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文摘｜陈兴光：火烧茅草房

1969 年底，广东省兴宁县(现为兴宁市)城镇一 批知青来到了海南岛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十一团(珠碧 江农场)，屯垦戍边，种植橡胶。

十一团新建不久，人员组成绝大部分是各城市知 青及年轻的退伍兵，内部称“青年团”。

知青们刚到农场一个多星期，团里组织生产大会 战，几乎集合了全团所有的劳动力进军原始森林，任 务是：砍伐森林，开发山地，种植橡胶。知青们因环 境转换太快， 一切感到陌生和新奇， 在退伍兵的带领下， 迅速住进了平生第一个新居 茅草房。

当天下午，知青们为适应居住环境，在茅草房里 反复整理着集体大床铺，垫平床板，挂好蚊帐，合理 放置生活用品等。每一个茅草房都要住上五十多人， 大家叮叮当当的忙个不停。走出房外不远处，便是一片原始森林， 森林中大树参天， 野藤遍挂， 鸟儿纷飞， 松鼠跳跃……这一切，让年轻的知青们眼界大开，感 到新鲜而惊奇。大自然等待着我们的，将是“旧貌换 新颜”。

下午 3 点钟，知青们从周围各连队徒步十几里来 到会战场地后，早有倦意，正欲休息。突然，南面茅 草房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声音越 来越强，越来越刺耳。感觉不对劲，知青们纷纷走出 茅草房看个究竟，不少年轻人光着膀子、穿着裤衩跑 了出来。抬头望去， 立即被南面茅草房的火光吓住了， 惊呆在原地像木桩插地般一动不动。只见有不少人慌 乱地提着铁桶、脸盆到旁边河沟提水， 欲将火苗扑灭。但，此时像螳臂当车 不自量力，既无济于事，又 十分危险。火势迅猛蔓延，一转眼整栋茅草房已燃烧 了起来。

这时，团领导(现役军人)立即分头指挥各栋在 茅草房的人员迅速撤离，有经验的人立马回房抓一把 衣服跑出房外。这时，呼叫声、脚步声、杂物的碰撞声响成一片。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冲天的大火伴随着 呼啸风声，把连成一片的七八栋茅草房变成火海，正所谓“火烧连营”。

一会儿，呼叫声渐渐转变为哭喊声，在站着的一 片一片人群中，女人的哭叫声尤其尖锐和凄惨，哭爹 喊娘，捶胸顿足，有不少女知青抱成一团，刺耳的哭 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火势固然吓人，但这哭喊声听来 也令人心碎。

团领导们集中在一起正紧张的清点人数，看是否 有人未跑出茅草房或被烧伤。当听到那一片特别集中 的哭喊声时，他们赶紧走过去询问情况。原来，这近 二百人中，清一色的知青，她们几乎都空着手逃出了 茅草房， 所有物件被烧光了。她们集中来自一个县城， 刚到团里一个星期。团领导的到来，她们非但没有停 止哭喊，反而哭得更加悲凄，更为刺耳，好像此时找 到了机会直接向团领导哭诉心中的痛苦。团领导们面 对此情此景，显得有点无奈，任由知青们抱头痛哭， 也不知如何安慰她们。

团参谋长是位威严的军人，乍一看便知是个刚强 的汉子。也许他历来讨厌别人哭喊流泪，对于这一片 哭喊声， 先是同情， 尔后是默许。但见无休止的哭喊， 开始感到烦躁， 继而有点恼火。突然， 他大喊一声， “不 要哭了！哭什么？”这一稍带怒气的高喊，顿时压住 了一片哭喊声，场面暂时安静了下来，知青们男男女 女都擦着眼泪望着团领导。

团领导趁此机会，端详起这一群知青们来，仿佛 此时才看清楚他们的真面孔， 才真正认识这群知青们。“啊！你们不是一群孩子吗？”团政委失声发问。“怎 么个个都这么瘦小，像个学生？”政委略带委婉地边 说边走近知青们面前，指了指几个男女知青继续问：“你们几岁了？读了几年书？”有个男知青大胆地回 答：“我 14 岁！”怕政委不相信， 又加上一句： “1956 年出生的。”“我也是 14 岁！”另一个女知青接着说。“我 15 岁，初二刚读完！”“我也 15 岁”……

知青们有点 激动，用手擦着眼泪争着说。政委一听怔住了，简直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问道： “都是十四五岁的孩子，你们为什么初中未毕业就来啦？”“现在读书 都是劳动，反正要上山下乡，迟来不如早来”。胆子 大点的男知青抢着回答。政委听到此话，好像树林中 的荆棘刺中了伤口， 心中一阵酸楚， 眼珠子转了几下， 清楚地看得出噙着眼泪，强忍着不让流出。

政委直起了腰板，抬起头，退后了两步，然后挥 起右手，大声喊道：“你们都是孩子， 是学生，不是知青！你们要回去读书！……”这声音， 由于激动有点沙哑， 略带颤抖，但很响亮，如晴空中响起一阵惊雷，回荡 在即将大刀阔斧砍伐的原始森林上空。

那边，兴宁县知青办的有关领导在护送这批知 青到海南刚回到家，便接到了火灾的紧急电话，深感 意外和不安。他们又迅即启程，马不停蹄地舟车劳顿 一千多公里，急匆匆赶到团部，与团领导商谈如何妥 善处理这批知青的救灾物资和返城问题。据说，团领 导要求县知青办把孩子们带回去，送回学校读书。县 知青办领导坚持认为，这批知青们的学业已停了，户 口已迁了，加上其他原因，难于办手续返回城里。团领导无奈地留下这批孩子们，只好让年少的知青们继 续走他们的上山下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