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治国、朱小平：《学生八连的故事》

原创 周治国、朱小平 梅梓祥 2023-04-22 19:42 发表于北京

梅梓祥推介：又是一篇遇险的故事。八连一百多位学兵，两年多的隧道施工，几乎都有遇险的故事。朱小平推斗车，差点“光荣”；隧道里抽风机出故障，烟尘不能及时排出，吸入硝烟，一周肺痛……打隧道，在那个年代，天天都有生与死的考验。

周治国写的《吃桐果的故事》，采伐毛竹回连队的途中，饥饿难耐，误食桐果，人仰马翻中毒，幸亏抢救及时，才幸免于难。

创业艰难百战多！

芭蕉隧道遭遇

朱小平

为什么时光过去半个世纪，可上三线修建襄渝铁路，如今还让我们这些年近古稀的老人有那么多话题？为什么我们对当年流血流汗的施工场景还津津乐道，难以忘却？为什么我们对当年在一起同甘苦、共患难的同学们、战友们还时常挂念？为什么我们对当年曾经的驻地以及曾经住过的帐篷、茅草钢架房还一往情深？为什么……这一切皆因为我们曾流着血、流着汗、冒着生命危险在这里——陕西紫阳芭蕉沟修建过芭蕉隧道和小中林隧道。尽管只有短短的两年八个月时间，但在我们身上都曾发生过这样或那样令人难以忘怀的故事。下面就说说在我身上曾发生的小小故事。

推斗车，险些“光荣”

具体是哪天，记不清了，只记得上的是后半夜的班。当时四班倒，一个班6 小时。当时芭蕉隧道部分已成洞，正在浇铸水泥拱顶和边墙。我们一排的任务是浇铸边墙。施工的作业面距洞口约300至400米，洞口搅拌机搅拌好的混凝土用斗车装满后，在洞口用卷扬机沿轨道送上洞的上部（因在作业面是从上向下浇灌），然后由两人推一辆斗车运到作业面，进行浇注。这时隧道下面已挖空，上部每隔3至4米有根横梁，中间铺着斗车轨道，轨道的两边稀稀拉拉铺着木板，用大扒钉和横梁钉在一起供人行走。时间一长，扒钉不少已脱落，加上施工放炮，不少木板也已崩得松动。人在上面行走，得小心加小心。我们推斗车都是低着头看着脚下，脚踩轨道，手推斗车，把斗车作为依附。在当时条件下，唯有如此，才最为安全。

具体是和哪位战友同推一车，遗憾的是已记不清了。我俩脚穿大胶鞋，脚踏轨道，低头奋力向前推。斗车装着搅拌好的混凝土，加上自重，少说重量也在1吨上下。我俩用力推着，前行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前行有一半路程时，突然“咣当”一声巨响，我们的车猛然撞上了前面的斗车。我们俩毫无准备，只是下意识靠着惯性的力量，一跃跳到斗车的两边，恰巧我俩都跳到了横梁上。当我们还没有缓过神来时，瞬间又是“咣当”一声巨响，原来后面的斗车又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我们的车。这一切太突然了！老天呀，想想看，两辆各自重量在1吨上下的斗车猛然撞击在一起的力量是多大呀！人的身体夹在中间会是什么样子，真是不敢想象！

另外，也多亏我们跳到了横梁上，如若双脚踏空，摔到七八米高的隧道下面，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事情发生后，我们才知道，由于前方施工放炮，前车紧急停下，并向我们大声疾呼停车。然而在嘈杂的隧道内，闷着头推车的我俩根本听不见，加之斗车行进速度快，两车距离又近，根本来不及停车。后车也是如此，于是三辆斗车就撞在了一起。还好，老天保佑我们躲过一劫，否则就“光荣”了。直到今天，每当想起这一幕，依然感到后怕！

遭烟呛，肺部隐痛好多天

曾有一段时间，我跟着四排擦洗风枪，那天记得好像是和11班在隧道内干活，只听得不远处有轰隆轰隆的放炮声。不一会儿，浓浓的黑烟夹杂着刺鼻的味道，铺天盖地地向我们涌了过来，且越来越浓，越来越呛，黑压压的，顿时伸手难见五指。想躲无处躲，想藏无处藏。刚开始还可忍受，不一会儿就呛得人难以呼吸，用手臂或衣物捂鼻口都不管用，真的快要让人窒息了。就这样在弥漫的硝烟浓雾中被呛了有半个时辰。后来得知，是隧道口的抽风机出了故障，有掌子面在施工放炮，浓烟无法排出，把我们呛了一场。被呛之后，足有一个星期，呼吸时感到肺部隐隐作痛。

三线的事，过去半个世纪了，有的事可能已经淡忘，唯独这两件事在我脑海中留有深深的印记。当然，在我身上所发生的小小的故事比起其他同学、战友遇到的险情，比起在三线光荣牺牲或负伤致残的其他学兵连战友，这确实算不得什么。我能从三线囫囵安全回家，咱连能够齐装满员且沒有重大伤残的退场，真的是要感谢上苍！

当然，这一切既和运气、和上苍护佑有关，但是咱连的领导特别是王连长也尽了职，尽了责，功不可没！

吃桐果的故事

周治国

我的同学误吃桐果一事，我觉得有必要写出来。

我们初到芭蕉沟时，钢架房屋没还没完全建好，我们要到几十里开外的竹林去采扛茅草和竹子，建房造床。为开伙做饭，要到山里去扛柴。

一天早饭后，带着午饭（一个半斤的馒头），我们就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很远的深山竹林出发。那个大馒头也在不知不觉中进到肚里。

冬天，山上的寒风凌冽刺骨，我们穿着薄薄的棉袄，一停下来就使人冻的浑身颤抖。

我们扛着百十斤好几米长的毛竹，一个个信心十足快步往回返。

同样的路途，来时一路上说着笑着，两个多小时就到了。而现在，肩上扛着又长又重的毛竹，越走越觉得离驻地越遥远，甚至腿都迈不动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回驻地。再加上在崎岖凸凹的山路肩扛长竹行走，稍不留意就会连人带竹跌落山涧。前几天，有个同学扛柴时就差点儿掉下山去。

在大巴山里，走过几个山头，都很难遇到一户人家。山上的路，难得有平路，不是一会儿要爬上一个山头，就是一会儿要下到一道山沟。爬山还好点儿，呼哧呼哧的就是感觉累，而下山的时候，由于已经饿的浑身无力，两腿瑟瑟发抖……走着走着，几十人的队伍越拉越长，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乱叫。好不容易在一个山窝窝里看到有几户人家。前面的同学，还能在老乡家买到苞谷渣稀饭和红薯，后到的同学只能一升一升的买核桃充饥。最后的几位同学更惨，老乡告知红薯和核桃都被你们学娃子买走了。看着门外橘子树上不多的红橘，同学问，能不能卖给我们。老乡为难地说，那是留给娃儿吃的。

商议后的结果是一人能分得几个橘子。

稍歇，这几个同学咬着牙继续慢慢地往回走。

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几人坐在了一棵树下。坐下后， 浑身的酸痛，肚子的抗议，全身的冰冷……有人提议:“咱们生个火吧？”“不行，连里有纪律，不能在山上生火。”

可扛着百十斤重的毛竹走过了十几里的山路，浑身的汗水被山风一吹，人人都不由自主地把牙齿咬得咯吱吱作响。横下心拢起了一把火，感觉好了点儿，一个个累的眼都睁不开了。突然，“噗”的一声，一个像是核桃模样的果实从树上掉到火堆里，不多会儿，这个果实发出烧裂的砰响，什么味道这么香？长期的饥饿，谁又能耐得住这么香的诱惑！

不知道谁从火中拿起那个果实尝了第一口，谁又吃了第二口……于是又拣起一些果实投入火中，烤了再尝，美餐一顿。但很快，几个人都开始上吐下泻，腹疼不已，浑身冒汗……这才意识到是吃这些树上的果实中毒了，但已无可奈何地相继瘫软在地。原来这种结着核桃样果实的是油桐树，油桐果用于榨取桐油，气味香但毒性很强，误服会立即引起恶心、呕吐和腹泻，损伤肾、心、肝脏和神经系统，甚至死亡。

当时时值冬季，桐果已熟透，皮很薄，桐果仁像蒜瓣儿一样。火一烤桐果就炸开了，香味四溢，烤熟的桐果仁有些像核桃仁的味道（赵发生同学事后语）。几个饥寒交迫的同学忍不住把它当作充饥的食物。幸亏也没多吃，否则，后果会更严重。后来，同学们闻讯上山把这几个中毒的同学接回连队即刻就医，休息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一晃五十年过去了，两年八个月的苦难好像就在昨天！误吃桐果的同学有：赵发生、李世忠(小宝)、雷建华和郗宏恩， 都是师大二附中的同学。赵发生和郗宏恩近年已离世。

我们应该记住这件事，记住他们的名字。

2000年5月， 连长携部分同学重返紫阳 ，在小中林隧道口合影 ，周治国（前排左二）。

2013年5月 ，三线退场40周年纪念 ，朱小平（前排右一）。

编辑：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