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素海的水（赵水表作品）

哈素海的水

赵水表

7 民生渠

据相关文字记载，最早在民国11年，也即1922年，萨拉齐地方上一些有识之士，受后套人开通大干渠引黄河水浇地增产丰收的启发和影响（比如后大套杨家几代人历尽艰辛、克服千难万阻开通的杨家河大干渠……），请来了后套水利专家王同春（外号瞎进财），勘察了一条从包头磴口黄河北岸筑口设闸，东引到哈素海的145华里长的干渠，然后再顺着50华里长的被黑河水、黄河水泛滥冲刷过的、以及大青山流入哈素海的沟水，在雨落的年限外溢流淌过的河槽（哈素海退水渠的前身），一路南下进入黄河，途经现如今的土默川西中部的包头市郊区、土默特右旗、土默特左旗和托克托县四个旗县区，全长计195华里，取名叫民生渠，让民生渠的水，从黄河里来，再流到黄河里去。并在沿途留下醒目的标记物，比如木桩等……

到了民国15（1926）年至民国18（1929）年，由于干旱无雨，更是土地干的没有插耧，从民国18（1929）年的春天开始甚至更早的时候，灾民遍地都是，整个敕勒川大地哀嚎遍野，残不忍睹，甚至到了人吃人的地步……这年6月，绥远特别行政区刚刚成立不久，就与华洋义赈会签署《萨托民生渠合同》，下定决心开挖民生渠，造福一方百姓。与此同时，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美国作家和记者埃德加 - 斯诺先生，来到萨拉齐、归绥、包头一带考查采访，发表了《拯救二十五万生灵》等文章，把这些地区因为干旱而导致的贫困潦倒的破败相，展现在世人面前，使民生渠刚刚开工，就已经名扬中外了。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特别行政区政府和华洋义赈会用“以工代赈”等方式开挖民生渠，但因为经费不足几次停工，反反复复，最后，地方上又抽调4000名驻军一起加入，终于在1931年的6月中旬全部完工，但等到竣工典礼时，恰逢黄河水位太低，加之民生渠渠底过高，人们在豁开黄河和民生渠水坝的那一刻，黄河水流不到民生渠里，浇不成地，当时由于兵荒马乱，民生渠虽然开通，却闲置在那里没用……而在后来的1933年、1943年和1944年，黄河水三年猛涨，流到民生渠里，肆虐萨托一带，不仅把农田里的庄禾淹死，而且沿途不少村舍也被冲毁，受灾的农民们怨声载道，一时间，民生渠成了臭名远扬、祸及平民百姓的害人渠……民生渠真正开始造福一方百姓，还得益于新中国成立后，在包头磴口修建了扬水站和在哈素海建成二级扬水站之后……

听老年人们说，在新中国成立后，在民生渠源头磴口修建了一级扬水站，在黄河与民生渠的交汇处修筑工程，铺设道轨，使水泵能上能下，顺道轨升降，无论黄河水位高低，水泵通过道轨，都能顺利地把黄河水抽进民生渠，从而，确保了民生渠有了充足的水源，用来灌溉敕勒川大地的成千上万亩良田……

其实，民生渠是从磴口渠口闸门起，东经大土合乞村，再东至小巴拉盖村南（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土默特左旗只几梁公社民生渠清淤工程指挥部就驻扎在小巴拉盖村）到郭碾房，再向东至敕勒川镇红沙口村的东北进入哈素海的。按常规，民生渠到此也就是个头了，但从当初的后大套水利专家王同春的规划来看，再把黄河水引向哈素海退水渠（黑河水、黄河水、哈素海的外溢洪水冲刷成的故道），我们不能不惊叹水利专家们超凡脱俗的惊人智慧了。尽管我们的先辈们是这样设想的，但现在，人们普遍认为，民生渠始于包头的磴口扬水站，到土默特左旗敕勒川镇的红沙口入哈素海，干渠平均宽度15米左右，全程145华里长，就到头了，而从东南向南流经的120多米宽的大干渠，普遍是认同进了哈素海泄洪渠的说法。也即民生渠和哈素海泄洪渠有联系，但都是相互关联的两条独立的大干渠……

民生渠的水，流到红沙口入海口，有三座节制分水桥闸，能让民生渠的水分为三路，哪里需要，就流向哪里，各有各的通道，向东北的一座桥闸四道闸门，直接注入哈素海，用于哈素海补水，然后起动哈素海二级扬水站的水泵，灌溉农田，是现如今哈素海的主要水源之一；向东南的一座桥闸：米，通过分水桥注入哈素海泄洪渠，再向南注入黄河，主要是接纳大青山美岱沟等和民生渠相通的沟壑，在夏秋丰水季节用于排涝的下泄洪水；中间的一座桥闸也是双闸门，向东偏南流经300米，穿过另一座分水桥，再向东通过哈素海泄洪渠的泄洪闸上边修筑的渡槽，一路向东略偏南方向注入朝号大渠，用于灌溉哈素海东南岸的几万亩良田……这些看似平常的不怎么起眼的水利建筑工程，在我们今天看来，是不是饱含了人民群众丰富的想象力和神奇的创造力？我看用巧夺天工来形容这些杰作，是一点也不为过的，是我们华夏儿女勤劳的结晶，也是我们伟大民族智慧的象征。

关于民生渠，似乎就写完了，因为过去的资料也找了，现状也描述了，好像，文章就此结束，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其实，这种表象的赘述，和实际的内涵是相差甚远的。我们知道，文章写出来是供人们自由阅读的，怕就怕生搬硬套地照搬资料上的数据，记成一本没有故事性的流水账，让它变成一份儿干巴巴的学习材料，从而降低了文章的可读性，这就要作者换一种方式去写，让那些没有色彩的数字数据尽可能地变得生动起来，让人们读下去……

从哈素海修起景观路的那一年起，我一有空闲，就三天两头地骑个自行车，一个人环湖转一圈，有时顺时针，有时逆时针，骑一圈正好三十公里的行程，大多的时候，我把行程控制在两个半到三个小时的区间。

我们这地方紧挨着民生渠入海口，民生渠从西至东贯穿中部，位于哈素海的西岸，土地耐旱不耐涝，夏秋之季如果雨水太多，很容易遭水灾，有时甚至会把地里的庄禾洗刷一空，让辛苦一年的老农们颗粒无收。

今年夏天连下了几场中到大雨，还连阴了十来天，人们的心情固然好不到哪里去。那一天我骑自行车到环湖路上，耳畔隐约飘来凄楚哀婉的民歌声，侧耳细听，歌声是从民生渠南边的那片湿地里传来的，放眼望去，远处是一片洁白的羊群，歌声是从羊群里飘过来的……是青海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她的帐房

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

随着这优美的歌声，我慢慢地走近羊群，原来唱歌的是一位放羊老人。我还从来没有听过有人把这首歌唱得这么撩人的，老实说，由于老人家上了岁数，歌唱得咬字含混不清，嘴里的上下前门牙缺了不少，唱歌是圈不住风的，但歌声大弯大调韵味十足，而且情真意切……出于好奇，我和老人盘谈起来，也帮老人家放了大半天的羊，听了老人讲了他自己的故事：

老人是敕勒川镇红沙口村的村民，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时候，随只几梁公社派出的“民工"来民生渠清淤（当地人叫担坝），就住在土默特右旗的小巴拉盖村，当年老人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人样也长得不错，眉清目秀的，挺讨人喜欢，关键是爱唱歌，按现如今时兴的说法，活脱脱一个文艺青年，要是放到现在，讨个老婆并不是难事。但他唱歌就唱歌吧，他唱的歌和当时的革命歌曲不在一个调上，别人唱的是战天斗地，他却哼出了封资修货色（情歌），再加上他们家庭成份不好，地主成份（他爷爷是老地主），为了自己这点唱歌爱好，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

年轻轻的，让村里是批了又批，斗了又斗，并且胸前挂上牌子游街示众……二十老几的人了，硬是找不下对象，这不，自来了民生渠清淤担坝工地之后，还时不时地在民生渠的大堤上唱黄色歌曲，那些战天斗地的革命歌曲他是不怎么唱的。好在，野外的工地不比在村里，也没有人告发他，再说了，年轻时的他歌唱的也的确好听，久而久之，人们都爱听他唱歌，如果哪一天听不到他的歌声，反而倒不习惯不自在了，好像缺点什么似的……他的歌唱的时间久了，那些好听动人的歌声打动了当地一位姑娘的心，她冲破层层阻力，下了天大的决心，最后做了这位唱歌青年的老婆。她们共同生活了近四十年，可惜的是，前些年她得了一场疾病，撇下老人先走了。

老人跟我说，他们的结合是挺圆满的，尽管在早些年被贫穷困扰着，但他们都扛过去了，老俩口从来没有面红过，他们生育了一儿一女，都很优秀。当我问到他老为什么这么大岁数了还受这么大的罪放羊时，老人说这不由人，每天邀上一群羊出来放放风，顺便在野地里吼喊两嗓子，唱上一顿心里才痛快……

老人说，民生渠刚修通能浇地的时候，他们村大田里的庄禾长得挺好，但随着民生渠往哈素海输水的日趋频繁，哈素海水位的逐年提升，他们村的大部分良田，被水洇的起了碱，一年不如一年（河洇十里），由于盐碱化日趋严重，有的土地不得不撂荒，特别是村北的耕地（北靠民生渠），村东和村东北的耕地（村东是哈素海退水渠，村东北是哈素海），现在基本上都种不成庄禾了，只能叫“湿地"了……

看来，民生渠和哈素海在造福一方百姓的时候，紧贴它们周边的村子是付出过不少代价的，而且，随着哈素海旅游业的繁荣，民生渠输水量在逐年加大，哈素海的水位也在一年年地提升，周边这些村子的耕地面积也在逐步退化，年年缩小，有的耕地被洇的无法耕种，土地盐碱化日趋严重。比如贾家营村，比如红沙口村，比如只几梁村，比如哈素村……写到这里，我的心里很沉重，我在想：这滚滚的黄河水，通过民生渠注入哈素海的时候，也是有利有弊的，它在灌溉千万亩良田的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把周边大面积的耕地洇成盐碱滩，或者换成现在好听时尚的名字叫湿地，而改造和利用这些碱滩（湿地），让它们变废为宝，是任重而道远的……

作者简介 赵水表，内蒙古土默特左旗敕勒川镇只几梁村人，农民，初中文化，外号朝阳阳，笔名乡下人、井田耜人。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习作至今，农忙时种地，农闲季写作，爱好诗歌、散文、小说创作，尤其喜欢纪实性散文写作，用文字把家乡农人们的喜怒哀乐、纯朴善良以及乡村如诗如画的生活场景、田园风光真实地记录下来。主要作品有《葵花》《月是故乡明》《在乡下》《后山行》《海的岸边是故乡》《哈素海之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