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中国是个最讲究礼制的国家，在这个制度框架内，人是被分为三六九等的。即使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死亡，在我国都可以用不同的词汇加以区分，让人可以一眼就看出死者生前的地位。今天就以明朝为例，看看不同的阶层分别对应怎么样的词汇。

一、天子阶层：崩

在中国古代，皇帝就是天子，是代表上天来统治万民的。因此皇帝的去世，就像山崩地裂一样。《礼记-曲礼上》：“天子死曰崩。”但是在明朝，也不仅仅只有皇帝去世才可以用崩，皇后、太后、太皇太后的去世也可以用崩。

• 皇帝、皇后

我们以明太祖朱元璋为例，看看史书上是如何记录皇帝去世。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乙酉，上崩于西宫。（《明太祖实录卷二百五十七》）

这里的“上”指的是明太祖朱元璋。接下来再以朱元璋皇后马氏为例，看看史书上如何记录皇后去世。

（洪武十五年八月）丙戌，皇后马氏崩。（《明太祖实录卷一百四十七》）

明太祖朱元璋

• 皇太后、太皇太后

明朝第一位太后应该是懿文皇太子朱标的继妃、建文帝朱允炆的生母吕氏，但她在靖难之后就被降封懿文皇太子妃，而且何时去世也没有记录。我们只能把目光投向明朝第二位太后，也是第一位集世子妃、太子妃、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这五重身份于一身的传奇女子—诚孝昭皇后张氏（明仁宗朱高炽皇后）。

（正统七年十月）乙巳，太皇太后崩。（《明英宗实录卷九十七》）

但是毕竟此时张氏是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去世，那是否可以类推到皇太后身上呢？我们来看一下第一位在史书中明确记载去世时间的皇太后：孝恭章皇后孙氏（明宣宗朱瞻基皇后）。

（天顺六年九月）乙未，圣烈慈寿皇太后崩。（《明英宗实录卷三百四十四》）

明宣宗帝后

二、宗室阶层：薨

薨得名于象声词“轰”的意思，为诸侯王之死专用词。诸侯之死，虽然不如大山崩塌一样震惊天下，但是也如小山塌陷一样有轰轰之声，因此得名。在明代，可以享用“薨”字的人物有：皇太子、皇太子妃、皇子、亲王、王妃、世子、郡王、郡王妃、公主、皇妃。

• 皇太子、皇太子妃、皇子、亲王、世子、郡王

明朝的第一位皇太子是太祖朱元璋的长子朱标，第一位皇太子妃则是开国功臣常遇春的女儿常氏。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丙子，皇太子薨。（《明太祖实录卷二百十七》）

（洪武十一年十一月）庚寅，皇太子妃常氏薨。（《明太祖实录卷一百二十一》）

而明代第一位去世的皇子，据笔者所查，是明宪宗朱见深和万贵妃所生之子。此前明英宗朱祁镇第三子朱见湜虽在景泰二年去世，然则朱祁镇当时的身份是太上皇，朱见湜是否能算皇子还要打个问号。而宪宗和万贵妃的儿子虽然没起名字，但肯定是毫无疑问的皇子。

成化二年十一月甲午，皇长子薨。（《明宪宗实录卷三十六》）

万贵妃

至于明朝第一位去世的亲王，则是太祖朱元璋第九子赵王朱杞。虽然此时他年仅两岁，又未之国，但毕竟是经过正式册封的亲王。

洪武三年，是岁赵王杞薨。（《明太祖实录卷五十九》）

按照《皇明祖训》的原则，皇太子嫡长子封皇太孙，其余诸子封郡王。亲王嫡长子封世子，其余诸子封郡王。而在明太祖洪武朝的时候，出现了皇太子和亲王的儿子尚未受封就去世的例子，我们看看史书是怎么记载的。另外世子去世也称为“薨”。

洪武十五年五月己酉朔，皇嫡长孙雄英薨。（《明太祖实录卷一百四十五》）

（洪武三十年三月）己巳，楚庶长子孟熜薨。（《明太祖实录卷二百五十一》）

（弘治十年四月）乙亥，晋世子奇源薨。（《明孝宗实录卷一百二十四》）

而第一位以郡王身份去世的，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五子辽王朱植的儿子朱贵燯。虽然他死的时候只有四岁，但毕竟已经册封了郡王。

（永乐四年二月）壬午，宜都王贵燯薨。（《明太宗实录卷五十一》）

• 亲王妃、郡王妃、公主、皇妃

至于亲王妃和郡王妃，我们以朱元璋次子秦愍王朱樉的两位媳妇来做例子。下面两人一为朱樉长子秦隐王朱尚炳的王妃刘氏，另一人为朱樉第三子保安怀僖王朱尚煜的王妃陈氏。

（正统四年十二月）甲申，秦隐王妃刘氏薨。（《明英宗实录卷六十二》）

（正统六年正月）壬寅，秦府保安怀僖王妃陈氏薨。（《明英宗实录卷七十五》）

第一位去世的公主，是明太祖第九女寿春公主。另外朱元璋的堂侄女一开始受封庆阳公主，此后虽然降封庆成郡主，但她去世的时候用的是“薨”而不是“卒”。

（洪武二十一年六月）辛未，寿春公主薨，赐明器、仪仗以葬。（《明太祖实录卷一百九十一》）

（永乐二年七月）壬子，庆成郡主薨。（《明太宗实录卷三十三》）

最早记录在案去世的嫔妃，是朱元璋的爱妃孙氏。她死后，老朱特地让爱子吴王朱橚为其服慈母服斩衰三年，以主丧事。

（洪武七年九月）庚寅，贵妃孙氏薨。（《明太祖实录卷九十三》）

三、士大夫阶层：卒

《礼记-曲礼上》：“大夫死曰卒。”唐朝时规定三品以上者称“薨”，五品以上者称“卒”，五品以下者皆称“死”。但到了明朝，宗室去世也有称“卒”，可是官员（包括勋贵）去世没有称“薨”的。不过凡事皆有特例，为大明开国立下不世功勋的魏国公徐达，和朱元璋的亲外甥曹国公李文忠，享受到了“薨”的待遇。

（洪武十八年二月）己未，太傅、魏国公徐达薨。（《明太祖实录卷一百七十一》）

（洪武十七年三月）戊戌朔，曹国公李文忠薨。（《明太祖实录卷一百六十》）

魏国公徐达

宗室：驸马、郡主及以下、世孙、镇国将军及以下、仪宾、宗室庶人去世，均称卒。其中的驸马是天子的女婿，仪宾是王府女婿的统称。郡主是亲王的女儿，郡王的女儿称县主。镇国将军是郡王的其他儿子。

• 驸马、郡主及以下、仪宾

驸马之中第一个正正经经去世的，是朱棣的女婿，永平公主的驸马李让。

（永乐二年八月）乙未，驸马都尉、富阳侯李让卒。（《明太宗实录卷三十三》）

郡主之中第一个去世的是懿文皇太子的长女江都郡主。她在建文朝的时候受封江都公主，朱棣登基后才降封郡主。因此在她去世之时，史书还是予以了尊重，称其为“薨”。

（永乐元年三月）乙酉，江都郡主薨，命有司营丧葬。（《明太宗实录卷十八》）

但对于身份并无疑问的郡主，她们的去世则记录为“卒”，比如朱元璋次子秦愍王朱樉的长女蒲城郡主。

（永乐三年三月）己亥，蒲城郡主卒。（《明太宗实录卷四十》）

相比较郡主而言，仪宾的身份又低了很多，很多人的去世都没有记录在册。好在其中有魏国公徐达的子孙，因为和朱棣皇后徐氏的亲戚关系，得以破例被记录。

（宣德元年三月）甲辰，周府仪宾徐茂先卒。讣闻，上遣官赐祭。茂先，中山武宁王之孙也。（《明宣宗实录卷十五》）

• 世孙、镇国将军及以下、宗室庶人

而随着明代宗室日益繁衍，又规定亲王嫡长孙为世孙，但世孙去世只称为“卒“。

（弘治六年十二月）辛未，晋世孙表荣卒。（《明孝宗实录卷八十三》）

对于郡王的其他儿子，从镇国将军开始到奉国中尉，乃至因罪削爵的宗室庶人去世，统称”卒“。

（正统五年十月）丁酉，秦府镇国将军志埁卒。（《明英宗实录卷七十二》）

（宣德元年八月）丙寅，靖江王府辅国将军赞侃卒。（《明宣宗实录卷二十》）

（永乐十五年九月）己巳，庶人允熥卒，赐祭。允熥，懿文太子第三子。母妃常氏，开平忠武王遇春之女。允熥建文中封吴王。上嗣位之初正封号，改广泽王，以罪免为庶人。至是卒，上闻讣叹曰：“吾既往不咎矣，于亲亲宁过厚也。”命以礼葬之。（《明太宗实录卷一百九十二》）

• 勋贵及文武官员

除了之前提到的徐达和李文忠，其他勋贵的去世均称为“卒”，比如开国功臣邓愈。如果连普通公爵去世都只是“卒”，其他的侯爵、伯爵乃至一品武官，当然也只能称“卒”。

（洪武十年十一月）癸未，卫国公邓愈卒。（《明太祖实录卷一百十六》）

那么到了明朝中后期，朝堂之上开始重文轻武，此时文官去世，会称“薨”么？我们拿正统朝名声赫赫的“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来看看史书的记载。

（正统九年三月）甲子，少师、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卒。（《明英宗实录卷一百十四》）

（正统五年七月）壬寅，少师、工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杨荣卒。（《明英宗实录卷六十九》）

（正统十一年七月）庚辰，少保、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杨溥卒。（《明英宗实录卷一百四十三》）

从三杨的去世待遇可以看出，哪怕文官地位远非开国时可比，但还是不能僭用一个“薨”字。

结语：通过本文的梳理，我们可以看出，哪怕是在统治阶层当中，也有着等级的细分。皇帝的子女，哪怕是媳妇，身份都要比皇帝的女婿要高。而明朝士大夫除了徐达和李文忠这两个特例，也已经不能享受“薨”的尊称。这应该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皇权的上升。

参考资料：《明太祖实录》、《明太宗实录》、《明宣宗实录》、《明英宗实录》、《明宪宗实录》、《明孝宗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