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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朱立勋

编辑| 昭明

解放战争中，国民党坐拥全国的经济人口中心，又有美国的大力援助，可为什么兵败如山倒，短短三年时间就丢掉了政权，各方面的权威解释已经给出了定论。

今天就通过国民党覆亡前的一个案件，以小见大，管窥国民党军事体系的腐败与混乱。

1948年9月9日，徐蚌会战（淮海战役）前夕，在武汉国民党陆军总医院里，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案件，某上校团长的夫人陈愉，遭到6名“病人”的轮番侮辱，最后闹到了蒋介石的面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医院里的兽行

本案的受害人陈愉，出身于军官家庭，父亲做到少将师长，她从小生活优越，受到良好的教育。从师范学校毕业后，她在父亲的一手安排下，与上校楼将亮结为夫妻。

楼将亮是她父亲的得意门生，又一表人才，门当户对，两人互相也都有好感，因此婚后夫妻关系非常融洽，生育有一对儿女，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美了。然而接踵而来的两次打击，让陈愉不得不独自承担生活的重担。

先是父亲在战场上阵亡，她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丈夫楼将亮又确诊为肺结核。肺结核在今天是普通传染病，但是在当时却是难治之症，虽然青霉素已经出现，但是产量较低，再加上国民党兵败如山倒，物资紧张，因此楼将亮住进陆军总医院，接受保守治疗。

这可忙坏了陈愉，两个孩子一个4岁，一个还不满1岁，为了兼顾丈夫和孩子，她只好带上铺盖住在医院，每日悉心照顾，尽到了一位贤妻良母的本分。可惜“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很快，她就被几个恶棍盯上了。

夫妻俩住的是11号病房，对面是17号病房，里面住着六个人，据说也是身体有病，其实他们都是兵油子，不想上前线，就通过各种关系赖在医院里装病。他们仗着这些关系，在医院里勾三搭四，调戏妇女，却没人敢管。

陈愉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年纪并不大，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那六个人见到陈愉，立刻像饿狼一样围拢上去，开始言语调戏，继而动手动脚。陈愉呵斥了他们，并大声叫医生过来，医生为了息事宁人，只得哄他们回到病房里去。

陈愉的倔强惹恼了那六个人，他们色胆包天，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暗中留意着陈愉的作息规律，准备找机会再下手。

由于陈愉白天忙得不可开交，只有晚上才有一点空余时间，她就利用这点时间在医院水房里洗洗衣服，擦擦身子。9月9日晚上，她照例来到水房，刚放下手里的水盆，就有两个黑影跟了过来，从后面控制住她，为了防止喊叫，还用一团纱布堵上了她的嘴。

然后他们把陈愉拖进了17号病房，反锁上门，把陈愉按在地板上，蛮横地撕下她的衣服，陈愉一个弱女子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每挣扎一次，就遭到一记狠狠的耳光，很快就在淫威下失去了反抗能力。六个禽兽也是憋了很久，一个刚结束，一个就紧跟上，轮流折腾了几个小时，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陈愉的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折磨，平时一晃就过去的几个小时，就像几十年一样难熬。施暴结束后，他们还恶意威胁陈愉：“你要敢把这事说出去，小心我弄死你！”

这六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嚣张？他们分别是联勤区主任崔博文、少校军官石磐、少校军医曾玄名、上尉军医凌志同、汉口警员查大钧和某大学生袁尚质，都是医院里的关系户。

陈愉默默地流着眼泪，收拾好被撕烂的衣服，躲进水房里，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丈夫，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还是比较保守的，一个女人如果把受辱的经历说出来，会被旁人指指点点，这也是那六个禽兽胆敢威胁她的重要原因。

她真想一死了之，但转念又想到卧床的丈夫和未成年的孩子需要照顾，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决定勇敢地站出来，找院长主持公道。

艰难的维权路

9月10日清晨，陈愉眼睛红肿着走进了院长办公室，声泪俱下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院长一开始很震惊，气愤地说：“真是丧尽天良，你认得他们是谁吗？”

陈愉从院长的话中得到了一丝宽慰，回答道：“我认识他们其中的四个，有崔博文、石磐、凌志同和曾立民。”

院长听完后，脸色突然变了，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陈愉：“这件事你打算公了私了？”

陈愉疑惑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又明白了什么，坚定地说：“当然要把他们绳之以法。”

院长叹了口气：“楼太太，我对你的遭遇也很同情，但是你丈夫还在医院，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再说这种事情，传出去的话，对你的名誉也有损害。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我倒是可以帮忙。”

陈愉气得站起身来，提高了音调：“你这么说，是想包庇他们吗？”

院长也使出了赖皮脸：“你都生过两个孩子了，又不是黄花闺女，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陈愉再也无法忍受，浑身颤抖着说：“你这里不管，我就找军法处说去！”然后摔门而去，回到11号病房。

楼将亮这时也觉察出妻子的异样，见她面容憔悴，还分明哭过，忙问是怎么回事。陈愉只是闭口不言，楼将亮意识到事态严重，再三追问事情的原由，在得知真相以后，简直气炸了。

他气的不是妻子给自己丢了脸，而是气愤一个曾为“党国”出生入死的军官夫人，竟然遭到流氓的如此对待，也恼恨自己作为一位丈夫，此时卧病在床，却无法为妻子出头。他定了定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表示坚决支持妻子讨回公道。

陈愉独自一人来到武汉卫戍区军法处，又将自己的遭遇申诉了一遍，军法处的官员记录完毕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楼太太，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会向上峰报告，如果有进展我会通知你的。”

陈愉还是不放心，从军法处回到医院后，到法医门诊做了一个伤害鉴定，想保留一些证据，但此时已经过去了30多个小时，而且医院里官官相卫，使得关键证据并没有及时保留。

就在她等待消息的这段时间，院方小动作不断，试图破坏调查过程。最开始她发现案发现场17号病房被里外清扫了一遍，就跑去质问院长，院长又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病房当然要定期清扫了，我忘了提前交代他们了。”

陈愉情知这是军法处与总医院有勾连，向院方透露了消息，她不能坐以待毙，想来想去，只能借助公共舆论的力量来达到目的，于是她联络了浙江同乡会、妇女工作会等多多个社会机构，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发布出来。

果然，妇女工作会对案件很重视，成立了“武汉妇女界后援会”，全力支持陈愉通过法律手段维护自身权益，本来老百姓就对国民党怨声载道，此案一经披露，迅速引起轩然大波。社会各界纷纷要求彻查此案，标榜新生活运动的宋美龄也发声应援。

这下纸里包不住火了，然而陆军总医院不仅毫无悔意，反而试图护犊子，对陈愉进行威逼利诱。院方把那六个人锁在病房里，美其名曰“看管”，实际上是让他们躲风头，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

几天后，有两个医院工作人员刘家祯、孙明出现在陈愉面前，他们厚颜无耻地说：“你就是上告又能怎么样，根本没有用的，传出去别人还要对你指指点点。你要是愿意撤诉，我们可以给你两亿法币作为补偿。”

陈愉当然不能答应，况且国统区法币疯狂贬值，据说当时一万法币才能兑换10美元，购买力低得吓人，两亿法币不过是打发人的。

见陈愉态度坚决，两人悻悻而归，就在陈愉以为他们不会再来骚扰时，4岁的儿子突然不见了，问了一圈才知道，儿子跟一个护士一起出去玩，之后便没了音讯，急得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找。幸好风声正紧，院方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绑架孩子，只是以此吓唬陈愉，几天后就把儿子放了回来。

在陈愉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军法处终于同意展开调查，武汉“剿总”司令白崇禧亲自下令，把六个人抓了起来，侦察和审理工作正式开始。

迟到的正义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于那六个衣冠禽兽来说，不到最后一刻是绝对不会认罪的，在院方的安排下，他们统一口径，对所有罪行都矢口否认。他们的家属也买通记者，进行反舆论战，污蔑陈愉有精神病，又说她想敲诈勒索，试图把水搅浑。

院长开具了假的诊断证明，为嫌疑犯申请了保外就医，回到了医院，以此逃避审讯。六个人回到医院后，得意洋洋地走进11号病房，对陈愉夫妇冷嘲热潮：“怎么样？还想和我们斗！”

楼将亮气得剧烈咳嗽起来，病情更加严重了，陈愉也不知所措，每日暗自垂泪。眼看嫌疑犯就要逃脱法律的制裁，民愤在这时候突然被点燃了，卫戍区的一队士兵冲进总医院，强行把那六个人抓回了军法处。

士兵们并没有接到上峰的命令，而是从报纸上看到了案件消息，顿时义愤填膺，因为他们很难想象，有一天自己的家室遭到这样的侮辱又该如何。一看有人站出来，早已受够了的人们纷纷转变态度，原本面对询问三缄其口的工作人员，表示愿望出庭作证。

甚至有一个叫朱恢肆的医生，直接跑到军法处，实名举报院方长期以来的胡作非为，事情越闹越大，号称“小诸葛”的白崇禧见形势不对，立刻下令羁押嫌犯保护证人，并把事情报告给蒋介石。

此时已经是10月份，国民党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已经丢了东北，淮海战场正在排兵布阵，山雨欲来风满楼。如果对这样的恶性案件不闻不问，军心民心还要不要了？他批复白崇禧：严办此案。

在各方面的压力下，军法处经过将近半年的审理，判处其中四人死刑，另两人由于不是军人，被移交地方司法机关。事情临近完结，又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波折，因为战事紧急，白崇禧转眼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死刑迟迟没有执行，那六个人又开始四处活动托关系保命。

最终，一位始终关注此事的军官走进白崇禧的办公室，请愿要求立即执行，白崇禧知道再不痛下杀手，手下就要哗变了。他亲自签署了命令，于1949年3月23日对关押在军法处的四人执行了死刑，另外两人经过地方审理后，也被明正典刑。

陈愉无疑是幸运的，复盘整个案件过程，充满了各种偶然性。如果不是妇女工作会的大力支持，军法处可能就不了了之了；如果不是激起公愤，证人可能就无法出庭，嫌犯依旧逍遥法外；如果不是前线形势紧张，蒋介石也不会这样重视；如果案件不是发生在桂系控制的武汉，而是蒋介石的嫡系，他会不会如此干脆利落？

一个上校军官的太太，已经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都无力自保，任由嫌犯羞辱，依法维权居然遭遇各种阻挠和干扰，换作是普通老百姓，那就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国民党朝不保夕的严峻形势下，兵痞流氓肆无忌惮，做下令人发指的罪行，让前线的将士们寒心。

这样的国民党政权，不完蛋才是没天理。现如今的一些“果粉”们，看了几部民国电视剧，就错误的觉得民国是一个优雅、自由、开放的年代，其实就是吃得太饱，不把自己当老百姓。如果让他们穿越回去，恐怕都活不过三集。

而陈愉作为那个时代的新女性，敢于摆脱世俗的眼光，积极主动地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犯罪分子受到应有的制裁，仍然值得今天的人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