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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从西安北到咸阳机场的城际铁路开通了。一辆辆满载乘客的列车，在高架桥上飞速行驶，车窗外，咸阳原植被茂密，渭水潺潺，还有一座座封土矗立在远方。"陕旅集团提醒您，本次列车开往机场西方向，下一站：长陵站"，长陵，一个历史悠久的地名，两千两百多年前，西汉开国皇帝刘邦就埋在咸阳原上，他的陵墓叫长陵。后世子孙纷纷效仿，也在长安北郊的平原上建造陵寝。地理位置最靠东的，是孝景皇帝的阳陵；最西边的就是孝武皇帝的茂陵了。

汉代帝陵的巅峰

茂陵位于今天陕西省兴平市南位镇附近，西汉时叫茂乡，所以陵寝就叫茂陵了，与灞陵、杜陵的命名方式一样。茂陵距离咸阳市区还是有一段路程的，外地游客参观茂陵博物馆时，会看见一座高大的土堆，误以为那是汉武帝的陵墓。实际上那是霍去病墓，汉武帝本人的封土在博物馆西侧，更加巍峨、震撼。放眼西汉诸陵，茂陵是规模最大、随葬品最丰富的，《长安志》记载："汉诸陵皆高十二丈，方百二十步，惟茂陵十四丈，方百四十步"，经历了两千多年的风风雨雨，茂陵封土仍有46米高，底部边长仍有230多米，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座大山。

地面建筑十分恢弘，地下的宝贝当然也少不了，《汉书》记载："武帝弃天下，霍光专事，妄多藏金钱财物，鸟兽鱼鳖牛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尽瘗藏之。"直截了当地告诉后人，霍光为了报答汉武帝的知遇之恩，在茂陵陪葬了数额巨大的金银财宝、珍禽走兽。武帝下葬时，由于随葬品太多，地宫都装不下了，人们只好将多余的随葬品带回长安。东汉初年，赤眉军盗掘茂陵，成千上万名士兵，忙碌了几十天，"陵中物仍不能减半"，抢走的陪葬品连总数的一半都不到，到底埋了多少东西呀！果然是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

拥有如此豪华的陵墓，是因为汉武帝赶上了好时候，经过文景两代四十年的休养生息，汉帝国的粮仓早已陈陈相因，堆积如山的财富为陵寝建造打下了经济基础。"汉天子即位一年而为陵，天下贡赋三分之一，一供宗庙，一供宾客，一充山陵"，又是鼎盛期，又舍得花钱，把全国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都用来修建陵墓，可惜了老百姓的血汗钱，被用在和国计民生没什么关系的工程上。另一方面，汉武帝在位时间长也是很重要的条件，你让汉惠帝建一座同等规模的陵寝，他肯定办不到，因为刘盈只当了六年皇帝。天子驾崩了，陵寝必须马上竣工，否则皇帝的遗体都要发臭了。在位时间越长，工期就越长，陵寝规模就越大，汉武帝享年七十岁，在位五十四年。茂陵开工时，种下了小树苗，等到刘彻下葬，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几个人围成一圈都抱不住。

繁华的"茂陵新区"

西汉帝陵有一大特色，喜欢在陵寝周边建造城市，也就是陵邑；一边是热闹非凡的大都市，一边是门禁森严的皇家重地，彼此形成了鲜明对比。汉朝政府修建陵邑，主要是出于内外两方面的考虑。对外，可以增加京畿地区的人口，抵御匈奴南下。西汉前中期，匈奴骑兵屡屡南犯，对关中平原构成巨大威胁。汉文帝十四年，匈奴大举进攻，刘恒任命张武为车骑将军，调集战车千辆，骑兵十万人驻扎渭北，保护长安，直至警报解除。在战争年代，人口是最关键的资源，如若国都有难，可以将周边陵邑的百姓都发动起来，共同应对匈奴人的进犯。

对内，可以遏制关东地区的豪强，巩固中央对地方的统治。汉武帝元朔三年夏天，"徙郡国豪杰及訾三百万以上于茂陵"，各郡国有权有势的家族都被迁徙到茂陵定居，这些地头蛇在老家横行霸道，如今来到天子脚下，人生地不熟，自然就不敢造次了，只能乖乖接受大汉天子的领导。三十年后，汉武帝太始元年，"徙郡、国吏民豪桀于茂陵、云陵"，几十年过去，又有一些地头蛇、有钱人崛起了，把他们也搬到茂陵，就像割韭菜一样，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割一次。为了鼓励更多人前往茂陵邑工作、生活，汉武帝还推出了优待政策："赐徙茂陵者户钱二十万，田二顷"，每家每户送钱送地，来了都是茂陵人。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茂陵邑逐渐崛起为一线城市，《汉书》说："户六万一千八十七，口二十七万七千二百七十七"，有二十七万人在那里定居，比长安县的人口还要多出几万。

站在今天的角度看，西汉皇帝借修坟之机，在咸阳原规划了五个新区，分别是阳陵新区、长陵新区、安陵新区、平陵新区和茂陵新区，居民都是全国各地搬来的富商巨贾或者高门豪强，因为离政治中心比较近，长安城的达官显贵也会在陵邑修建豪宅，像董仲舒、司马相如、司马迁都在茂陵有房产。有权有势的家庭多了，富二代、官二代应运而生，他们游手好闲、出手阔绰，过着咸鱼般的生活。李白《少年行》有言："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五陵原的贵公子骑着白马，满面春风，他们四处游玩，与酒肆里的胡姬寻欢作乐，好不快活。白居易在浔阳江头，形容琵琶女当年火爆的人气："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用"五陵年少"代指钟鼎之家的年轻人。

百年之后的邻居

茂陵并非只有汉武帝一个人的墓葬，在他的周围，还有同时代其他政治人物的封土。最有名的是卫青与霍去病。元狩六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去世，年仅二十四岁，汉武帝非常悲痛，调来关西地区的玄甲军，从长安城一路列阵直达茂陵，霍将军的遗体在将士们的守护下，运往茂陵安葬。为表彰他生前的战功，刘彻下令将封土修成祁连山的形状，还在墓前摆放了"马踏匈奴"石刻。元封五年，大将军卫青去世，汉武帝又把他的封土修成阴山的样子，也是为了表彰讨伐匈奴的功绩。

七百多年后，这些行为被李世民、李治模仿，他们在九嵕山下为李靖、李勣修建了相同类型的墓地。贞观十四年，李靖夫人去世，唐太宗下旨为李靖建造坟墓，先把夫人埋进去，等李靖百年之后，再将墓室封闭，"坟茔制度，依汉卫、霍故事；筑阙象突厥内铁山、吐谷浑内积石山形，以旌殊绩"，李靖墓的封土按照铁山、积石山的形状修建；李勣就更厉害了，人家只有一、两座封土，他三座，"所筑坟一准卫、霍故事，象阴山、铁山及乌德鞬山"，三个大土堆，分别代表阴山、铁山、乌德鞬山，旌表其打败东突厥、薛延陀、高句丽的赫赫战功。

除了卫、霍两位名将，李夫人、金日磾、阳信公主、霍光也陪葬茂陵，与他们的生前侍奉的皇帝千古相随。李夫人擅长歌舞，美丽动人，深受汉武帝喜爱，生下了昌邑王刘髆，也就是海昏侯刘贺的父亲。李夫人病逝后，刘彻按照皇后的礼仪安葬，汉昭帝时，霍光根据先帝意愿，追尊李夫人为孝武皇后。金日磾原本是匈奴休屠王的太子，被骠骑将军霍去病俘虏，送到长安，给汉武帝养马。养着养着，刘彻对他的工作十分满意。后来又让金日磾管理皇帝的衣物，特别信任，驾崩前还让他当上了托孤大臣。阳信公主是汉武帝的姐姐，也是大将军卫青的夫人，卫子夫曾经侍奉过她。霍光也是汉武帝的托孤大臣，辅佐过刘弗陵、刘贺、刘询三位皇帝，可谓权倾朝野。地节二年去世时，朝廷劳师动众，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场面仅次于孝武皇帝。霍光的遗体用辒辌车运往茂陵，朝廷还御赐了梓宫、便房、黄肠题凑等高档物品。

正因为茂陵藏有数额巨大的金银财宝，汉武帝本人也是穷奢极欲，茂陵想不被后人盗掘，几乎是不可能的。史书记载，刘彻仅仅下葬四年，茂陵就传出被盗的新闻。在扶风的市场上，一个商人买到了珍宝，据说是当年西胡康渠国王送给汉武帝的。有关部门查验后，认定的确是康渠王所赠之物，四年前，已经陪葬到汉武帝的棺椁里了。如今宝物重见天日，是否说明先帝陵寝已经被盗？按理说，茂陵守备森严，谁有机会作案？可物证就摆在眼前，又该如何解释呢？最后这个案件竟然不了了之，朝廷放走了商人，没有继续追查。

二十年后，茂陵再度曝出丑闻。河东郡一个叫李友的官吏，在上党抱犊山采药时，无意之间，在某个山洞发现了金箱，里面装有杂经30多卷。他把这件事情报告给河东太守，太守又把金箱送到了长安。汉宣帝命令宫里老臣查看此物，一个服侍过汉武帝的人痛哭流涕，说这是当年孝武皇帝的随葬品呀！宣帝听罢，也是无语了，把金箱重新送到茂陵，放在陵庙供奉。奇怪的是，这个案件也没有继续追究。

在西汉还没有灭亡的时候，盗墓只能是小打小闹，先帝陵寝重地，进去都难，更别说挖开二三十米深的地宫，从棺材里抢东西了。茂陵第一次大规模被盗，是在新朝末年，赤眉军忙忙碌碌折腾了几十天，连一半的珍宝都没有搬走，别说，汉武帝实在是太土豪了。刘秀打进关中后，对西汉陵寝进行修缮。等到东汉末年，天下又一次大乱，董卓派吕布大规模发掘茂陵；又过了几百年，黄巢的军队攻入长安，再次光顾茂陵，这个时候应该抢不到多少东西了。随着时间推移，茂陵只能越来越残破，文物只会越来越少，几百上千年后，它更多的是活在人们的心里。唐诗盛行后，李商隐、杜甫、李贺、李白等人都写过茂陵，借此表达个人的一些观点。

茂陵

汉家天马出蒲梢，苜蓿榴花遍近郊。

内苑只知含凤嘴，属车无复插鸡翘。

玉桃偷得怜方朔，金屋修成贮阿娇。

谁料苏卿老归国，茂陵松柏雨萧萧。

续纪汉武

分明三鸟下储胥，一觉钧天梦不如。

争那白头方士到，茂陵红叶已萧疏。

汉武宫辞

汉武清斋夜筑坛，自斟明水醮仙官。

殿前玉女移香案，云际金人捧露盘。

绛节几时还入梦？碧桃何处更骖鸾？

茂陵烟雨埋弓剑，石马无声蔓草寒。

过故斛斯校书庄二首

此老已云殁，邻人嗟亦休。竟无宣室召，徒有茂陵求。

妻子寄他食，园林非昔游。空馀繐帷在，淅淅野风秋。

燕入非旁舍，鸥归只故池。断桥无复板，卧柳自生枝。

遂有山阳作，多惭鲍叔知。素交零落尽，白首泪双垂。

今天我们再去茂陵，只能用心灵来感悟历史了，两千多年的王朝更替、战火洗礼，地面建筑早已毁灭殆尽。霍去病墓前还有茂陵博物馆，其他陵前，我们可以看到的只有孤零零的封土，前面立块石碑，告诉你墓主人是谁。生前的辉煌与死后的寂寥，形成巨大反差。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远去，我们的时代也终究会成为历史。江山永存。而人世不久。

END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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