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吃“艾”

●朱洛嬉

我的家乡河源，是一个遍地生“艾”的好地方。春天，在万绿湖畔，在小村子里，在菜园中，在山坡，在田野，艾草勃生，密密匝匝，郁郁葱葱。家乡人对“艾”充满热情，能变着花样制作“艾”的产品，如掐最嫩的艾叶尖儿煮“艾春”，摘中段的艾叶捣烂了蒸艾粄，拔整棵的艾草晒干制艾绒……

惊蛰后的一天，母亲择取了许多新鲜艾叶预备做艾粄。我问她做几个口味的，她说做一个经典芝麻花生馅，另一个则是新尝试：荞叶雪豆馅。前者甜，后者咸。端午节或者其他什么节日，吃普通的白粄时，常见荞叶雪豆馅。艾粄用此馅，实属少见。“艾粄”在其它地方，又叫青团，不同地区用的馅料也大相径庭。肉松馅、芒果馅、红豆馅、酸梅馅、奶酪馅……用料之繁杂、丰富，令人目不暇接。因此，荞叶雪豆馅虽少见，却也算不得怪异，我反而对它生出一种别样的期待来。

制作艾粄的过程不复杂，但每一道工序都需要足够的耐心。先用活水冲洗新鲜的艾草三五遍，挑拣出最嫩最好的放进沸水里焯水煮熟，去除涩味，捞起沥干。刚刚还鲜活的艾叶此刻耷拉着，颜色也变深了，全体拥抱在一起，难舍难分。接着取出一坨放入石盅，捣烂成泥，倒出来，加入糯米粉和粘米粉搅拌均匀。将它们揉成光滑的青绿色面团，盖上保鲜膜，静置放凉。这时候准备馅料。花生炒熟，吹了红皮，捣烂成粉颗粒，与炒好的芝麻混搭，加白糖搅匀备用。荞叶雪豆馅简单，炒至半熟调味即可出锅。

粄皮和馅料都备好了，母亲便大声叫唤“包艾粄咯”，家人们从四面八方朝厨房涌来，卷起袖口，洗干净手，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此时，最高兴的要数家里的小孩子。五岁的小香橙跃跃欲试，愣说自己也是包艾粄的能手，一双小手拿了五六个面团小球，放在面前，宣布“私有”。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的奶奶如何将面团延展成一个薄薄的小圆饼，又如何将多少馅料舀进饼皮里包起来后，也跟着像模像样地包起来。八岁的小苹果不甘人后，根本不看不学，自诩自己“早就会了”，待小香橙才勉勉强强包了一个歪嘴的，她早已经包好了两个歪嘴的了。我和母亲呢，则包了三角形的，放在她们面前。她们惊呼：“哎呀，这个怎么是三角形的？”

大家都笑了，母亲解释道：“三角形的是咸味的。这样，蒸熟以后更好区分。”

“噢……”孩子们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马上抛弃了圆形的甜味艾粄，投入奇形怪状的咸味阵营。五星、红心、麻花、正方形、长方形……简直是神仙打架，艾粄遭殃。包好了，先蒸咸甜双拼一笼。小香橙想吃自己包的，问我：“姑姑，能不能放两个我包的先蒸呢？”

“当然可以。”

小苹果也说：“妈妈，我的也要放两个进去。”

“没问题！”

待第一锅艾粄出炉，两个小人儿热情万分地盯着自己做的那一枚粄，直到夹到了她们面前的碗里，才放开拳脚大快朵颐……

咦，怎么都没声儿了？我吃着芝麻馅的甜艾粄，抬头看了看。一个皱着眉，一个撇着嘴，一个问奶奶怎么这个艾粄这么难吃，一个问外婆这个艾粄怎么又咸又苦。母亲闻言赶紧夹了一个三角形的咬了一口，也皱起眉头，说：“嗨，咸味，还真压不住苦哇。”我忙说：“哎呀，你们尝尝芝麻味的，可香可甜了。”两个小妞立刻瞪大了眼睛看向圆艾粄，试探地问：“我们能吃你们包的吗？”一桌子老小都笑了。母亲分别给她们夹了一个，说：“管够。”

笑声响起，艾香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