马昂也要举兵扣关。

而刘邦却拆了黄河渡口，不让赵军过河扣关。这就是坑害友军。

一个极为弱智的错误

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

受降子婴、定有关中，刘邦就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于是，他下令关闭函谷关、派兵拒守。

关中之地现在开始姓刘，我刘邦要做关中王，天下诸侯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别进关中捣乱了。

这个错误就叫不讲政治。

天下诸侯在河北扛住了秦帝国的两大军团：长城军团和章邯军团。而你刘邦从中渔利、坐享其成，现在还要独享秦人积蓄。

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更关键的是，天下诸侯能灭秦，照样能灭你刘邦，因为他们有这个实力。

所以，项羽一怒、当阳君临阵，函谷关立破，四十万诸侯联军兵至秦地，就要问罪刘邦了。

当阳君英布

一件极不地道的事情：坑害友军，一个极为弱智的错误：阻遏诸侯，那么，项羽率天下诸侯问罪刘邦，这就是名正言顺。

当然，项羽是要用刀枪问罪刘邦。他根本就没想开个批斗大会、摆场鸿门宴来问罪刘邦。

2.鸿门宴的惊险：项羽有灭刘邦的动机

首先是愤怒。

项梁一死，楚怀王就收了项家军，重用宋义和刘邦，而项羽只能偏居次将。项羽当然会不满。

两路大军，一路关中、一路河北，河北是硬仗，楚霸王破釜沉舟，打得惨烈；而关中呢，刘邦那是占了天下诸侯的便宜。项羽当然会生气。

得了便宜的刘邦还卖乖，他要自封关中王，拒项羽与天下诸侯于关外，所以项羽只能愤怒了。

其次是权力。

武力论雄长，强者定章程，武力值爆棚的项羽当然要做定章程的强者，他可是要做西楚霸王、诸侯共主的。

但此时诸侯武力最强的是谁呢？

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

这么看，刘邦确实很弱势，这可是四比一的形势。

但是，我们认真算一下，项羽兵四十万，这可是天下诸侯之兵，有项羽的楚国兵，还有齐国兵、赵国兵、魏国兵、燕国兵，等等。

这是天下诸侯的四十万联军，他们既不姓项、也不姓楚。

而刘邦的十万大军呢？他们可都姓刘。

所以，以武力论雄长，首先就看谁兵多，能不能打得赢确实得战场上见分晓，但之前得先看实力。

当此之时，武力最强者是刘邦，因为他有十万大军；形势最强者是项羽，因为他携四十万诸侯联军。

在项羽眼中，刘邦的十万大军是威胁，威胁了他的霸主地位；天下诸侯的四十万联军是筹码，是可以碾压刘邦的有利形势。

所以，那还等什么？项羽的最佳选择就是打，先灭了刘邦再说，灭不了也先把刘邦打残。

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

所以，鸿门宴前是刘邦最惊险的时刻，而项羽就是要灭了他。

3.鸿门宴的要约：刘邦最明智的战略策划

战略是一种选择，选择去做什么，而不是去怎么做。

面对项羽的愤怒、面对诸侯的雄兵，刘邦的战略选择是弃战和谈。

战术是一种艺术，要考虑怎么做，而刘邦做的极好。

所以，刘邦战略策划了一场鸿门宴的“要约”。

当然，其中有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张良，他帮刘邦做了选择、定了策划，还拉了关系，引出了另一个关键人物项伯。

张良

项伯跟刘邦本没有交情，所以灭不灭刘邦，他不关心。但是，项伯跟张良有交情，所以他不愿看着张良跟刘邦一起被灭。

于是，项伯连夜通风报信，让张良赶紧走。而张良却借机把项伯引荐给了刘邦。

刘邦，当真是一个关系高手。

他首先问清年龄，项伯比他大。所以刘邦便“兄事之”、“奉卮酒为寿”，他极尽恭维。

其次，刘邦的作为更是老辣，“约为婚姻”，刘邦有一儿一女，所以怎么都好攀姻亲。

就是张良的一次引荐，刘邦不仅有了项伯这么一个大哥，而且还结成了儿女亲家，而结果就是刘邦在项羽身边找了一个内应。

我们必须得承认刘邦不仅是战略抉择的高手，而且也是战术作为的“艺术家”。

（项伯）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当天晚上发展的内应，当天晚上就发挥了作用，刘邦不仅成功阻止了楚霸王怒火刀兵，而且为自己“要约”了一次谈判机会、一场“谢罪”宴会。

所以说，鸿门宴是刘邦策划的，而不是项羽恃强凌弱。

项伯说话就一定好使吗？项羽就肯定不会兴兵了吗？

趁刘邦不备，项羽背信弃义、突然举兵，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项羽此时是诸侯霸主，王者之兵不用诈，项羽起码得等天亮了、摆开阵势，名正言顺地灭刘邦，总不至于晚上偷袭吧。

但是，刘邦没给项羽“旦日”阵战的机会。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至鸿门。

4.鸿门宴的较量：招招主动的刘邦与犹豫支吾的项羽

交通事故、两车剐蹭，或是怒气、或是无奈，两个司机总得下车理论。

这个时候，谁先说话、谁就“占理”，这叫先声夺人。

至于最后结果为何，总得交警处理，但先说话的人便不输气势。

刘邦就是这样，一见项羽就屈身谢罪称臣，而嘴上却反将一军。

（刘邦）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郤。”

我刘邦跟将军是勠力攻秦的友军啊，只不过方向不同，您兵伐河北、我兵向河南，但我也没想到怎么就先入关了，所以有幸在这里见到了将军您。怎么听说有小人挑唆，令将军与臣有了嫌隙呢？

司马迁可能无意树立刘邦雄才大略的伟人形象，但就这一套说辞，司马公已经让刘邦成为了关系攻略的高手。

刘邦从被动地来谢罪，一句话便争得了主动，让项羽不知所措地理亏起来，刘邦言辞悲切却先声夺了人：你项羽给我解释一下，你为啥要打我？

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生此？

曹无伤，这个奸细，遇到项羽这么个人主，当真也是悲催。刚一较量，项羽便替刘邦除了一个奸细。所以，鸿门宴后，刘邦到了军营便把曹无伤给宰了。

一问一答、一来一去，刘邦、项羽，孰胜孰负便高下立判了。

所以，接下来，刘邦便掌握了主动，而项羽只能被动支吾。

项羽招架不住刘邦，所以亚父登场，亚父是个老江湖，他可不吃刘邦这一套。

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

项王啊，别跟刘邦废话了，你说不过他，咱们动手吧。

“数目项王”，是使眼色；举“玉玦”，玦与决同音，就是要下决心。

使眼色、下决心，干什么？当然是杀刘邦啊。

但项羽默然，不应声、无举动，继续陪刘邦吃酒。

于是，有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亚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是楚国集团的“末将”、是项羽的幕僚长，他也是项羽集团的一股势力，于是指派项庄去杀刘邦。

你亚父是一股势力，而左尹项伯也是一股势力，他是左丞相，还是项羽的叔叔，前天晚上跟刘邦结了儿女亲家，他不想杀刘邦，项庄舞剑就杀不了刘邦。

项伯比亚父更彪悍，你是假人之手、我是亲自出手，于是项庄舞剑、项伯“以身翼蔽沛公”。

吃酒的宴会，变成了斗剑的宴会。鸿门宴上，项羽犹豫不决、亚父先斩后奏、项伯从中作梗，这就是项羽集团，当真是毫无规矩。

而刘邦集团呢？那当真是齐心协力、生死与共，张良招樊哙、樊哙拥盾入，一“斗卮酒”、一“生彘肩”、一番慷慨陈词，便破了刘邦的生死僵局。

樊哙剧照

（樊哙言）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不恐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

引文太长，但值得一读，屠狗辈、行伍人的樊哙能说出这么一番言辞，要么是司马迁给编的、要么是张良给教的，总之不像是樊哙的话。因为这段话有礼有节，太有力量了，再一次让项羽自觉理亏、犹豫支吾了。

5.鸿门宴的结果：刘邦实现了全部战略意图

趁着项羽犹豫支吾、趁着楚国集团大内斗、趁着壮士樊哙一闹腾，刘邦在鸿门宴上来了一场尿遁，他上个厕所就跑了。

鸿门宴，以刘邦的尿遁而结束。

项羽应该很无奈，因为在自家宴会上，他这个诸侯霸主犹豫支吾、处处被动。

但是，这仅是一场宴会，没有契约、没有签字、没有谅解，为啥项羽不接着灭刘邦呢？

因为刘邦在鸿门宴上实现了他的全部战略意图。

第一战略意图：破了项羽的势。

刘邦有十万大军的实力，但项羽有四十万诸侯军的形势。

形势碾压实力，所以刘邦必须得破项羽的势。

刘邦来赴鸿门宴，不止是谢罪项羽，更是谢罪天下诸侯。他要向天下诸侯示弱示好、表明和平意图：我刘邦没想与大家兵戎相见、没想独占攻秦之利，而是要与你们和平相处、共享胜利果实。

天下诸侯看到了刘邦的这个态度，也就会放弃击破刘邦的意图。

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而现在大家谁也不想死，诸侯们不想死、诸侯之兵也不想死。

因为马上就可以大秤分金、小称分银了，繁华的咸阳城就在眼前、秦帝国的百年积蓄已经唾手可得，谁也不想死便谁也不想打仗。

鸿门宴后，天下诸侯就是这样做的，把咸阳屠了、把秦宫烧了，把能抢的全抢了。

火烧秦宫

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

第二个战略意图：平息项羽战心。

破了项羽的势，天下诸侯不愿意打，项羽就不能打，所以战心满满的项羽也只能收敛战心，与刘邦和平相处。

这是从形势上破了项羽的战心，但感情上也得投资。

刘邦向项羽谢罪，通过鸿门宴给足项羽面子，也就承认了项羽的霸主地位。

正如韩信评价，项羽是妇人之仁，他本就犹豫，刘邦卑躬屈膝，则让项羽更为犹豫。项羽也就更下不了攻灭刘邦的决心。

韩信剧照

项羽集团内部的两股势力，亚父和项伯，在鸿门宴上已经刀剑相向了。

内部形势如此尴尬，内部意见不统一，这就更会让项羽犹豫不决

诸侯不愿意打，项羽便收敛战心；刘邦尊霸项羽，项羽也没理由打；内部矛盾纷争，项羽就无心再打。

第三个战略意图：就是不能打仗。

就是不能打仗，只要不打仗，啥条件都可以答应，这是刘邦的底线意图。

原因就是刘邦真得打不过项羽和他的诸侯联军。

虽然四十万联军分属列国诸侯，但刘邦的十万大军也并非同心同德。

刘邦之军，有他从楚国带来的本部人马、有吕泽的部队、有郦商的部队，还有彭越和魏国的部队，关键是有大量的秦帝国的降兵降将，否则刘邦也不会壮大得这么快。

所以，真得打起来，刘邦统属起来也不是那么如身使臂、如臂使指。

于是，项羽不封刘邦关中王，忍；项羽把刘邦分封巴蜀，忍；项羽就让刘邦带三万人就封，刘邦还是忍。

刘邦要的只是能生存，而生存下来的刘邦才会有后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