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企中船集团，为什么拖河北唐山复工复产的后腿？

2023年以来，在国家抗疫取得决定性胜利、国内复工复产拼经济热火朝天之际，位于河北唐山市东南部的滦南县的城西工业园区，却倍感落寞与凄凉。

滦南县号称评剧之乡、渤海明珠，城西工业园区为滦南县最大的工业园区，而这个工业园区最大的企业，则是有着显赫身份的中船重工（唐山）船用材料制造有限公司。此时，不管是东部沿海地区制药业的复苏，还是鲁中大地烧烤经济的如火如荼，都与这家公司无关——偌大的工业园区内，荒草丛生，人迹罕至。

中船重工（唐山）船用材料制造有限（下称“中船唐山”）的最终控股股东为央企巨子中国船舶集团。背景如此强大，为何沦落至此？近日，笔者在学习国家有关加快复工复产、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和保护民营企业家利益的相关政策时，无意中了解到中船唐山背后的故事。

从央企混改明星、央地合作典范到沦为弃子，从生产经营红红火火、到被人为叫停被动猝死——这是中船唐山短短十年历史的缩影。到现在，上千职工生活无着、泣血陈请，民营股东家财散尽，复工无门。

时间上溯到11年前。当时，唐山民营企业家经营着新鑫特钢公司，是唐山当地的纳税大户和优秀重点企业。同时，新鑫特钢也是我国北方唯一一家获得九个国家船级社工厂认证书的民营企业，产品拥有直接进入国际船用钢材市场的通行证。

而当时，船用钢材市场价格居高不下，原中船重工集团为降低采购成本，利用唐山地区钢材供应的优势，属意在当地建立原材料基地。由此，在唐山市和滦南县两级政府的撮合与推动下，原本素不相识的新鑫特钢公司与中船重工站到了一条船上。

2011年6月，中船重工下属公司中船重工物资贸易集团公司（中船物贸）与唐山新鑫特钢签订混改协议，成立中船唐山。中船物持股67%，李长福持股33%。

2012年2月，中船物资与滦南县政府形成会议纪要及双方签订投资协议书，约定由混改公司中船唐山对城西产业园进行投资。同年3月9日，中船唐山获得中船重工集团混改批复。

据悉，中船唐山成立后，被确定为河北省当年的重点项目，在其建成到生命的最初几年里，经营发展势头良好，央地合作的示范作用明显，效应巨大。

笔者看到2016年7月，新华社《经济参考报》以《中船重工增量“混改”显效 采购成本降3.2亿元》为题，详细报道了中船唐山一期投产后的“混改”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

报道称，中国船舶重工集团公司在推进混合所有制经济改革中，由全资子公司中船重工物资贸易集团有限公司和民营企业唐山新鑫特钢有限公司根据业务需求“自由恋爱”，合资共建混合所有制的中船重工（唐山）船用材料制造有限公司，以“增量混改”推动国企整体改革。这种模式让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轻装上阵，建立起适宜经济发展的现代企业管理制度，在增强国有经济活力的同时，提升了民营经济内生动力，形成了“国民共进”的融合体系。2015年，中国船舶重工集团公司通过此次“增量混改”为国家节约采购成本3.2亿元和生产制造成本8000万元，新公司实现净利润3200万元。

笔者注意到，这篇报道高度评价了中船唐山混改的示范意义：中船重工携手地方优秀民企根据业务需求探索“增量混改”之路，不但壮大了国有经济，而且使民营资本进入国民经济重要领域，形成了“国民共进”的融合体系，为大型国企在现阶段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提供了样本。

一是国有大型企业的混合所有制改革重在“增量”而不是“存量”，由子公司在核心业务方面实施“增量混改”，放大国有资本功能，提升产品竞争力。

二是国有资本利用民营经济活跃的生产力和规范的公司治理结构，建立起适应市场竞争的企业运行机制，能够增强国有经济活力和抗风险能力。中船重工（唐山）船用材料制造有限公司先后制定了经营活动分析制度、风险管理制度、绩效管理制度、员工聘用管理制度、员工奖惩制度等管理办法，减少行政化色彩，维护企业的市场主体地位。同时，广泛开展创新、研发和提高产品质量等活动，对成绩突出者予以奖励，激发员工干事创业的热情。

三是引入社会资本，建立公平、公正的监督约束机制，让国企的经营和管理更加透明，杜绝腐败、浪费行为的发生。李长福说，他在日常接待、项目招投标、人员办事效率等方面，已使用15次否决权，多次及时制止人员重复和费用浪费现象。

四是民营资本进入此前未能进入的领域，可以充分发挥混合所有制潜在的优势和作用，克服国企决策环节多、工作效率低等沉疴痼疾，形成“国民共进”的融合体系。

但是，这样一家蒸蒸日上前途无量的央企混改企业，却在2016年突然被叫停，生产线全面停工停产。而且，被叫停时，没有董事会决议，没有任何文件，以“莫须有”的名义，猝死了，至今已经6年以上。

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在国家大力推进央企改革、保护民营经济发展的当下，短短几年间，竟然发生了这种“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式的荒诞剧，真是难以想象。

笔者了解到，中船唐山被停工6年多，中船物贸和中船重工作为持股67%的控股股东，却安如泰山，最着急的却是小股东李长福。

熟悉李长福的朋友说，李长福为中船唐山押上了唐山新鑫特钢和全部的身家性命，付出毕生心血。累计投入资金超过15亿元，这其中既有多年的积累和从亲戚朋友的借款，也有来自银行的借贷。

多年来，为推动中船唐山复工复产，李长福奔走于各地，希图在船舶景气周期的时候，恢复生产，为央企和地方经济做贡献，解决千余名职工的吃饭问题。

李长福曾跟朋友诉苦说，最开始与中船物资沟通，起初答应好好的，承诺马上复工复产，落实订单，但就是不兑现。逼急了，时任中船物资负责人就说让中船唐山破产吧。

每次与这位负责人沟通，到最后都是不欢而散。李长福对朋友透露，有一次，这位中船物贸负责人还生气地当着几个人的面说，中船重工这么大的央企还在乎一年节约3.2亿元吗？停产就停着吧，烂就烂吧，大不了破产，跟我有啥关系？

至笔者写这篇文章时，李长福的上述说法，还没有得到中船物贸方面的证实，笔者也对其真实性存疑——这么一家央企二级公司的负责人，怎能如此漠视央企和国有资产利益？又怎么如此意气说话？

李长福为什么如此执着？他认为，如果真是因为造船业不景气，没有市场，没有订单被迫停产，他没有一丝怨言。问题是现在订单爆满，很多民营企业都享受了巨大景气红利，作为央企控股子公司中船唐山却停产了——上千工人下岗、机器设备闲置、国有资产流失、巨额投资打了水漂。实在是匪夷所思。

据李长福本人估算，停工停产6年来，中船唐山损失的产值在千亿元左右、损失的利润至少在百亿元以上，如果算上千亿规模的产值对滦南县乃至于唐山市经济和社会发展的贡献，其结果让人痛心不已。

中船唐山复工复产最有希望的一次是2020年7月10日。在李长福不遗余力推动下，中船物资、唐山新鑫特钢、唐山市政府、滦南县政府在北京中船物资总部召开四方会议，就推动船用型钢业务合作有关事宜达成一揽子协议。

但随后，四方会议纪要成为一纸空文，中船唐山对于复工复产，推诿至今。

在当下各地比招商、拼经济，卯着劲夺回疫情损失的当下，滦南县城西工业园区却一片沉寂，一排排矗立的机器设备似乎在无声地表达着愤懑。

中船唐山——这个央地、央民“混改样本”，各方投资近20亿元的北方船用材料高端装备基地，其在2016年的某一天突然猝死，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本专栏将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